八十四
天空中,幾縷薄雲掩住了月色。
夜,更黑了。
皇宮的一隅,暗處,有人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哼,一個行刺先皇的犯婦,難道還能堂而皇之地進宮做皇后不成?她在那人的手裡,我們永遠都沒機會動手。接回來也好……到時候,我去求個旨意,一方面解了暮辰雪的燃眉之急;另一方面,人在我手上,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哈哈哈哈……”
……
彌留際
倔強,是一種強勢的悲哀。
很多時候勉強守護住的往往是可憐的自尊,而倔強的背後卻是獨自承擔。這意味著要付出更多的艱辛去爭取命運的妥協。而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人,習慣用冷漠,堅強的外殼去應對一切,哪怕午夜淚濕,哪怕滿身傷痕。卻拒不承認。
我以為,生與死之於當時的我,已是最難的抉擇。
但我斷沒想到,還有更艱難的情節,等待著我……
“咳咳,”原諒我,又用咳嗽做開場白。(病入膏肓的美女都這樣嘛。哈哈……誰!誰扔的白菜!)
“小姐,喝點水吧?”
……
綿兒也真算是個貼心的丫頭了,近段時間我的病就像是蝗衝過境一樣,呈壓倒性趨勢不斷惡化著。而這個小姑娘平素伺候完三餐起居,基本屬於“滿場飛”的人物。但是,這幾天得了空就安安靜靜地陪在床前,也不講話,只低頭默默繡她的花樣,我雖一直處在半夢半醒裡,終日渾渾噩噩。但有好多次隱約見她悄悄地抹眼淚。
不在我面前哭,是怕惹我難過吧。
這樣的單純地照料和陪伴,很久以前我以為我擁有並篤定不會失去…腦子…
我承認,霓雲的事情過後,雖然表面上我的情緒沒有太多起伏。但,心到底是不容易再敞開了。
突然很想唱《愛的代價》,“人總要學會自己長大”。
成長,往往是太多的背叛和傷害累積起來的。人的心,隨著時間的和閱歷的增加彷彿背負上了蝸牛的外殼。這殼越積越厚,於是,我們變得冷漠、多疑、固執,失去了最初的真實。與這個世界,與週遭漸漸疏離……直到成為標準的成年人、世俗人、虛偽的人……
“小姐?”綿兒見我直愣愣地望住帳頂不說話,頓時有些焦急起來。“有什麼不好麼?您倒是說出來啊!小姐?”
我恍然回過神,轉頭衝著她輕笑。“咳,沒什麼不好的。咳咳……這幾日我吐出的血想是夠做好多豬血湯了……咳咳咳……”
“豬,豬血……”小丫頭滿臉黑線。
“咳咳咳……哈哈……腦袋到底是不大清楚了,竟自己給自己下套子……咳……”我咳的有些接不上氣來,很勉強地笑著。
“小姐……嗚嗚……”綿兒突的丟下了手中針線,抱住我嚶嚶地哭。
……
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好近好近。
可是,我還是沒有等到雪……
手,又是不不自覺地去撫摸溫熱的小腹,那裡平坦地一如什麼都沒有。
小傢伙,哪怕等不到你那殺千刀的老爹,也千萬要撐著我,只要撐到你閃亮登場的日子。知道嗎?
……
“候爺。”綿兒低低喚了聲。
“噓!她睡了?”煜池瑾探頭看向內室,喃喃問道,“這幾天可有好一些了?”
綿兒不無抱怨地嘟囔了一句:“候爺怎的都不來看望小……額……不大好呢,今兒個晌午又咳了血。好像越發的嚴重了……”
煜池瑾聽了這話,秀氣的眉頭皺攏成一團。“不知她為什麼要這樣固執。可我……誒!就怕到最後,孩子和她都要不保……”
“候爺,綿兒求您,求您了!您救救小姐吧。救救她,別放著她不管……嗚……”
“……我又何嘗不想救她……誒……,對了,她除了咳血,還有什麼其他症狀沒?”
“沒了。……哦!就是小姐夢著的時候常常喊著雪啊雪的,雪……是個人名麼?”
“……”
彌留際
人生若只如初見,
何事秋風悲畫扇。
案几上的琵琶被擦拭的一塵不染,纖長的手指白皙而透明,此刻它正輕扣住其中的一弦,稍稍一撥,便是一個錚錚的單音,那聲響彷彿空靈而悲傷的思念,在房間內迅速蔓延開來……這手不似活人,更不似一雙男人的手。但,卻是屬於暮辰雪的。鏡國的君主——暮辰雪。
此刻,他漆黑如墨的雙瞳猶如被蠱惑了一般,晦澀而空洞。睫毛半掩著了無生氣的眼神,極細微的顫動著。挺直的鼻翼在月光投影下泛著一如玉石一樣的光澤,而鼻下緊抿的雙唇,早已失了那粉潤若花瓣的顏色,此刻它那麼的蒼白。這個如今鏡國的萬民之主,這個曾經桀驁、涼薄得不沾紅塵的人物,這個往日白衣勝雪的翩翩少年,現下,彷彿死去了一般。
是的,也許他真的已經死了。
當靈魂交付的那個女子失了蹤後,這年輕皇帝的心也跟著失了蹤。
……
“青絲,你真的在鑰國麼?”
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囈語一般……
“皇上,費參將和王中堂來了,在外邊候著呢。”祥公公眼見著少年皇帝日益消瘦,被國事和情感的兩難處境時刻煎熬著,直覺著自己個兒的心也糾結在了一起。可是心疼主子也沒轍,該來的還是要來。這不……
“皇上?要不今兒歇一下。奴才去打發他們明兒下朝再來?”
案前的身影依舊緘默著,沒見有什麼動靜。
“皇……”
“宣吧。”暮辰雪用力地甩了甩頭,眸色微斂。終於低沉地開了口
“宣費參將、王中堂覲見——”
……
今年的冬天似乎來的遲了些。
也或者,我一直不願意時間過地這樣快,於是固執地以為沒有落雪便還是深秋。
但,一夜之間,冬,就這樣撲面而來。
“快要下雪了吧?咳咳……”從來都是仗著健康的身體號稱耐寒,而這個冬日我卻不得不裡三層外三層的把自己包裹起來。驟然下降的溫度實在讓我猝不及防,屋簷上的冰凌在微弱的陽光下肆意昭示著水亮透明的美。而我,卻跟個粽子似的在狐裘裡瑟縮。
“呀!小姐,你怎麼出來了!”綿兒這丫頭越來越像老媽子了,整日一驚一咤外加嘮嘮叨叨。“快些回屋裡去吧,這受了寒可怎麼好!走!”
可憐的我不過是想靠著門站那麼一會兒會兒,結果立刻被她七手八腳地拖了回來。
“誒……”只好雙手扶住窗櫺,眼巴巴地望著外面。嚮往……
突然有種想要吶喊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