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那天之後,江帆就過起了不是在上學,就是在盼著上學的日子。
哪怕杜君棠只是坐在長椅上考他課文,他都能傻樂好半天,一邊樂一邊答,竟然也沒怎麼出錯過。
到了這季節,外面的風已經有些刺人了,操場上剩不了幾個人,剩下的都行色匆匆,要麼趕去小商店,要麼趕回班,就他倆像閒人似的,時常一個坐著一個蹲著,把課間都耗在操場上。
“……羅斯福新政開創了國家干預經濟新模式,美國進入國家壟斷資本主義時期。”江帆原本還蹲著,沒多久腿麻了,就拿一雙眼睛軟趴趴望著杜君棠,等那邊發話。
杜君棠拿著他的筆記,瞥他一眼,又把目光收回去:“你就不能坐過來?”
“那我不。”江帆就賴著,他讀懂杜君棠話裡的隨意,沒有要管束他的意思,便一屁股坐到地上。
杜君棠是真想拿腳踹他。
江帆哪兒能不知道呢,照舊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好像在催促別人“你收拾我呀”、“你準備什麼時候收拾我”。
他這麼坐著,比剛才蹲著時候的視線又更低一些。他習慣在杜君棠跟前垂著眼睛,這是種本能的順從,於是好巧不巧,一雙眼睛正盯著人褲襠看。
寬鬆的運動褲在下身挺服帖,粗略勾勒出眼前起伏的線條。
江帆小心翼翼地向前蹭了蹭,也不說話。
臉上的傻笑還沒收起來,江帆就感覺視線被遮住了,杜君棠拿著筆記本兜頭給了他一下子。不疼,還沒被他爸彈腦瓜崩兒疼。
筆記本從頭上滑下去,嘩啦嘩啦翻開幾頁,混亂中,江帆只堪堪用眼睛捕捉到一截杜君棠的袖子。
杜君棠今天穿了學校發的那款衝鋒衣,紅白配色的,江帆一度認為奇醜無比,但穿到杜君棠身上就兩說了。
紅的好啊,看著就暖和。江帆盤腿坐在地上,兩隻手撐著腳腕,一副可乖的模樣,回憶著晃過眼睛的那抹紅,心坎兒都熱了。
“您喜歡什麼樣的啊?”江帆亢奮過頭,嘴巴一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話來得沒頭沒尾,杜君棠朝江帆挑了挑眉。
江帆跟被施了咒似的釘在原地,被杜君棠盯怕了,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扯淡道:“我、我的意思是……喜、喜喜喜歡什麼樣的玩具……”
他倆在外一貫把那些用品統稱為玩具。
這時預備鈴響了,江帆被杜君棠從地上一把拉起來。剩下的辯解還沒說出口,杜君棠抬手給他拍屁股上的灰。
當然也不是單純地拍灰,結結實實打了兩下,隔著褲子,聲音不太脆,仍疼得江帆一口氣險些卡著沒出來。
“喜歡聽話的。”
江帆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傻住了,他覺得杜君棠一定聽明白他想問的是什麼了,那個人總能一眼看穿他。
連打了預備鈴這茬兒也忘了,江帆慢悠悠往教學樓走,好半天回不過神。直等到杜君棠離開了,才想起自己連同那口氣一起卡在喉嚨裡沒問出來的是什麼。
江帆當時就想問,那你看看我,你看我夠不夠聽話。
可惜一顆心跳得飛快,一句話也湊不齊了。
再後來,遇不上好時候,他也不敢問了。哪兒有那麼多問題可問的?他甚至還不算杜君棠身邊的一條狗,哪兒就能盤算上當人了?
江帆壓根理解不了圈裡那句“跪地為奴,起身為友”。他除了杜君棠沒接觸過其他主子,連網調經歷也全屬於杜君棠,他沒有任何經歷可供參考,他只知道,他是情願跪下來給杜君棠當奴的,可杜君棠沒讓他跪過,而真正站起來,兩個人面對面時,他也完全不想以“朋友”來形容他們的關係。
怎麼可能是朋友呢?那得是多生分一個詞兒,他一點兒也不想做杜君棠的“朋友”——可他又能成為杜君棠的誰?
