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林陸驍的宿舍跟他們的一般大,只是東西少,一個人住,看上去寬敞些,一張單人床,一張紅木桌,門後是衣櫃和臉盆。
整體很乾淨,東西擺放規整,軍綠的被子被疊的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南初這是第一次看見他在部隊的被子,每一個角彷彿都跟用刀削出來一樣,林陸驍把她拉過去,從床後抽出一張疊凳,展開放平,拍了拍:「坐。」
南初站著沒動。
林陸驍站直,對上她的視線,略一偏下巴,示意她坐,雖然沒說話,但那黑眼珠分外明顯寫著——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南初坐下。
林陸驍則轉身用腳勾了張紅木椅放到她對面,大喇喇坐下,敞著腿,抱著胸,目光深邃。
良久,他抿了唇,「我跟你道歉。」
南初忽而抬頭看他,林陸驍雙手撐著膝蓋,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深沉。
「……為什麼?」南初問。
林陸驍這人吧,從小就這樣,平時跟你吊兒郎當,真做起事情來,果敢又陰狠,向來對事兒不對人,當下跟你急赤白臉的,但真當意識到自己錯了,認錯快,錯了就錯了,該擔的責任他一點兒不會躲,這是在工作上,在部隊裡。
在感情上他是茫然的,二十四那年,遇上這姑娘,他確實被撩了一下,但想想當時那姑娘才十六,自己要能動什麼歪心思可真是禽獸不如。
但不得不承認,那晚,他確實硬了。
小姑娘軟軟綿綿地樣子躺在他的被窩裡,他剛一屁股坐下去,就意識到不對勁兒,可再抬頭就對上一雙清澈柔軟的眼神,迷蒙中帶著水光,加上那時正是他血氣方剛的年紀。
小姑娘糯糯地說:「你坐著我腳了。」
聲音婉轉動聽,又帶著點脆生生的畏怯,一下就不知道擊中他哪根神經了。
他把這一切的源頭都歸結於自己單身太久。
當年是秉著對南初一丁點兒的愧疚收留了她,把她帶回家,房子讓給她住。
住了兩天,就被這丫頭片子給撩了,心裡不太爽,加上丫頭片子才十六歲,自己動了那種念頭,簡直禽獸不如,轉念想想是不是真跟大劉說的那樣,只是需要一個女朋友?
於是那晚之後,跟大劉他們出去玩,偶爾也會把目光放在那些婀娜妖嬈身材的女人身上,連沈牧都說他轉性了。
男人的性啟蒙無非都是來自幾部島國動作片,林陸驍看得不多,只很偶爾需要生理紓解時才會翻出來看,無非都是大胸、童顏、長腿……等等,看多了也就那樣。
那姑娘是大劉攢的一局上認識的。
大胸、細腰,身材確實好,臉一般般,他至今都記不太清楚眉眼輪廓,要走路上,人不喊他他還真認不出來,他有點輕微的臉盲。
那姑娘也是個性急的主,這才見一面兒呢,第二面兒就找大劉要了地址,上他家找他去了,被小姑娘撞了個滿懷,結果丫頭還挺懂事地幫他掰扯出遠方表妹這個說辭,他當時真是又氣又好笑。
第三面兒,他剛出完任務,兩人吃完飯送姑娘回家,在車上,姑娘沖他擠眉弄眼暗示可以上去坐坐。當時林陸驍就開著車窗慢條斯理地抽煙,越上趕著他越不急,坐在座椅上慢悠悠地撣著煙灰玩兒。
姑娘倒是個老手,俯過身去,在他耳邊吹著氣兒,一邊吹氣兒一邊拿手伸進他T恤下擺裡,似是而非邀請他:「上去做做?」
他臉上掛著吊兒郎當地笑,一隻手掛在車窗外撣煙灰,另一隻手把她的手拉開:「做什麼?」
他聲音本就好聽,帶點禁欲的性冷感。
姑娘被他一句話說酥了身子,嬌俏地去拍他堅硬的胸膛,「你這人其實挺壞。」
林陸驍靠在座椅上,聽聞這話,瞥她一眼,轉回頭,哼笑一聲,把煙掐了,解開安全帶下車繞過車頭去開副駕駛的車門,把女人從車裡拎出來,「回家吧。」
女人一愣,「你不上去?」
「暫時沒興趣。」
他靠著車門,插著兜,眉眼上挑,就這股痞痞的勁兒、想得而得不到讓人欲罷不能。
林陸驍轟著油門走了,留下一股焦躁的車尾氣,姑娘拎著包氣得在原地直跺腳。
媽的!臭消防員!
