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早春剛要開學時,江帆表現得比誰都高興。開學前一晚就把第二天要交的作業全擱好了——在某人的敦促下,他竟然早早就把寒假作業寫完了。
這事兒放以前是絕無可能的。
假期作業那是什麼時候該寫的?那肯定得假期最後一天寫啊!人類的極限在這時才會得以充分體現。
所以小帆哥在假期前一貫不會假模假式去劃分這天寫多少,那天寫多少的,反正到了放假的時候鐵定都得泡湯。
江帆在此刻才體會到了早早寫完作業的好處。
他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給班群裡一眾鬼哭狼嚎的玩意兒發了足有幾十頁的答案,群裡一時如沸騰滾水,個個高呼“帆哥萬歲”,視他如再生父母。
這便宜爹帆哥當得可美滋滋,夜裡睡覺都是笑著的。
開玩笑,能不高興嗎?開學那是跟見杜君棠劃等號的,就沖這個,他也能甜得跟吃了蜜似的。
新學期新氣象,江帆頗覺自己地位有了新的實質性提升。他往後的午飯也不用叫外賣了,順理成章跟著杜君棠回家吃。
鞋櫃裡的拖鞋還就兩雙,杜君棠連他刷牙的漱口杯都沒扔。
午休時想睡的地方任他挑,沙發、臥床、抑或是地板。
床邊的地板上多了塊足夠大的柔軟的地毯。
杜君棠只賞了他一床被單,沒枕頭,江帆不自覺就蜷成一團,幾乎是一闔眼就能睡過去。
他思量好久,才把那樣的感覺具象為一種形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似乎連杜君棠翻身時床墊發出的嘎吱聲都能催眠。
他還學會了怎麼俯身用嘴給杜君棠解運動褲褲帶,棉線摩擦時發出的細小聲響能讓他整個頭皮發麻。
江帆有了杜君棠家的家門鑰匙。家裡沒人時,江帆也會在杜君棠家過夜。除過常規的管教,通常情況下,他們只是單純地睡覺。
江帆喜歡像個小尾巴一樣綴在杜君棠身後。他總看見杜君棠的背影,杜君棠在灶台前用奶鍋給他熱牛奶,圍裙的帶子在腰後系成一個兩邊極其對稱的蝴蝶結。
江帆每回都想給他扯開了,還想從後面抱住他,用牙咬他白淨的頸側,可這些江帆一樣都沒幹過。
杜君棠讓江帆從冰箱取牛奶時,江帆瞟見冰箱裡面有酒,但他在時,杜君棠一次也沒邀他喝過。其實他也不會喝酒。江帆嘻嘻哈哈長到這麼大,竟是沒和一點青春叛逆期可能沾染的陋習搭上邊兒過,最“離經叛道”也不過是發現了自己的受虐體質。
江帆想,杜君棠還小呢,小弟弟正叛逆。
後來有一次,江帆夜裡聯繫不上杜君棠,他把饃片安頓好後,就趕去杜君棠家找他。
推開門先嚇了一跳,江帆聞見了杜君棠身上的酒味,和濃重的煙味混在一起,煙屁股堆了一整個菸灰缸。
這叛逆期也鬧得太凶了,江帆一邊想一邊走去開客廳的窗戶散味兒。
江帆把菸灰缸裡的煙屁股倒完又回來,杜君棠仍然在抽菸。而自他進門直至此刻,杜君棠都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杜君棠指間夾著煙,菸灰續得足夠長時就彈一彈,姿勢熟練。杜君棠沉默著,只把視線投向一旁的地板,鼻樑上鏡框的銀邊閃著光澤。
煙霧裡,江帆恍惚覺得杜君棠的輪廓也模糊了,他想起開心時悄悄笑、無聊時踹落葉堆玩的杜君棠,似乎又完全兩樣。
太安靜了,江帆沒忍住問,煙好抽麼?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嘴比腦子快,問題脫口而出。
杜君棠這才抬眼看一看江帆,他將煙從唇邊移開,又彈了一次菸灰,將濾嘴衝向江帆。
那煙遞到了江帆眼前,是剛才杜君棠抽過的那支,江帆鬼使神差地偏頭湊近,微張開嘴要去含。