牽手、擁抱、潮濕的耳語,這不該屬於朋友相處的範疇——江帆時常這麼固執地想。他躺在被窩裡,一想起杜君棠身上就要起反應,而自行紓解慾望的權力已經被剝奪了,他只好咬咬指頭,能挨一會兒是一會兒。
慾火是會熄的,心火卻不會,老這麼噼裡啪啦地燒著,鬧得江帆心口總犯疼。
期末考考過後,沒兩天就放寒假了。江爸江媽帶著饃片一塊兒去了爺爺奶奶家。江帆一個人住慣了,倒也沒覺得怎麼,他唯一搞不來的就是一日三餐,於是每天就靠外賣續著命。
前兒他下樓取外賣,扭頭正要進小區,看見小區鐵門上貼著好大一張通知單,說是什麼管道出問題了,要停一個禮拜熱水。
江帆第二大難題來了,洗澡折騰。他一天不洗澡渾身難受,可他偏偏又怕折騰,更何況這燒開的熱水給他洗澡還行,給他洗直腸得多費勁兒。
就這麼挨了兩天,江帆再也挨不住了,寧肯繞遠一點兒,也要去澡堂子裡要個單間。
江帆跟往常一樣和杜君棠報備了行程,倒也真沒想著暗示什麼。
杜君棠知道了這事兒,就叫江帆去他家。
江帆恨不能當即點頭如搗蒜,滿口答應,天知道他放假後有多想見杜君棠。可他還是適當忸怩了一把,問杜君棠,不打擾叔叔阿姨嗎?
那時杜君棠和他通電話,一時之間彷彿被這問題問住了,頓了一下才回他說,我一個人住。
江帆急脾氣,出門時一條圍巾繞著脖子胡亂纏幾圈,又胡亂繫了個結,系結時力道大得彷彿要活活勒死自己,一條藍灰格子圍巾被他纏得像頸托。
他坐進出租後座,司機在前頭問他去哪兒。江帆立刻獻寶似的把自己的手機呈上,備忘錄裡存著剛才杜君棠告訴他的地址。
江帆到時,還沒來得及給杜君棠撥去電話,就在公寓大門口一排行道樹下找到人了,杜君棠正用鞋尖踹落葉堆玩兒,手裡拎著個購物袋。
落葉在杜君棠腳邊揚起又落下,杜君棠歪著腦袋,一雙眼睛盯著鞋尖。
這又是不一樣的杜君棠。
江帆站在一邊看,連邁步子都忘了。他就這麼看著杜君棠,心口那股子又疼又癢的感覺再度蔓延到四肢去。
江帆感覺寒風吹得他鼻尖都酸了,他猛吸了兩口氣,凍得上頭,一下子眼眶也跟著濕潤起來。
他忽然覺得寒風裡的杜君棠離他有點遠。
剛出門時還著急見,一到地方反而邁不動腳了。江帆由衷覺得自己越活越怪。
杜君棠轉頭看見江帆時,眼裡閃過些許訝異,他朝江帆走去,皺起眉頭問:“怎麼傻站著不動?”
江帆感覺眼睛濕得厲害,還用力眨巴兩下想矇混過去。他難得騙一次杜君棠,清了清嗓子才說:“……剛到不久。”
杜君棠瞥了江帆一眼,沒接這話。他拿指節蹭了蹭江帆的鼻尖,眉頭皺得更深:“就這麼冷麼?”手蹭的是鼻尖,眼睛看向的卻是江帆的眼睛。
“還行。”這話說得極小聲。
江帆只覺身體裡那顆心臟愈發不聽話了,他慌得想哆嗦,垂下目光,沒去看杜君棠。
杜君棠收回手後,心跳好不容易正常了,江帆又無端失落起來。
“走吧。”杜君棠用手裡的購物袋撞了撞江帆的腿。
江帆跟在杜君棠後面,像只耷拉著耳朵的小狗,仍舊不說話。
杜君棠聽著身後悶悶的腳步聲,忽然有些煩躁,卻尋不到源頭。他頭也沒回,準確無誤地抓住了江帆的“頸托”,一點兒不客氣地拉著人往前走。
“這是人都凍傻了?”
