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睿洵沒有立刻去拾,眼底神色卻洩露了關心。真寧將香爐撿起來,發現頂上的琥珀有道裂痕,"糟!摔碎了。"
"不關你的事,以前就摔碎了。"睿洵淡淡地說。
真寧更加好奇他為何留著一個破玩意兒,但見他故作無所謂,又不方便問。
睿洵神情和緩,撫摸著那顆琥珀核桃向妹妹道:"年少時遇人太少,偶有一個令人耳目一新,不免唸唸不忘。但終歸道不同。"
"皇兄,你誤會了。"真寧頓腳道,"你這會錯意,也太離譜。"
睿洵笑道:"眼看就要為你擇婿,不要再做那些讓人會錯意的事了。"
真寧向東宮薦人不成,又找不到機會偷偷溜出宮,難免有些灰心。想起哥哥說她對李懷英別有情懷,她實在不服氣,盡力要顯得自己不含私情,索性把李懷英的事情暫拋腦後,自此在宮中十分難得地安分起來。
因為她剛剛鬧了一回出宮被抓的事,這段日子周圍人對她拘束得緊,真寧這時才懊悔不該在氣急之時惹惱了皇后。一天宮中新入冬筍,御廚烹出筍尖魚湯給諸宮暖身,丹茜宮卻將魚湯下賜剛剛回宮待產的東宮側妃。真寧靈機一動,帶著自己那一份敬呈皇后。
素盈見來了這麼一個稀客,不知公主搞什麼名堂。她平常從沒有喜極怒極的神色,這時候還是平平淡淡地接待真寧。真寧看不出她的情緒,恭恭敬敬獻上一碗熱湯,說:"自從父皇臥病,娘娘數月來一直操勞,現在又為東宮側妃操心,事無鉅細樣樣周到,令人佩服。想起前陣子胡鬧給娘娘忙中添亂,實在汗顏。今日借花獻佛,萬望娘娘不計前嫌,受我一拜。"說著就盈盈拜倒,將托盤高舉過眉。
素盈口中笑道:"何必說得這樣嚴重!"手上卻沒接,由宮女端到一旁。真寧滿臉含笑又說:"那日惱羞成怒頂撞東洛郡王,事後想想,我也覺得言行過分。日後有機會,定向郡王謝罪。"
"郡王怎麼會與公主計較呢?"素盈笑了笑,問起真寧近來做什麼、玩什麼。真寧一一詳答,偷眼瞥見素盈背後倚著厚實的靠枕,忽然心生疑問,面上仍堆滿笑容,勸道:"娘娘不嘗嘗這魚湯嗎?過些日子冰封山河,破冰取來的魚,無論香味肉質都與此不同了。"
素盈安然回答:"近來胃口不適,常常覺得魚腥難耐。公主好意只能心領了。"
真寧暗驚,聲音卻更加誠摯:"娘娘定是累日操勞,才會身體不適,可千萬不要硬撐,免得積勞成疾。"
素盈誇她懂得體貼,又與她隨便說了些其它,就容她告退。真寧一走,素盈扭頭笑盈盈地看著崔落花問:"崔秉儀,你平日教公主什麼?"崔落花知道絕非好事,恭謹答道:"無非是《女則》、《女誡》、《女孝經》之類。"
素盈冷笑著點頭道:"秉儀還記得吧?讓你去教她,是要你對她嚴加管束。可不是要你教出一個素氏來!"崔落花連忙諾諾稱是。素盈又向等在一旁的宦官道:"後天我代聖上去南郊看試鷹,去通知公主準備,與我同行。"
宮女立刻傳旨意,一會兒回來說公主尚未回寢宮,不知到哪裡玩耍,隨行一事已告知她身邊的人。素盈又問崔落花:"知不知道她不見人影的時候,是跑去哪裡?"崔落花只得赧然道:"一定去查。"
素盈對真寧一向不放心,所幸已經得到皇帝首肯,要將她嫁出去,只等試鷹會上物色一個合適少年。想到這裡就沒有責備崔落花,將貴戚子弟的名冊又拿來看了一遍。
十月最後一天是傳統的試鷹日,御苑中豢養的獵鷹此時換了冬毛,身姿健碩,羽翼豐滿。南郊霜林遍染嫣紅,貴族們頭天晚上就在這裡駐帳,帶著自己得意的鷹為皇家助興。往年因皇帝愛鷹,這集會格外歡暢熱鬧。今年他染病不能出席,貴族們已經忌了幾分,不敢盡興狂歡。加上皇后素盈不諳此道,只是隨便看看,並不大肆嬉鬧,因此場面遠不及以往,但馬走鷹飛的陣勢仍十分可觀。
真寧正為得機出宮竊喜,就看到宰相琚含玄、東宮與東宮妃、鳳燁公主與駙馬素沉、榮安公主與駙馬白信默、盛樂公主、蘭陵郡王,還有皇后那個討厭的妹妹素瀾都來了。她高高興興與眾位兄姐打過招呼,又特意向素沉道歉。大家看著她時都笑得曖昧,真寧覺得奇怪,轉念立刻明白:他們都知道要借這機會為她覓一位乘龍快婿。這樣一想她就惱了,情緒也變差,看哪個少年都不順眼。
好容易捱到午後休息,真寧偷偷溜去東宮帳篷。東宮正在摩挲一隻獵鷹,見她有話想說,笑道:"是不是有哪位少年入了公主法眼?"真寧撇撇嘴:"榮安姐姐十八歲才出嫁,我還不到十四歲,急什麼?"她頓了頓,趁四下無人,說:"皇兄有沒有覺得皇后娘娘今日有些異樣?"
睿洵怔了怔,搖頭道:"沒有留心。"
真寧譏笑道:"我見皇兄今日與大臣們交往謹小慎微,這等應該留心的大事,皇兄卻疏忽了嗎?難道皇兄不覺得她的舉動閒懶,不到午膳時就已經睏乏?"見睿洵不解,她又道:"那天去丹茜宮拜見,我見她似乎腰肢不適,又聽她說胃口不好,覺得魚湯太腥--皇兄覺得這是什麼病呢?"
睿洵不以為然,反笑道:"你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