濾嘴蹭過江帆的唇瓣,下一刻抽一半的煙就被摁滅在菸灰缸裡。
“不要太期待成為大人。”
那低沉的嗓音裡透著點倨傲和孤單,讓江帆想起最初的八六。
江帆想,自己到底要長杜君棠三個月,這話讓杜君棠來說好怪。
沒能同抽一支菸的悵然若失感尚未完全消弭,江帆就被杜君棠壓在了沙發上。唇瓣忽的被人噙住了,江帆呆愣住,手順著沙發邊沿無力地滑下去,指骨觸上了冰涼的地板。
鼻息間充斥著菸酒味,舌頭和舌頭在口腔裡攪弄著。
江帆渾身癱軟得連抱住杜君棠都做不到,任由杜君棠的氣息侵佔自己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
地板上先是丟了一件外套,緊接著是T恤,最後是褲子、內褲。
杜君棠在他身上一邊用手支起上身,一邊摘了眼鏡,沉聲命令道:“腿掰開。”
江帆仍然凡事要遲鈍半秒,他用雙手扣住腿彎,將不著一物的下身暴露在杜君棠眼前。他渾身上下只剩一雙純色的高幫襪,剛遮過腳踝,往上看是線條勻稱的小腿,平白惑人。
杜君棠撫弄著他陰莖的頂端,用指腹一下一下地蹭,哄他出點水兒。
杜君棠一句話就能把江帆惹硬,更別提上手又摸又捏了,前列腺液聽話地從小孔裡流出來,潤濕了杜君棠的手指。
江帆幾度羞得想伸手擋一擋臉,想起杜君棠的命令,雙手又始終死死扣著腿彎。
杜君棠將第一根手指插進他肛口時,江帆就忍不住叫出來了。身體作何反應他已記不清,更多是精神上的愉悅。
包在襪子裡的腳趾不自覺蜷縮起來。他第一次在產生快感時哼叫杜君棠的名字,而不是八六。
那晚江帆真以為杜君棠要那麼幹了他。
後來杜君棠也只是用手玩他,高潮結束後,杜君棠給他下面上了鎖,還用繩子綁了他,算罰的。
幸好第二天是個週日,那晚兩個人幾乎都一宿沒睡。
杜君棠拿管教的口吻同他說,往後來之前要告訴他,不准不打招呼直接過來。
江帆當然說好。
他半臥在沙發裡,被紅色棉繩縛住了手腳,動彈不得,杜君棠拿了熱水過來幫他清理身上。
杜君棠身後的矮幾上,又一次傳來“嗡嗡”聲。
江帆印象中,那晚杜君棠的電話就那麼又震又唱地斷斷續續響了半晚上,杜君棠一概沒管。
那晚之後,杜君棠似乎又恢復如常。
那些細微的差距江帆是看不出的,卻隱隱能感覺到,但他列不出一二三的東西,他一貫犯懶當不存在看待。
琢磨不透的東西還要瞎琢磨,這不是費勁麼。
天氣稍暖,學校組織研學旅行,高一高二一起,去城外的農博園。班裡的崽子們大呼坑爹——別的學校都不這麼敷衍的!怎麼都要上個山過個夜什麼的,怎麼就我們這麼磕磣去農博園轉悠。
平日裡經常帶頭搞事情的江帆也被班裡人拉住試探著問:“小帆哥,你怎麼看?”
江帆嘿嘿笑,一臉無所謂:“我都行,我都行。”
橫豎有杜君棠去就行。
那人滿臉寫著恨鐵不成鋼,唉聲嘆氣走了。後來那夥人聯名上書不成,大家該去哪兒還去哪兒。
當天要起個大早在校門口集合排隊上大巴。杜君棠家比江帆家離學校近一點,江帆於是又找著由頭住杜君棠家。
江帆起初睡的地板,半夜裡迷迷糊糊覺得自己身子懸空了,他乏得不想睜眼睛,感覺誰把他抱著,就撒嬌似的在那人懷裡蹭著腦袋使勁拱。
一個很輕的聲音凶他:“別亂動。”
江帆立馬不動了。
再醒來時,他才知道自己昨晚沒在做夢,杜君棠真把他抱上床了。江帆醒得比鬧鈴早那麼一點點,杜君棠還睡著,他躺在床上不敢亂動,緊張得呼吸彷彿都放緩了——緊張啊!怎麼不緊張,一起睡過多少次都這樣,但是這緊張卻又讓他覺得十足歡愉。
杜君棠的頭髮很軟,睡相也規矩,偶爾不自覺嘟嘴時,睫毛也會跟著一顫一顫的,特招人疼。江帆在這時才會覺得杜君棠是真的有些小,他那副“哥哥疼弟弟”的心思才多少有那麼點用武之地。
江帆還是沒忍住去摸杜君棠柔軟的頭髮,那一瞬間,他還門兒清地提醒自己,你這僭越了啊!