杜君棠的手勁兒挺大,江帆沒個防備,上身都給拽得前傾,一下子把他從那些又酸又累贅的情緒裡拽出來了。他直晃腦袋,說沒有沒有,機靈著呢。
電梯裡塞了五六個人,加上他倆,空間已然相當侷促。江帆緊挨著杜君棠站在角落裡,兩人面對面,胸膛和胸膛差了不到十公分的距離。
江帆恍惚能聽到擦過他耳畔的杜君棠的呼吸。他眼睛沒別處去了,乾脆盯著杜君棠手裡的購物袋看。
“我剛去看了冰箱,家裡的菜可能不夠了。”杜君棠瞧見了那目光,隨口解釋道。大概礙著電梯裡人太多,怕擾著別人,杜君棠壓著嗓子在說,無端溫柔。
江帆聽了這話,立時殷切地望向杜君棠。他沒問出口,眼裡卻分明寫著:我可以多待一會兒嗎?真的可以嗎?
興許是江帆這眼神太有趣,杜君棠沒忍住,別開目光,悄麼聲地揚了揚嘴角。
杜君棠拿下巴點了點自己手裡那袋東西,頭也沒點一個,只朝江帆挑了挑眉。
——你說呢。
江帆進門先惦記著換鞋,站在玄關一臉緊張,把來時對杜君棠住處的好奇全忘了。
“你緊張什麼?”杜君棠也沒看他,從帶回的購物袋裡取了雙新拖鞋擱在他腳邊,語氣平常。
江帆低頭換鞋,被問得更緊張,嘴巴一張就榫不對卯地說;“想您了。”
雙方皆安靜了片刻,這氣氛陡然潮熱起來,絲絲縷縷鑽進骨子裡。江帆把這一切歸結為屋外太冷,而屋內的暖氣又太足,才鬧得他剛一進屋就浮了一背的汗。
杜君棠朝江帆邁了一步,江帆下意識後退,後背撞到玄關頂燈的開關。
“學長的嘴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甜了?”
杜君棠問著,食指蹭上了江帆的唇角,劃過唇縫的一瞬間,江帆沒有半分猶豫,含吮起對方的指尖,不時用舌尖撥弄著,一寸寸更往深處含。
杜君棠又塞了一根指頭進去,另一隻手去摸江帆後腦的發。
“學長矜持成這樣,怎麼勾引人?”
江帆急促地喘息了下,像是聽明白了,一邊含住杜君棠的兩根手指,一邊前後晃動起腦袋,任由濕軟的口腔被兩根手指模擬性器般抽插。江帆活動著舌尖,軟舌隨著他的動作一遍遍舔過杜君棠的指縫。他含吮得極動情,寒冬寂靜,屋內一片昏暗,唯有舔弄吸吮時帶出的嘖嘖水聲清晰無比。
江帆賣力嘬著,直撫慰到指尖,分離時還帶出“啵”的一聲,他低低地喘息,喉結鼓動。
是情色的聲音。
江帆先是探出一截舌尖,不多時又毫無顧忌地伸了舌頭去舔杜君棠的手,他歪著腦袋,只露出粉色的舌頭,由上至下仔仔細細地舔著,像一隻在撒嬌的幼犬。
舔完後是親吻,兩瓣柔軟的唇瓣一寸寸抿過皮膚,江帆親時很急,呼吸也急。在這動作間,江帆重又碰到開關,玄關亮起來。江帆從脖頸燒到耳根的紅,歪著頭眯起眼睛專注而迷戀的神情,全都無所遁形。
江帆再站好時,胸膛仍在劇烈起伏,額前有汗,一副明顯動情的模樣。
杜君棠在頂燈下看自己被舔得泛起水光的手指,又將目光轉向江帆:“發情的狗,是不是關起來比較好?”
江帆被杜君棠那一眼釘住了。杜君棠今天沒戴眼鏡,連眼裡的戲謔都平白多了些匪氣。
他又聽到杜君棠叫了他一聲學長。
他說,學長,你可真夠騷的。
江帆被這話說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