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接下來是鷹。它在山、林與草原之間任意翱翔,但必須要借助任意一種同伴的背,才可以越水取兔。
真寧向素盈笑道:"娘娘一定要把它安排在羚羊後面吧?你的鷹,一定要通過羚羊,才能有所斬獲。"
"不錯。"素盈微微笑著,將鷹放好。抬起頭時,她看見丹茜宮秉儀崔落花與丹茜宮副監白信則。一個是她入宮之前的老師,一個是她入宮之後重用的宦官。這兩個和其他宮人一樣,可以投靠任何人,不一定必須效忠她。除非她能夠給他們別人無法提供的機會。
她可以保住崔落花的性命。當素盈還不是皇后時,她父親的爵位沒有晉為平王,而是東平郡王。為了不讓崔落花再教育出一個同素盈一樣的少女,在素盈立後前夕,東平郡王覺得有必要除掉崔落花。素盈將她帶入宮廷,成為心腹女官,一下子從東平郡王的眼中釘變成了盟友。崔落花沒有辜負她,一直是她的左膀右臂。
至於白信則……她需要仔細地考慮。他的弟弟是同素盈悔婚之後去娶榮安公主的白信默。從此"白"字是皇后娘家的肉中刺。白信則是個能幹的人,如何用他,一直是素盈很小心對待的問題。畢竟他是一名參與過秀王謀反,被沒為宮奴的宦官,卻大膽地追求丹茜宮衛尉之職:領兵五千,官拜四品的內宮武官丹茜宮衛尉。他的內心是驕傲的。成全他,也許就得到一個遊刃有餘的得力助手。
素盈沉吟時,真寧已經將虎王放好了,籌謀第一輪進攻。
素盈將虎王放在山地的中心位置。這是從皇帝的棋盤上學來的招數。他放好了虎王就不再碰,通常只要差遣其他六枚棋子,就可以贏得勝利。素盈以前沒有試過這種佈局,不過值得一試。
他最好在那裡,不要動。
"這是不可能的吧!"皇帝忽然呵呵笑著插了一句話,簡直像是回應素盈的心聲。素盈不知道他說什麼事情不可能,靜下心與真寧遊戲。她的豹子落了單,虎王又太遠。而真寧擅用鷹與狐狸,一番激鬥竟將素盈的狼、豹全殲,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素盈依舊不動聲色,操縱她的羚羊左右跳躍。
對手的狼阻撓她,豹威脅她,狐狸也在若即若離地迷惑她。她只是安穩地跳躍,跳躍。連皇帝也看得入神:本以為她的羚羊會很快死掉,想不到有一群同盟的接濟,竟別開生面。 真寧漸漸沉不住氣:從沒有見過,有人僅用羚羊就能與對手的一群猛獸周旋。她決心奮力一擊,將討厭的羚羊置諸死地。而這一步果然很成功,她在素盈的臉上看到了困窘。
"真是越來越有趣的遊戲。"皇帝來了興致,溫和地拍了拍素盈的肩說,"你的佈局有所偏廢,而真寧強攻弱守。無視虎王是不可能的啊!"
"父皇!"真寧不滿地撅起嘴,抱怨父親插手。
素盈赧顏道:"陛下果然料事如神。"
她的虎王一動,立刻乾坤掉轉。真寧猝不及防,費心去保自己的虎王時,素盈的羚羊一躍,奪得了黃兔。
真寧心下著惱,臉上卻掛著笑容說:"看見娘娘佈局獨特,我就知道必定要費一番辛苦。能斬獲娘娘的豹與狼,我已心滿意足了。這兩個棋子,娘娘棄得很痛快呢。"
素盈握著黃兔,柔柔地莞爾道:"我已經有了想要的結果。"話到此處,被一陣嬰孩的啼哭打斷。素盈連忙去看宮女懷中的孩子,向皇帝道:"皇孫該進食了,容妾告退。"
皇帝頷首讚許道:"東宮夫婦領兵出征的這段日子,辛苦你照顧他。"
素盈謙和地笑了笑,抱起皇孫走出玉屑宮。走著走著,她忽然停下來凝望遠處。
"娘娘在看什麼?"素盈身後一名女子低聲問,"玉屑宮中燃的香,讓娘娘又看見白色幻影嗎?"她不是女官與宮娥的打扮,說話卻大膽。王秋瑩,她是唯一讓素盈短暫離開過幻覺的女醫。
素盈掃了她一眼,微笑著說:"秋瑩,我找你進宮來,是請你救助聖上。你只要專注地觀察他,就夠了。"
夏天皇帝昏倒時,太醫說是中暑。為皇帝治病的太醫,總是對皇后有所隱瞞,生怕她知道真實情況後輕舉妄動。可他病倒一個多月還不能離床,用"中暑"二字來騙人,實在不夠份量。素盈從宮外找來王秋瑩為皇帝看病的第一天,她就坦率地說:"是中毒。"
那時素盈有點慶幸,無處求援時,她還有一個可以祈求的神祇。"如果,給你一年時間權傾天下,但是,要以十年的忍辱為前提,以十年的寂苦為結果,你要不要?"幻覺中的白衣女子總是這樣說。
"你真能給我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