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意志與進化～

不良青年魚翔是因為劇癢難撓而再次清醒的。

他醒來時，感覺身上壓著一團溫暖的物事，帶著燦爛的生命磁場，應該是一具女性的胴體。睜開眼，他發覺蔡曦儀正抱著自己，美麗的眼眶有點紅，目光中卻儘是溫柔之色。

「我感染了病毒，妳不怕……不怕被傳染嗎？」

小女生搖搖頭，囈語般喃喃說道：「不要緊……我小時候也注射過基因病毒，體內有很強抗體，導師說，以後我不太可能再感染其他病毒了……你……你願意借給我抱抱嗎？我好想有個依靠……可是，現在我什麼也沒有……」

說話時，她的雙臂擁得更緊了，如同一個抱著洋娃娃的小女孩，似乎生怕失去自己心愛的夥伴。

「小儀，一直以來我都沒問過妳，妳好像活得不怎麼開心，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嗯……」

「是家裡的事嗎？」

「嗯……我好想媽咪……」

魚翔一陣沉默，他並不認為這是小孩子的依戀心理作祟，因為少女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澀，那種語調……實在不像是她這種年齡的人能夠擁有的，彷彿歷盡滄桑。

想了好半晌，他才繼續問道：「妳父親呢？」

「很久以前，媽咪對我說，他去了森林大神的懷抱……」

魚翔苦笑，單親家庭問題向來很多，這是文明社會的一顆毒瘤、一種悲哀。

誰知蔡曦儀卻道：「我不需要父親，因為小時候我有一個很好的導師，他花費了大力氣改造我的基因，培養我武技，導師待我很好，比父親更好！」

「哦，那麼妳為何還不開心？」

少女輕輕歎了一口氣，那其中夾雜著的複雜情緒，讓不良青年心碎。

「從我有記憶開始就知道，父親的家庭瞧不起媽咪，媽咪只得領著我回到大自在神宮，去投靠外公陛下……可是，王儲舅舅不喜歡媽咪回來住，經常……經常找藉口欺負她……」

說到這裡，少女的語音哽咽了。

魚翔知道，森林的憲法允許女性登上王位，蔡曦儀的母親是森林的長公主，也是王位的順位繼承人之一，那位王儲不喜歡蔡曦儀的母親，恐怕不僅僅是性格不合或為人惡劣了。

魚翔耳邊繼續傳來少女哀怨的聲音：「王儲舅舅對我們母女不好倒算了，可是……他那個卑鄙的女兒，也成天和我們母女作對！頤指氣使，好像我們是去她家討飯的乞丐……」

魚翔再次無語，王儲舅舅的女兒不就是指林星語嗎？歷史上王室的家庭糾紛向來複雜，夾雜了無數不足為外人道的醜聞，其間的對與錯實在很難說，不過蔡曦儀與母親可說寄人籬下，境況也確實悲慘。

「媽咪被人欺負，可是整個家族中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說話，那些可惡的三姑六婆還指指點點、幸災樂禍、偷偷說閒話……每當我被那個壞丫頭欺負，事後媽咪總是讓我忍耐，告訴我這只是一場噩夢，噩夢很快就會過去，我們會好起來的……」

「那是一位偉大的母親！」

「不！還是導師說的對！他告訴我，那是安撫無能者的謊言，我會長大的，不可以一直生活在謊言與童話裡，只有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哦？那時……妳才幾歲？那個導師就和妳說這種話？」魚翔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那個時候我確實還小，可是……小語她搶走了我那時唯一的玩具──一隻玩偶，把它弄壞了，我真的很傷心……後來，導師就對我說了那一席話……」

頓了頓，少女似乎從哀怨中清醒，小臉上露出堅強之色：「知道古代的縴夫嗎？導師告訴我，人這一生總難免磕磕碰碰，難免艱辛困窘，難免痛苦絕望……怎麼辦？要像縴夫拉縴那樣，昂首弓背，拼卻全身力氣，一步步向前、向前，還是向前……『記住！希望只會在妳前面，不可能在後面或其他什麼地方！』」

「那一天，我在星光下發誓，終此一生，只要我還活著，一定要做一個強者！一定要壓過林星語！在備受欺凌、求告無望的日子裡，在身心遭創、欲哭無淚的日子裡，我總是想起這句話，將每一個日子、每一個時辰都當作縴夫前進的每一個腳步！」

蔡曦儀的聲音就像她的嬌軀一樣，因為激昂而劇烈顫抖，那激盪的心情與昂揚的鬥志讓魚翔震撼。

「阿翔，我和你說這些，是想讓你知道，你中了基因病毒並不可怕！只要有磐石般的意志力，任何困厄都將迎刃而解！」

魚翔整個人怔住了，柔弱的女孩與堅強的女孩，這兩個影子在他腦海中反覆盤旋環繞，讓他吃驚，讓他迷惑，讓他震撼，讓他感懷……

一直到那溫軟的身軀離去時，他耳邊還迴盪著她的最後一句話。

「強者的歲月不是靠走過來的，是逆水行舟、頂風冒雨衝過來的！」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靜止了……

全身奇癢難忍，若不是冷曉影以鎖鏈固定了四肢，魚翔真會忍不住搔抓。少女科學家很冷酷，不但把他鎖得結結實實，就連脖子也被一個項圈固定住了。這個金剛圈內置許多傳感器，可以探查他的體細胞，隨時驗證他細胞核內DNA的突變。