怨不得杜君棠總說他是阿拉斯加犬,他永遠忠誠,但卻不能保證自己永遠聽話。
老天爺都作弄他。
江帆那手剛摸上杜君棠的發,還沒顧上揉一揉,鬧鈴響了。江帆渾身一個激靈,手還沒來得及收回來,杜君棠的眼睛就睜開了。
被鬧醒後眉毛微蹙,杜君棠撩起眼皮,眼裡自然而然的慵懶與剛睡醒的迷糊各佔一半。就那麼盯了江帆一眼,江帆徹底不敢動彈了,連罪證也不敢清理,一隻手就那麼搭在人家腦袋上。
杜君棠朝他挑了挑眉:“別跟我說你是睡成這樣的。”
江帆“咕咚”嚥了口唾沫。
杜君棠坐起身醒神,被子順著赤裸的身體滑下去。江帆一眼盯住了杜君棠的鎖骨,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朝上看還是朝下看好了。
杜君棠側過身,一隻手扶住後頸活動活動,另一隻手捏住了江帆的臉蛋,扯面似的把那臉皮扯得老遠。
“你可真會給自己找刺激。”杜君棠又開啟絮叨模式,江帆嫌憋得慌,乾脆閉上眼睛誠懇點頭,以示悔過,真不真心當然就兩說。
眼前還漆黑一片,嘴巴就被人親了一口。
唇瓣被輕吮時一點聲兒都沒有,緊接著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呼吸交錯時,又變成一下一下地啄吻,此外再沒其他深入的動作。
饒是如此,江帆也覺得自己胸口忽然就熱得要命。
那吻很快結束了,江帆還不敢睜眼。
“收拾快點,今早我帶隊,”杜君棠只穿條褲衩,跳下床邊走邊說,“等回來再收拾你。”
江帆忽然想到那天后有什麼變化了——杜君棠和他親嘴的次數飆升了。
江帆不敢耽擱,趕忙起身,邊換衣服邊問杜君棠,自己怎麼就到床上了。
他確實只是想問問。
杜君棠瞟他一眼,表情不變說,你睡相太差,我起夜怕絆到自己。
江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大概認可了這個回答。
江帆又問,我能提個建議麼?
杜君棠看他一眼,示意他說。
江帆說,以後您要那個我的時候,您跟我提前打個招呼。
杜君棠看他的眼神難得帶了幾分不解,那意思是問,哪個?
江帆支吾半天,口中“就、就……”個沒完,最後乾脆用上肢體語言,站在一米遠的地方噘著嘴,給了杜君棠一個飛吻。
就親親!
江帆說,您得讓我有點準備。
江帆多怕杜君棠又問什麼準備,他可不好意思說心理準備,好在杜君棠也沒問,好像也沒有很在意。
杜君棠背過身套褲子,眼裡不知何時染了笑意,只應了江帆一聲好。
兩個人擠在衛生間裡一起洗漱。
“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生產關係對生產力具有反作用。”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上層建築對經濟基礎具有反作用。”
“社會歷史發展的總趨勢是前進的、上升的,發展的過程是曲折的。”
……
江帆正刷牙,牙刷還在嘴裡動呢,嘴裡含著泡沫,囫圇地給杜君棠背歷史唯物主義。
他想這就是他的報應——這未免來得也太快了點兒!
