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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第177章
一七七

  歆兒見她哭了,心中有些懊悔,牽起她的手一起在湖邊漫步。他們兩人常常這樣一言不發地信步,可往日寧靜溫馨,今天卻沉悶尷尬。

  “看到她緊閉著眼的樣子,我嚇了一跳。”歆兒沉沉地吁了口氣,打破沉默。

  “被她嚇到,也被我自己嚇到——我竟然不知道心中是難過還是高興,是希望她醒來,還是希望她永遠別醒來。”他握著忘機的手上漸漸用力,“我害怕沒有她的未來,更害怕有她的未來——害怕有一天我對她忍無可忍,恨不得殺了她。也害怕,她永遠比我強悍有力,在帷幕之後把我玩弄於股掌之中,我根本無法對抗她。更害怕有一天忍無可忍的人是她,怕她變成另一個真寧姑姑……也許她這時候離開,對我們來說都是好事。”

  忘機看了看他,心中隱約有些恐懼。畢竟是沒有血緣,可以如此冷漠地表達他對一個人的逝去毫不惋惜……太皇太妃真的是墜馬而死嗎?會不會是像母親一樣,步入素皇后、素太后和一切素家至尊女子那神秘而嚴禁探究的結局……

  “陛下打算如何發落榮安大長公主?”三宰密謀宮變,注定沒好下場。與他們同謀的榮安大長公主是皇家血脈,忘機想知道他怎麼對待自己的血親。

  歆兒的臉色陰晴不定,“她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好。她堅信太皇太妃勾結西邊,不是暗謀廢立,就是貽害國家。她說她是為了保護我,如果她真想害我,就不會挑我不在的時候。她說,她從來沒有想過傷我一分一毫。”他一口氣說下來,笑了笑:“我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可是她把我的宮廷當作什麼?動輒這樣帶兵攪鬧,怎生了得?我看她是仗著自己有三千飛虎衛才會頭腦發熱。這一次就把她的私兵全繳。”歆兒好奇地瞅了瞅忘機:“你怎麼想起來關心她?”

  忘機久久沒有說話,埋頭走了老遠,才緩緩地說:“恭喜陛下。”

  “嗯?”

  “陛下的時代,真正的來到了。”

  “哦。”歆兒仰頭望著風雲變幻的蒼穹——從他第一次喚出它的名,已經足足過了十六年。

  第二年歆兒冊封北固素氏一個與他同年的女孩兒為皇后,而忘機生下了第一個皇子。眼看宮廷氣象日新,謝震推脫說身體不好,真的要辭官。歆兒大怒:“大將軍正值盛年,身體有什麼不好?不準!”

  謝震笑道:“西征東戰,周身傷痕纍纍,每逢風寒陰雨,遍體痛楚——這樣的人即便是在盛年,不過是拖著半廢之軀妄自尊大罷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國中銳不可當的少年將領數不勝數,正等待陛下慧眼識英、大力撥擢。”

  “大將軍走到如今這位置,容易嗎?”歆兒冷笑,“能這樣輕易拋卻?”

  謝震坦然又笑:“榮華富貴,高官厚爵……時運所致,豈能長據?陛下如若愛惜微臣,請准臣急流勇退。微臣實在不願待到垂垂老矣、尸位素餐時再致仕歸鄉,反辱一生豪情。”他抬起頭,歆兒怔怔地望進他眼睛裡去,忽然想:可能是件好事吧,總不能真留他一輩子。莫讓他變成又一個琚含玄,害得皇家兩代操心。

  “可惜,可惜。”歆兒嘆口氣,便是准了。“大將軍打算退隱何處?”

  “謝家故里尚有產業,足夠微臣觍顏終老。”

  歆兒一笑:“那麼再賜你良田百傾,奴婢三百,金銀百擔,錦羅千疋,歸鄉頤養天年。”

  父親一辭官,謝勝也沒心再留宮中,隔三岔五向歆兒提出他也要辭官回家,奉養父親。歆兒免不了又是一陣大怒:“朕什麼地方對不起你們謝家?看你們的樣子,恨不得插翅飛走似的!你父親守著百傾良田,金銀滿屋、奴婢成群,用得著你去養活?”

  謝勝討了幾次沒趣,依舊鍥而不捨,終於把歆兒惹煩了,捉弄他道:“你討厭這座宮廷,是不是?好呀——把朱衣脫了,腰牌留下!你能自己走出宮門哪怕一步,我就不再留你!”