蔡曦儀走後，室內又恢復了安靜，只有醫療床一側的監視螢幕不斷閃爍著，上面顯示了魚翔的生理數據，以及金剛圈傳送過去的DNA結構圖。

那個雙螺旋結構簡直千變萬化，一刻不停，而一側的人類基因組圖譜則不斷出現問號和驚歎號。魚翔儘管生物學知識匱乏，但也知道，那絕對不是好事。

不過，他天性樂觀，加上蔡曦儀那一番話，讓他中樞神經徹底興奮起來，決定與病毒全力抗爭。

思維的活躍，讓他想起了以前楚大風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初見老和尚時，色老頭曾經要求老和尚教他功夫，而老和尚只是教了他鍛鍊身體的一種方式。

他記得老和尚說過，僅僅鍛鍊腦波強度是不行的，身體素質必須跟上去，與大腦狀況相符合。不然的話，腦波強度到達一定階段，就會出現瓶頸現象，再也無法取得進步。

按照楚大風的理論，宇宙一切事物都是陰陽轉化而成，磁場有陰極和陽極，身體也一樣，體內存在陰陽二氣，只要善加調理，身體素質自然而然就上去了。

這些玄乎的東西他至今沒搞懂，但由於他對生命磁場特別敏感，所以知道，老和尚所謂的鍛鍊身體，其實就是增強生命磁場！

經脈穴位這些東西，在人體解剖學上並不存在，也是虛幻的東西，可是魚翔發現，它們全都和生命磁場息息相關！

「或許……增強生命磁場，能夠對抗異化過程？」

魚翔腦海中產生了這個念頭，他早已瞭解到，每個人都有其特異的生命磁場，如果這個磁場發生改變，那麼身體狀況實際上也改變了。

現在他就發覺自己的生命磁場正在緩慢變化，這是因為他的體細胞出現了異化。如果讓生命磁場停止改變，或者……引導它向另一個方向變化，那麼異化過程也將更改吧？只是不知最終會變成什麼模樣，萬一……

「不管變成什麼樣子，總比變成人妖好！」他念頭一轉，做出了這個結論。

有鑒於此，他開始內視體內狀況，想像著一團莫須有的熱氣，然後照著上次楚大風傳授的口訣搬動這股熱氣。

他不善冥想，為人好動，而且此時全身騷癢，因而與上次一樣，練功並不順遂，過了好久都靜不下心。可是他一想到蔡曦儀那一番話，全身就充滿鬥志，硬生生強迫自己安定下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當因強忍而憋出的冷汗浸透衣服時，一股暖流行遍全身，他終於成功了，體內出現一片暖洋洋的感覺，騷癢感漸漸淡去，身軀似乎輕了十幾公斤！這種錯覺讓他身心俱爽，猶如吸食精神類藥品，又如一頭栽入極樂世界。

興奮之餘，家傳無敵拳的套路不知不覺出現在他腦海中，從起手式到撞電極，循環往復，一遍又一遍，無始無終……

感知中，室內的景色漸漸模糊起來。又過了一會兒，魚翔不知是現實還是錯覺，虛空中產生無數光點，飄飄揚揚，黯淡的光線一陣扭曲，眼前的空間彷彿也隨之彎曲……

第二天一早，冷曉影的實驗室門口聚集了許多前來探病的人。

遺忘一族已經得到消息，正在派人趕來；而內層空間的牛頭人還等著魚翔率領部隊去救援；星際海嘯不知何時會來。這一切讓眾人不知所措，沒了魚翔這個中心人物，他們發現所有事情都一團糟。

因此，他們都希望在魚翔身上出現奇跡，希望他立即好起來。然而，當奇跡真正降臨時，他們都傻了。

站在門前，這些人怔怔望著眼前的一切，有點驚奇，又有點茫然。

「天啊，那傢伙又變成活菩薩啦！」鍋巴指著魚翔哇哇大叫。

只見躺在醫療床上的魚翔，不知為何，頭顱後出現一個光圈，牢牢籠罩了他的後腦。由於他平躺著，所以就像枕在這個光圈上。

人人都知道，遠古傳說中，菩薩佛祖的腦後有光圈，難道魚翔是菩薩轉世，前來拯救世人？

冷曉影急忙奔到監視螢幕前，察看DNA圖譜，卻驚訝的發現，圖譜的變化不再是雜亂無章，而是……有了明顯的趨勢，似乎朝某個方向穩定的改變！

她一直研究轉基因生物，深藍與幻空蜘蛛就是她的傑作，但在她看來，基因突變是不可測的，很大程度上無法操控，像魚翔這般具有明顯趨勢，卻是她從未遇到過的，這顛覆了理論，讓她整個人愣在當場。

而目睹這一切的黑神風，其反應和當初楚大風看見光圈時一樣，既激動又為魚翔感到高興，當然也有一點羨慕，一點憂慮。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時，那個光圈忽然漲開，把所有人都包裹在內！

眾人大驚失色，正想躍離光圈範圍，誰知體內忽然出現一股奇怪的暖流，迅速流遍全身，讓他們產生一種……生命的躍動感！

大多數人腦海中都湧現出這個名詞，頓時感覺不可思議！他們下意識間，只想親近光圈，根本不想離開，在光圈中，他們感到了莫名的歡愉！

當然，鍋巴除外。

「你們都發什麼愣，這個光圈中會不會有病毒啊？你們難道都想變成人妖？」

它大喊大叫過後，見眾人不理會它，不由晃了晃破腦袋，喃喃道：「咦？奇了！那傢伙好像沒變成人妖，而是變成妖人了！居然迷惑了你們神志，讓你們一個個癡癡傻傻的……」

魚翔並不知眾人的生命狀態受到他光圈磁場的影響，此時的他進入了一個奇妙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