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最終章
五年後的水城威尼斯,頒獎之夜。
V雜誌的主筆臨時食物中毒,新人娛記蔣嬋不得不硬著頭皮接替在海外的直訪任務。
交接的時候出了點嚴重的紕漏,雖然攝影記者已經進去了,但是她卻沒有從主筆手裏拿到進頒獎內場的通行證,於是只能戰戰兢兢地等在外面,看能不能找到機會堵到《尋》的主創,尤其是夏庭晚和許哲。
頒獎典禮開到一半,蔣嬋已經迅速從裏面收到了消息。
華語電影拿到了近二十年來以來的最佳成績,《尋》突出好片重圍,斬獲年度威尼斯金獅獎、許哲首次獲得國際三大影展之一的最佳導演。
然而之前因為精湛動人的演技而備受矚目的夏庭晚,雖然被提名為最佳男演員,卻最終與威尼斯影帝失之交臂。
這位三十歲的華人男演員,最終沒有成為歷史的創造者,以最年輕的年紀摘下兩個歐洲三大影展的影帝頭銜。
之前就有人悄悄猜測過這個可能性,去年的威尼斯影展已經把影帝榮譽給了另一位出演同志文藝片的歐洲演員,角色的同質化,必然會對夏庭晚今年的角逐提高極大難度,更何況今年入圍的幾位演員,無論年齡還是資歷上都遠遠超越他,形勢的確險峻。
有這樣的結果,意外、也不意外。
蔣嬋心裏有些隱隱的失望,任何一個看過《尋》的觀眾,都不可避免對會被夏庭晚的表演擊中內心。
那個啞巴山城男孩,雖然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臺詞,可是他的眼神,他臉上欲說還休的傷疤,他的肢體動作,卻像是一隻被柔軟山風吹拂而來的孤獨精靈,讓人魂牽夢繞。
頒獎之後裏面還進行著慶功宴,蔣嬋穿著長裙在夜風中守到半夜,但運氣之神到底沒辜負她的努力。
到了半夜,她終於見著穿著一身范思哲高定的夏庭晚出現了,端正的黑色西裝外套下,襯衫的不對稱設計使整套設計正經中又帶著一絲隱約的紈絝調皮。
她一邊踩著高跟鞋沖上去攔夏庭晚,一邊給守在另一邊的攝影記者打電話。
“夏、夏先生,請問我能給你做個簡短的專訪嗎?”
蔣嬋磕磕巴巴地說,她第一次這麼近地接觸夏庭晚這個級別的演員,擔心著夏庭晚或許心情會不好直接黑臉拒絕。
“好啊。”
沒想到夏庭晚穩地站定了腳步,耐心地等蔣嬋的攝影記者也趕過來。
蔣嬋激動地手都在發抖。
五年了,圈子裏沒人採訪到夏庭晚,聽說他拍完《尋》之後,就去了國外生活,甚至連消息都很少傳回國內,只有每年年底公示收入之後的捐款過程從來沒有馬虎過。
八九月的威尼斯水城,氣候宜人。
蔣嬋抬頭看著夏庭晚,一時之間不由自主把呼吸都屏住了一刹那。
與電影是截然不同的,當夏庭晚出現在現實生活中時,蔣嬋既震驚于他真人的驚人美貌,以及那種完全不同於剛出道時的溫和有禮。
他臉上的傷疤依舊很明顯,可是比起當年17,8歲的他,他卻顯得更加的富有魅力。
夜色中,一雙桃花眼神采奕奕、像是在泛著光,光潔的肌膚上仍然沒有半點瑕疵,嘴唇沒有上妝,呈現出健康光澤的淡紅色澤。
那招牌式的挺翹鼻尖,使他即使在三十歲的年紀,氣質中仍然帶著一種天然的純淨。
“夏庭晚,請問你對於這次《尋》的成績滿意嗎?”
