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憶殺

　　十八年前。

　　閉塞的小村子裡，還是四五歲小孩的杜夏獨自站在牆角，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圍在前面。

　　「鬼孩子，早就該死的鬼孩子！」

　　「一出生就有病的鬼孩子！閻王快來收了這個鬼孩子。」

　　「爸媽都不要的鬼孩子。哈哈，你快去死吧。」

　　‘啪’，一塊石頭扔過來，蹭著杜夏的臉頰飛過去。很快有接二連三的石頭飛來，無處可躲，無路可逃。

　　額頭的血慢慢滑落，順著眼尾往眼睛裡滲透，杜夏好像看到他的視野都變成紅色。劣質玻璃的反光中，他前面站著一個跟他一樣大的孩子，展開雙手擋著，一臉的憤怒。可石頭還是穿過他的身體，砸到杜夏身上。

　　「你們這些孩子！」蒼老的聲音驟然響起。

　　「是鬼婆婆來了！」孩子們喊著，一哄而散。

　　魔鬼一樣惡劣的孩子們終於全部離開，還剩下一個旁人看不到的站在杜夏前面，垂這手，儘管抓不到他卻跟他的手重疊，好像……互相牽著手似的。杜夏小聲說：「謝謝。」

　　一老一小兩個身影在夕陽拉的長長的影子裡重逢，然後漸行漸遠。

　　「奶奶，為什麼他們都看不到阿顏，還說我是鬼孩子？」

　　「小夏，等奶奶以後不在了，你就離開這裡，再不要回來。奶奶給你留了上到高中的學費，大學……你要自己努力打工攢錢。」

　　「奶奶……」

　　**

　　「奶奶。」杜夏皺緊眉頭，覺得頭痛欲裂。忽然嘴唇一涼。

　　「阿顏。」杜夏睜開眼睛，怔怔的看著近在咫尺的……後腦勺。鏡子裡角度的關係只能看到他後腦勺的碎髮，但嘴上的觸感極為清晰，冰涼涼的，帶著冷香。

　　回過神來杜夏才發現自己坐在客廳沙發上，身上蓋著毛毯，空調嗚嗚的吹著冷風，茶几上放著溫水。「我夢到奶奶了。有多少年我夜夜想夢到奶奶卻始終夢不到，現在真的夢到了，我卻並沒有覺得開心。你說我是不是太矯情？磨磨嘰嘰要求這要求那的……我又有什麼資格要求呢？」

　　「奶奶……您老人家是否有話要對我說……」

　　想要繼續那個夢，杜夏忙不迭爬上床，閉上眼睛就睡，卻一夜再沒有夢就到了天亮。

　　床頭櫃寫著杜夏和李修顏名字的橡皮泥此時變大許多，在下面還寫著一行字：我去買早餐，你多睡一會兒——阿顏。

　　捂著臉，想著昨天晚上的崩潰和半夜的夢，杜夏揉了揉眼眶，卻忽然想到旁人看不到他，也只能看到他的一雙手 ，那要真是突兀的拿著錢，再拎著早餐回來，社區門口的早餐攤子不知道會不會嚇壞。

　　此時社區綠化帶旁邊，一隻土黃皮毛的土狗正在進行晨跑，歡快的邁著狗腿，甩著尾巴，甩著舌頭，整條狗身上的毛都要歡快的炸開。眼瞅著前面一馬平川，土狗就準備來個放飛自我的衝刺。

　　結果憑空冒出來一雙手 ，準確的按住了狗頭，摸了摸。

　　對於土狗來說，這種感覺是非常熟悉的，他立即下意識的搖尾巴，並沒有因為突兀出現的手而感到害怕。接著項圈被塞了紙幣，土狗立即熟門熟路的往早餐攤子那邊跑，他以前就是買早餐小能手，現在已經是老司機。

　　藏在樹上看到這一切的一隻貓眯起眼睛，露出深沉的表情。

　　土狗幫著把早餐送到門口，接著門打開，早餐便順利進了家門。

　　洗手間裡的杜夏聽到動靜，拿著牙刷出來，看到餐桌上那雙手正在擺弄早餐，門口還能聽到歡快的狗叫聲，頓時明白，趕忙回去洗漱完，擦著手出來道：「好聰明，那以後早餐都不用愁啦。以前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唔，大概是我太害怕改變，害怕的東西太多……」

　　平日裡的杜夏終究還是他最本真的樣子，昨天晚上的爆發只是曇花一現，儘管兩個人之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杜夏卻還是改變不了常年累月的習慣，包括行動和思想。

　　或許，也正是因為昨晚的曇花，今早的早餐吃起來特別香。

　　這，大概就是他給的回應了吧。

　　吃過早餐，出去上班。杜夏一路上小聲絮絮叨叨：「你穿我的衣服感覺型號有點小，腳踝都露出來了，我穿還得挽一點點呢，T恤也是，你穿著怪怪的。不過我們又穿同款，這樣的你實在是耀眼奪目呀。恩？黑傘有點不搭配，上回咱們遇到運屍車，你應該幫忙了吧，這可是咱們給的幫助，運屍車不想欠因果就得給咱們報酬，我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換一把新傘，你喜歡什麼款式的，我喜歡天藍色碎花那種……」

