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素盈被她一驚一乍的樣子唬到,定了定心神說:“姑姑醉了,阿盈有醒酒的薰香……”
她還沒說完,丹嬪舉起酒杯摔在她面前,厲聲道:“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你找我幹嗎?怎麼不去找你的姐姐?”
素盈沒見過女人這樣撒瘋,一時有些心慌,但迅速理了思路回答:“姑姑是長輩,素盈自然應該來拜見。再說,再過半年七妹素瀾就要進宮——她是大姐二姐的親妹妹,和我自然不同。到時候大姐二姐就沒那麼多心思放在我身上。”素盈歇口氣,口氣已恢復平靜:“在姑姑看來,我們都是侄女而已。日後就算有個大事小事,姑姑也不會特別偏心哪個、虧待哪個……”
丹嬪半晌沒說話。素盈低著頭不敢看她的臉色,只覺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過了好一會兒,丹嬪才呵呵笑道:“看麗媛柔媛那樣子,我還為哥哥惋惜:好姑娘都沒送進來,進來的這兩個一天到晚給我們家丟臉。看看你嘛,好像還有幾分福氣。阿盈,站起來讓我看看!”
素盈連忙起身。
丹嬪半睜著朦朧醉眼,前前後後看了看她,蹙眉道:“你的打扮太素了!映榮,把我昨天裝的那盒首飾拿來!”
一個宮女端來一隻小盒子,為丹嬪打開。丹嬪從裡面挑出一些髮簪、耳墜之類,在素盈身上比劃半天,說:“這樣打扮還像話——你拿去好好拾掇自己。”
素盈忙道:“侄女只不過是個奉香,不敢打扮得太張揚。”
丹嬪冷哼一聲:“奉香怎麼了?文彩環還不是奉香?她還不是每天花枝招展的?”
素盈怕她說出難聽的話,連忙說:“姑姑的東西定是聖上所賜,阿盈不敢收。
丹嬪哈哈大笑:“他?他才不捨得給我呢!他就喜歡那些狐狸精……我也不跟你說那麼多。阿盈,在丹茜宮行走要小心,裡面沒一個好惹的——不信你就看著吧!”
素盈從流泉宮出來,依舊心驚肉跳——姑姑的性格作風完全與她想像的不同。按理說,丹嬪那樣隨心所欲的人不容易在後宮中立足。但她卻好好的,而且誰都不放在眼裡。素盈隱隱覺得其中的原委和她義父大有關係,但也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回到她自己的房間時,婉微、令柔正心急火燎地等她,一見她便說:“奉香上哪兒去了?娘娘找了兩次!”
素盈吃了一驚,急問:“今晚不是文奉香在宮裡侍奉嗎?”
“皇上小坐一會兒就走了,文奉香也不知蹤影。娘娘找了幾次沒有找到,大發脾氣。偏偏讓人來找您,您也不在——娘娘這時候正在氣頭上呢!”
素盈靜下心想了想,忙把櫃子裡配好的香抱在懷中,說:“我這就進去。快看看我身上有沒有不妥的地方?”
婉微和令柔一起搖頭:“奉香快點去吧!”
這時候一個年輕的宦官來問:“素盈是哪個?”素盈料他便是丹茜宮來的,便匆匆跟了出去。
走了一段路,她覺得不對,便問:“公公要去哪裡?丹茜宮要往這邊走才對!”
那宦官道:“不去丹茜宮。我們往御花園去。”
“難道娘娘心裡氣悶,往御花園散心?”素盈又問一句,那宦官支吾過去,也不細說。
素盈進宮數日還沒有熟知丹茜宮每個人,不知這宦官的底細,也不好再多問。
走到一處偏僻的宮殿前,宦官忽然往腰上摸了摸,說聲:“不好!牌子掉了——奉香請稍等。”一邊轉身去找。
“公公請。”素盈剛停下等了沒一會兒,陰暗的宮殿內忽然衝出一個人,捂著她的口把她拖進殿內。
素盈拚命掙扎,那人也不勉強,把她往地上一推,立刻奔了出去,將殿門從外面鎖上。
素盈奔到門前用力拍,大聲喝問:“你要做什麼?!”
藉著月色她看到把她推在地上的那人也是一個宦官,和為她引路的那個宦官一起走遠了。
素盈恍然大悟:自己被騙了。
“喂——喂!”她大聲呼喊了幾聲,並沒有人來。想必這是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她沮喪地嘆了口氣,這才仔細打量殿內情形: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
素盈靠在門邊不敢亂走。她想,不管主使是誰,大約不會想要她的性命。至多就是給她一點苦頭。想到這個,素盈不太害怕,索性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
夜色越來越沉,素盈昏昏欲睡,忽然聽到殿外有腳步聲。她不知自己是夢是醒、是不是出現幻覺,想要出聲求救,卻聽一個人說:“是真是假?”
另一個人沉聲道:“若不是那個緣故,左衛率怎麼會從東宮調離。”
“右衛率也在其列?”第一個人問。
素盈聽到事關哥哥,更加不敢出聲,屏息靜聽。
第二個人低低地“嗯”了一聲。
第一個人狠狠地一拳打在殿門上,在空當的宮殿裡發出一聲悶悶的回聲,嚇得素盈差點叫出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的聲音充滿失望和憤怒,“現在怎麼辦?左衛率離了東宮,右衛率又是琚賊的同黨……他真是把我重重包得密不透風!”
“幸好那件事情已有著落,您也可以稍稍放心。”
“不除他,我無法放心。”
“臣這次就是給您一個口信——下個月初五。”
“下個月初五!”身份較高的那個重複了一遍,口氣有點興奮。
他們擊掌之後便各自離去,素盈嚇得不敢作聲。她心中已經猜到這人是誰,更加不敢有絲毫動靜。
過了好久,天色漸白。殿門外又傳來匆促的腳步聲。素盈偷偷從門縫中向外看,看到一個熟悉的人——白公子正從殿外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