蔣嬋剛一問出口,就有點生氣自己太過單刀直入,讓夏庭晚想起了不愉快的事。
“滿意。”
夏庭晚說話時聲音很動聽,溫和中又帶著一股認真勁兒:“許導是我的老師,他一直想要斬獲一次歐洲三大影展的最佳影片獎,今年終於如願獲得金獅獎,還獲得最佳導演獎項的肯定,我特別替他開心。”
“至於我自己嘛。”他不以為意地笑了:“戲演得盡興,我就已經很開心了,獎項的事,不能強求太多。看來只能再接再厲,繼續努力了。”
他一笑,那雙桃花眼就彎彎地眯了起來,像是盛著釀好的酒一般迷人,他竟然真的完全沒有受到獎項失利的影響。
夏庭晚說到這裏,忽然越過蔣嬋的肩膀揮了揮手。
蔣嬋轉過頭,見一個很高大的男子慢慢地走了過來,她眼睛一亮,很快就認了出來——是蘇言。
“我先生,”夏庭晚很自然地牽住男人的手,誠懇地介紹道:“蘇言,他陪我來參加頒獎禮。”
蘇言的衣著比夏庭晚還要正經許多。
深藍色的襯衫上罩了銀灰色的小馬甲,打了一個有點悶騷的赤金暗紋領帶。
他應該已經是四十多的男人了,可是身材依舊挺拔強壯,精心鍛煉後的肌肉在襯衫下顯出好看的線條。
蘇言看起來很嚴肅,高挺鋒利的鼻子,威嚴的淺灰色眼睛,像是一個古板又矜持的老派貴族。
“你好。”
可是他和蔣嬋握手時,手掌的溫度卻很溫和。
蔣嬋感覺到他無名指間涼涼的觸感,低頭一看才發現是一枚翡翠色的戒指。
“蘇先生你好,自從你卸任離開亨泰集團之後,國內就很少聽到你的消息了,這幾年都在陪著夏庭晚嗎?”蔣嬋順勢問道。
“我在美國讀書。”蘇言的聲音低沉而具有磁性,慢慢地道:“他陪著我,一起在國外生活。”
夏庭晚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來,親昵地往蘇言身上靠了靠,接道:“他老是忙著寫論文,我閑下來的時候,就跟著好萊塢的一些劇組,拍那種很小規模的B級恐怖片,其實還挺好玩的。”
奇怪的是,蘇言不在的時候,和蘇言在身旁的時候,夏庭晚的氣質似乎也有著微妙的變化。
蘇言一站過來,他就很難讓人想到再讓人成熟這兩個字。
他的笑容變得更加甜蜜,眉梢眼角像是放著隱約的光,像是頃刻之間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無比的動人。
蔣嬋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她輕聲問:“那麼兩位接下來的安排是什麼呢?”
“接下來的人生,還是今晚?”夏庭晚問道,他不等蔣嬋回答,就哈哈笑著繼續道:“接下來的人生嘛,我們打算是自己成立電影公司,投資一些小眾的藝術片,還有紀錄片什麼的。我們的初步計畫是,想拍點關於家暴題材的紀錄片,提升一下大眾對這個課題的關注度。不過,這都得等我陪這個學渣讀完學位,我跟你說,他竟然會被留級,真的難以置信。”
“是論文選題做到後面發現有問題。”蘇言也不動怒,只是在一旁很老實地解釋道:“而且也不算留級。”
“至於今晚嘛。”夏庭晚說到這句話時,臉頰處隱隱約約露出了一個酒窩。
他並不避諱攝影機的拍攝,忽然湊到蘇言的身邊,大方又坦然地在蘇言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認真地對蔣嬋說:“今晚是我們結婚十年紀念日,我和蘇言要回去慶祝了。”
採訪結束之後,蘇言細心地請司機先繞遠路把蔣嬋和攝影記者先送回了下榻的酒店。
揮手分別的時候,蔣嬋看著蘇言和夏庭晚始終交疊在一起的手掌,兩枚翡翠戒指緊緊地挨在一起,她的心裏感到一陣唏噓。
當晚寫稿件的時候,她把十年前夏庭晚剛出道時,自己家雜誌主編為夏庭晚寫的稿子翻了出來。
“頹唐、陰鬱、脆弱、驕矜。