　　最後到了公司，杜夏也沒決定要不要聯絡運屍車。

　　黃傑辦公室，此時氣氛非常融洽，他站在辦公桌旁邊，杜夏和沈君之坐在沙發上，最邊緣還空著，那裡有個旁人看不到的人，此時手中的傘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杜夏的衣角，偷偷摸摸不引人注意的用手指攪著。

　　「綜藝節目播出，電影熱度又炒起來，公司打算再接再厲。」黃傑幹工作還算可以，要不然也不會在公司混的小有名氣，「君之你回頭去參加一個網路直播節目。杜夏……回頭再說。夏總似乎要親自給你安排，我現在還沒得到通知。」

　　「我知道。」杜夏神色平靜。

　　網路直播節目自然是靈異向的，而且非常火熱。要是再早一些，直播節目還沒有那麼火，但現在，早已發展的極為成熟，觀看直播的已經不能用收視率來形容，而要看現場的火熱程度，有時候成功舉辦一場電視直播或者網路直播，賺到的錢讓人難以想像。

　　這個露臉的機會給了沈君之，夏總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想讓杜夏親自找他。

　　如此暗示杜夏怎麼會不明白，他要是還想繼續發展，就必須得妥協。不過……看著玻璃反光中不停捏拳頭的，一臉風雨欲來的人，杜夏得先安撫這位。

　　拉著人鑽進洗手間，杜夏關上隔間的門，坐在馬桶蓋上，無奈道：「社會本就是這樣的，有時候必須做出妥協，因為我還要追求別的東西，總不能一點都不妥協，反而最終什麼都沒得到吧。再說我也不是出賣自己，只是去見見面。夏總雖然是老流氓，但他從不會強迫人，這個圈裡人都知道……」

　　拳頭捏的好像能聽到嘎巴嘎巴的聲音，隔間溫度迅速下降，杜夏搓了搓手，發現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夏總就不是個東西，我這次去絕對不會對他妥協，他休想得逞！你放心，我說到做到！」

　　好說歹說，總算是安撫了這位，杜夏這才覺得自己需要方便，於是趕忙站起來掀開馬桶蓋。方便的時候，杜夏忽然想起來，「以前你不是這樣的，怎麼突然發生變化了呢……」

　　‘當然是因為你沒有安全感，我便給你足夠的安全感。變化的……是你，我便跟著調整……’

　　兩人終究是沒有什麼交心的交流，就這樣杜夏一邊安撫著一邊去了夏總辦公室。

　　整個公司那麼多藝人，想上夏總這條大船的人數不勝數，不分男女。直到現在還能讓夏總對杜夏念念不忘，不得不說杜夏大約是其中最特別的一個。

　　但這一點並不能讓杜夏覺得高興，他巴不得自己泯滅與眾。

　　「小夏，這裡有幾個策劃，你看看哪個合適就去哪個。」夏總推過來一堆策劃，不苟言笑一副專注工作的樣子，「電影一定會火，等播出後你跟現在就會完全不一樣，我希望你能有心理準備。以後這種策劃還會有更多的需要你選擇，你現在就應該好好思考，你未來的路應當如何發展。」

　　年年三十九歲的夏總，儼然準備當杜夏的人生導師。

　　略微掃一眼杜夏就知道，這都是當紅綜藝節目，還有一些大牌雲集的劇本，對他來說，幾乎每一個都是絕佳的出路，但他選擇這些的同時，也必須投桃報李，給予對方想要的東西。

　　這要換做其他人，或許早已欣喜若狂，這個圈子競爭壓力那麼大，誰都削尖了腦袋往上爬，此時一條通天大道就擺在杜夏前面。

　　視線移開，杜夏看向進了辦公室反而變得平靜的人，他垂著頭，額間碎髮擋住眼中的情緒，修長的手就虛虛的放在杜夏腿上。

　　這一刻，杜夏忽然有一種錯覺，這人這樣的外形，即便是擺在顏值如此高的圈裡，恐怕也是絕對的鶴立雞群，如果是他的話，或許根本不需要這些機會，他只要往那裡一站，就不會讓人忽略。

　　「夏……」杜夏在心裡斟酌一番，想委婉的拒絕。

　　忽然，早已收起來的黑傘突兀的打開，完完全全擋在杜夏前面，拿著傘的人已經站起來，眸子暗沉，抿著嘴，緊緊的盯著夏總。

　　變化讓杜夏有些反應不過來，他趕忙看向夏總，卻什麼都沒看出來。

　　衣兜裡的黃符在發燙！杜夏取出來，就看到黃符邊緣已經開始發黑，變成灰只是時間問題。看到杜夏的動作，夏總反應不可為不快，可他找出來的，只是黃符化成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