那時他才剛下隊不久,性格乖戾張揚,經時間一打磨,性格倒是收了些,可眉眼間的邪氣還在,特別跟你說些有的沒的混帳話時,年輕時那股子乖張的模樣頓顯。
……
現在這麼一本正經拉著人,坐自己對面,跟人道歉,倒還是頭一次。
他笑了笑,換了個姿勢,雙手環胸,人往後一靠,放緩語速,「我十八就進了軍校,身邊的人都是暴脾氣,教官,指導員,包括我父親,甚至包括林啟,他比我稍微好點,因為沒接觸這個環境,我們都是風裡來雨裡去,處理事情晚一秒就可能會讓一個家庭破滅,年輕的時候講道理也不靠嘴,在火場上也是,人他媽都火燒眉毛了,我還擱這兒跟你講道理,這肯定不行。一碼歸一碼,以上是我性格檢討,檢討歸檢討,但我不改。」
「……」
南初面上不動聲色:那您擱這兒跟誰檢討呢。
他撓撓頭髮,「但我得為剛才的事兒,跟你道歉,我不該吼你,不該說你丟臉。」
南初點頭:「嗯,我原諒你。」
「……」
這就原諒了?他有點措手不及。
他往前探了探,「真原諒?」
南初一臉平靜:「真。」
說得坦然,臉上表情也沒什麼異樣,應該就是原諒了?可總覺得差點兒什麼,就那股忽近忽遠的疏離勁兒,讓林陸驍有點煩躁。
他彎腰盯著她看了好半晌,想要瞧出一絲異樣來,姑娘也只是平靜無波地站起來,對他說:「隊長,你要是就說這事兒,我已經原諒您了,而且我也沒放在心上,楊指導跟我說過您的事兒,您現在確實是關鍵時期,不該給您添那麼多麻煩,這邊先給您掬個躬。」
說完,畢恭畢敬掬了個躬。
林陸驍掏掏耳朵,「等會兒你!」
南初沒停,去拉門,身後多出一隻手,門板被人牢牢按住。
林陸驍把她堵在門後。
門都快成背景板了,兩人的多次談話都在門板後面進行的。
「楊指導跟你說什麼了?」
他撐著門板,低頭看她。
就在剛才下樓的時候,楊振剛把南初攔住,說了一些話,當然不是太好聽的,南初當時也只是笑笑,這隊裡每個人都把林陸驍當親兒子似的對待,也明白楊振剛是為了林陸驍好。
南初指尖抵上他的胸膛,往後頂了頂,「來,你往後退退,靠這麼近,我喘不上氣。」
「……我得出去了,不然被人看到不太好。」
變了變了,這女人變了。
以前都是想方設法要占他便宜吃他豆腐,這一下要跟他撇清關係,林陸驍他媽的還真有點不習慣了!
「你這急著跟誰撇清關係呢?!嗯?」他不悅地擰眉,把人給一把拎起來,按到紅木椅上,「給我坐著。看到就看到,這我地盤,沒人敢說一個字。」
得得得,都是您地盤,您是山大王。
林陸驍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小姑娘頭髮濕漉漉的,軍襯的胸口濡濕一片,軍襯薄,微濕的料子勾著內衣的邊,若隱若現,他匆匆一瞥,別開眼,咳了聲,說:「剛剛又跟嚴黛打架了?」
「沒打架。」南初腰背挺得筆直,胸異常堅挺。
林陸驍目光略過,伸手糊了一把她的頭髮,轉身去翻櫃子,說:「那怎麼這麼濕?」
「剛剛在洗衣服,結果水管爆了,我正要去找指導員呢,你就把我拉過來了。」
再轉身時,手心賺著一瓶棕色的小藥瓶,從櫃子裡抽了兩根棉簽,沾濕,彎腰到她面前:「別亂動,幫你上點藥。」
藥味刺激大,南初捂著鼻子往後躲了躲,「這什麼?」
林陸驍直接勾著她的脖子,給她扯過來,「躲什麼躲,這是我以前在外縣支援時一朋友送的當地藥膏,治創口特別快,你這臉不擦,以後萬一破相了,你娛樂圈還混不混?」
剛塗上去有點冰冰涼,南初呲了聲,林陸驍難得柔了聲音,「忍著點,這擦了好得快。」
兩人此刻貼的極近,氣息交纏,他的臉近在咫尺,臉上的每個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南初發現他皮膚其實很好,不算白,小麥色,五官很正,眉峰上挑時掩不住的囂張戾氣。
確實很勾人。
視線落在他唇上,他唇片薄,形好。
這種近距離接觸是種誘惑。
南初斷定他是故意的。
情商低,都是裝的吧,一舉一動,舉手投足,明明都很拿人。
親一下總不犯法吧?