他瞟一眼正氣定神閒地洗臉的杜君棠,頭一回生出點自己是可憐小農,旁邊站了個老地主的念頭。
為什麼就非得現在背啊?難不成能鍛鍊口齒嗎?!
江帆是單細胞動物,思考時又忘了自己在刷牙,委屈地一癟嘴,活活吞了半口牙膏沫,茉莉綠茶味兒的。
學校操場上,高一的方陣排在了高二的前面。
班頭原本指明要體委帶隊的,可江帆就想偷看會兒杜君棠,一點兒不想管這群嘴巴跟機關槍似的活祖宗們,於是把活扔給了好脾氣的班長。
江帆站在排頭嘬酸奶,眼神不時往斜前方高一一班那兒瞟。
今兒沒要求非得穿校服,杜君棠搭了身運動服,黑色的,襯得人挺拔英氣。頭上還戴了頂棒球帽,大概壓太低了有點擋視線,他用拇指頂了頂帽簷,眼神淡然,只招呼同學的動作還算熱情。
這時幾個人找杜君棠聊天,杜君棠揚起嘴角同他們攀談,右手把玩雙肩包背帶的動作透出點漫不經心。
江帆把酸奶嘬到底了。他忽然的生出些竊喜——這裡所有人看到的杜君棠,都不是真的杜君棠。
可他是不一樣的。
江帆想,他眼裡的杜君棠比他們所見的精彩得多,無論如何,這一點無人能及。
這一發現顯然讓江帆十分受用。他對著已經空了的酸奶盒嘬了半天,發出有點吵的“咕嚕咕嚕”聲。
身後的大壯拍了拍江帆的肩膀,這才止住了江帆臉上莫名其妙的笑容。
大壯捏著他的煎餅果子,嘴裡還嚼著,問:“你早飯就這個麼?不怕等會餓啊?”
江帆煞有介事清了清嗓子,說:“我在家吃的。”語氣裡的嘚瑟溢於言表。
身子一半還側向大壯,答話時眼睛又不由自主往清早起來給他打荷包蛋的杜君棠身上黏。江帆何等眼神,一眼就瞧見杜君棠身邊冒出個不對勁的。
是個圓臉的可愛小姑娘。
杜君棠站在隊伍邊,一會兒工夫雙肩包就被背到了身前,拉鏈半開著,一隻手伸進包裡找東西,另隻手也沒閒,正打電話,興許是離出發時間不遠了,班裡還有人沒來,他負責聯繫詢問情況。
那小姑娘有意給杜君棠分憂,先是要伸手替杜君棠拿手機,杜君棠擺擺手拒絕了,後又碰碰杜君棠的雙肩包背帶,杜君棠又沖她擺了擺手,遠遠看還朝她微微頷首,大概是道謝。
不遠處有同學笑得曖昧,分明是要起鬨的表情。
碰什麼動什麼呢!沒看見我主子不樂意嗎!
江帆心裡的小人登時坐不住了,咬著插在酸奶盒裡的吸管,跟大壯說了聲:“我去扔垃圾,你幫我把位置佔著。”手裡的酸奶盒轉眼就給捏變了形。
阿拉斯加犬的領地意識驅使著江帆立刻趕到杜君棠身邊。
立刻,晚一分鐘也不行了。
杜君棠電話剛收線,一個熟悉的名字就蹦上屏幕,他疑惑地皺了皺眉頭,跟副班矮冬瓜交代了一聲,退遠了才接通這通電話。
“怎麼了?”
江帆聲音軟軟的,一副可乖的口吻:“您往花壇這邊來,就一下。”
杜君棠不明所以,朝花壇那兒去了。
江帆神秘兮兮招呼他,確認他包裡沒什麼等會大巴上要用的東西,直接給人拿走了,那速度快得像搶。
“您看您等會整隊多費勁,反正不沉,我給您拿著。”江帆眨眨眼,極力展示自己嘴甜。
杜君棠瞥他一眼,跟看傻子似的,一通電話就為要他一個包,他找不出理由拒絕,乾脆任由江帆拿走了。
江帆歸隊時,大壯看他確實扔了酸奶盒,不光如此,身前還多了個包。
怕不是垃圾桶裡撿的。
“小帆哥,你這前一個後一個的,捆炸藥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