夏庭晚是來自深海的畸麗之色,他是下一個時代美學的符號,在他自己甚至還未察覺的時候。”
她深吸了口氣,感到一種奇異的宿命橫亙在十年之間。
她找到了自己的靈感,在安靜的夜裏敲上了自己稿子的標題:《一個年代的逝去:他不再是陰鬱的美學符號》
副標題:與影帝失之交臂,他舒展地活著,像夏庭晚那樣。
……
那五年間,娛樂圈發生了很多驚天動地的大事。
先是時渺的性愛錄影帶被曝光,一個還沒在影視舞臺上綻放光彩的年輕演技派就此頹靡,甚至一度患上了憂鬱症,連《尋》的拍攝進程都因此受到了影響,因為賀言西堅持要去陪在時渺身邊,這一陪,就是陪了八個月。
接著是邢樂被狗仔拍到午夜和男人當街接吻,後來被娛樂記者翻來找去,找到了另一半的身份,竟然是邢樂家附近的火鍋店老闆。
當時整個娛樂圈都為之震動,因為這個交往物件的身份也的確是太罕見了。
可是一貫營造著陽光溫和人設的邢樂的反應卻出奇地激烈,事情見報的第二天,他就宣佈永久退圈,所有的公用社交帳號全部刪除得一乾二淨,就此傳奇般地徹底離開了人們的視野。
尹寧離開了香山,和戒毒之後的母親同住,他養了條金毛,叫Danny,寶貝得不得了。
在夏庭晚和蘇言第八年結婚紀念日那天,他認真地給他們畫了一幅半身的畫像,畫像上兩個人穿著中式的紅色喜服,看起來喜氣洋洋的。
夏庭晚特別高興,把畫像掛在香山兩個人住的臥室裏。
五年之間,夏庭晚也偶然遇到過一次溫子辰。
他那時帶著尹寧養的金毛去寵物診所看病,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所碰見溫子辰。
溫子辰那時已經和儒雅年長的寵物醫生交往了近一年,見到夏庭晚時,雖然有些尷尬,可是後來他偷偷地跟了出來和夏庭晚說:“不要再把我當年求你的,要你告訴蘇言的那些話和他說啦。”
“時過境遷了,覺得自己那時很不可理喻,真的不要說了,太丟臉了。”溫子辰很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葉炳文的韶光徹底被蘇言整垮了,之後便沒有人再去關注他的消息。
大家似乎總是有自己的生活軌道,有的驚世駭俗,也有的讓人聽了覺得難過。
但每一件小事,聽起來都有著令人懷念又唏噓的東西。
十年,一個年代就這樣匆匆過去了。
第十年的結婚紀念日,蘇言把第362封情書交給了夏庭晚,摘錄如下:
庭庭,見信好。
七年前,有兩句詩我偷偷寫了,卻不好意思交給你。
興許是現在年紀大了,更覺得肉麻也是浪漫,所以,便厚著臉皮附在這裏。
“你是光芒萬丈,你是美神在人間。”
我並不是敷衍,只是這兩句,實在是這十年來,我從始至終最喜歡的兩句。
許多話,愈直白,愈雋永。
就像這些年下來,才發覺生活的真諦。
我們相遇那一年,你是影帝,我是亨泰的董事長。
一個年代過去了,我們好似沒有過去光鮮。
可是,我卻越來越覺得圓滿。
我與你,像大海裏的兩滴水一樣,真實地融進了這平庸又美妙的人間。
祝我們平安喜樂,十年又十年,Till death do us part.
蘇言。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我太累了這幾天,寫了太多太多字,一時之間說不出完結感言,過段時間發在微博吧,大家可以去我微博完結抽獎,抽一個Kindle/tiffany香水,然後抽幾個小紅包。
另外之後估計要寫幾個甜蜜的番外,我知道最後的結局很虐,需要調劑,我估計是這樣的,日常甜放在新站入V,有些涉及開車的番外放在舊站和愛發電,這部分免費。暫時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