  謝勝默不作聲地照做,在兩處宮門都碰了壁。門守即便認識他,沒有見到腰牌、准條,也不敢放他出去。謝勝早知會是這樣,悵悵地嘆口氣。這事無望成功,可是他一定要做給歆兒看,讓他明白自己的決心,也許他就會改變主意。

  他邊走邊想,一抬頭看見昭妃抱著小皇子在御苑中玩耍。謝勝過去施禮,昭妃盈盈地笑道:“找到放你通過的門了嗎?”見謝勝的表情,她就明白了,招手讓謝勝到身邊,悄悄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有這種事?”謝勝難以置信地看著昭妃,見她笑容和藹,依稀有些太皇太妃的樣子。

  昭妃笑著在他手裡塞了一樣東西,“你去試試看。結果會怎樣,我可說不好。”

  謝勝聽了她的話,半信半疑地走到北門。門督正在巡檢,猛地看見謝大將軍的兒子直直走過來,有些摸不著頭腦。謝勝鼓起勇氣,向他清晰地說:“中秋月,早春雷。邊塞風雷隱,深宮,深宮——”他心中恍惚地飄過一個念頭,“啊”了一聲。

  “深宮……明月生!”

  歆兒氣鼓鼓來到北門時,看到謝勝正在門那一邊,謙遜地向他微笑。

  “是哪個放他過去?”歆兒憤憤的目光從眾門衛面上一一掃過。門督跪稟:“啟稟陛下——北門素來以印信、口令為憑。謝大人所持印信、所對口令一點不錯,小人無從阻攔。”

  “什麼印信?”歆兒向謝勝瞪眼。

  謝勝急忙走上前捧出一枚二指寬的扁長玉石,底側陽刻一個“北”字。“君無戲言。”他說,“請陛下准臣……”

  “哼!”歆兒把石頭向他懷中一丟。“你本事真大,宮裡留不住你了——走吧!”

  謝勝笑逐顏開地跪謝聖恩,拿著玉石去還昭妃。

  “你留著做個紀念好啦。”昭妃仍抱著皇子在園中遊玩,說:“是那天晚上,太皇太妃戴在脖子上的。我怕絲帶勒著她無法呼吸,為她解下來。誰知道再沒有機會還給她。”她一邊逗孩子,一邊說:“你可以拿走。宮裡沒人用它了。”

  “娘娘……”謝勝看著這位曾經教他打水漂的女子,真誠地說:“保重。”

  謝勝說完,輕鬆愉快地離開——他能看到的景象沒什麼可擔心的,他看不到的地方,也輪不到他操心。在謝勝眼中,這個宮廷很安穩,四處蕩漾著春日的暖芳,似乎能夠一直保持明媚燦爛。

  那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兩年之後就迎來了歆兒這個短短的時代的終結。

  垂佑五年稱得上是一個天災地孽、物怪人慌的糟年景。東邊兩個重鎮接連顆粒無收,歆兒調撥兩次,還廣散了一回官倉的糧食,奈何各地歉收,拆了西牆也補不好東牆,反而讓西牆也破了。大度調撥糧食只是累更多的地方發生恐慌,總覺得自己的地頭上就指著這麼些口糧過活,調到別處,本地也快要支撐不住。

  每天看著報荒的奏章,歆兒越來越沉不住氣。他很想找一個痛斥的對象,很想找到問題的癥結,下狠心一口氣解決,讓一切回歸正常。

  可是怪誰呢?怪他自己沒有預測到災荒嗎?——皇帝從來就不是那種從事專門行當的人,他只是一個調度者,並不是農學家。

  那麼要怪他沒有任用正確的人嗎?——義倉能夠有糧可散,應該歸功於大臣們建議廣設義倉,存糧備荒。他們的辦法很對,他也沒有漠視這麼好的主意。他們都沒有錯。遺憾的是,存入義倉的糧食太少了。不是被貪污,是大地只給那麼一點。平日緊巴巴攢下的一點點,怎麼禁得住普天下的百姓張口等著?

  那麼,只能怪天吧……歆兒悲觀地想起了某一位祖先:那位皇帝不能不說是兢兢業業,可他一生的努力就是在與災荒鬥爭,最後在上天的眼下落敗,被人指為無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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