南初這麼想著,事實上她已經勾住林陸驍的脖子,對著林陸驍的嘴唇咬下去了。
……
林陸驍捏著小藥瓶,張著手,瞬間瞪大了眼,條件反射去推她,結果被南初牢牢勾住脖子,軟軟的唇貼著他的,還伸出舌尖舔著他的唇形,舔舐碾磨各個技巧都很到位。
南初吮著他的唇,卻發現他慢慢勾起嘴角,下一秒,人已經被提起來,給抵上牆。
南初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被他抵到牆上,林陸驍一手按在她後腦勺上,用手背幫她撐著牆面,另一隻手摟過她的腰後,壞笑著說:「我脖子酸。」
南初猛然驚醒,手抵上他的胸膛想去推他。
被人反剪扣到腰後,胸更挺,兩人嚴絲合縫地貼到一起,薄薄的料子傳遞的全是他身上灼熱的氣息和堅硬的肌肉,話語就在她耳邊:「躲什麼?剛對我做什麼,忘了?我上次說過什麼,你再撩我試試?」
「……」
林陸驍說完,低頭看她,姑娘在他懷裡,抬眼看他,長而捲的睫毛都發顫,倆黑眼珠水汪汪,滿是水光,他眼神漸深,慢慢低下頭去,氣息漸進,熱乎乎的。
南初一仰臉,慢慢閉上眼。
輿論、世俗都被他們隔絕到這扇門外。
隔壁就是邵一九他們宿舍,來來回回總還能聽見有人在走動,放臉盆和窸窸窣窣聽不太真切的說話聲。
偏就這種刺激感,滋生出了兩人心底的小火苗,噗呲噗呲的小火苗越燃越烈。
林陸驍低笑,略一偏頭,咬住她的唇,輕碾舔舐,漸漸用力,吮著她的唇角,舌頭狠狠撬開,長驅直入,幾秒功夫,南初就喘不上氣兒,暈暈乎乎差點站不住,林陸驍攔腰抱住,放開她稍許,壞笑地說:「你這體力,看來我還有得磨。」
南初狠拍他:「滾。」
林陸驍低頭又是一個深吻,輾轉低吟,南初喘不上氣兒,他轉移陣地,輕啄她的耳根跟唇角,在她耳邊啞著嗓說:「輕點叫,隔音效果不太好,我可不能保證這時候有沒有人在聽牆角。」
南初抬腳,想往他襠下一腳,被他輕巧躲過,豎著眉毛訓:「你怎麼哪兒都敢踢?」
南初輕哼別過頭。
林陸驍端詳她一陣,發現挺有意思,小姑娘臉紅紅的,「我發現你這人,平時在我這兒耍流氓,真刀實槍就怕了?」說完,俯下身,湊在她耳邊有點壞笑地低聲道:「老司機車輪打滑了?」
這他媽才是老司機啊。
公平點說,林陸驍跟南初都不算老司機,這兩人在情事上都沒有經驗。
林陸驍屬於慢熱,一旦跟你熟了,什麼話都能往外蹦,要是不熟,往那兒一坐,高冷的不行。
南初呢,往那兒一站,整個人都透著冷漠,你永遠都猜不到她心裡在想些什麼的女人。
這兩人算是棋逢對手,勢均力敵。
真遇上事兒,誰也不認輸。
南初推開他,「我走了。」
林陸驍拉住她,給她摁回牆上,目光沉沉盯著她,「你什麼意思?玩我?」
「沒玩你,這是在部隊,你給我嚴肅點,咱倆的事情,等節目錄完再說。」
楊振剛有句話說的是對的,這時候確實不該給他惹麻煩。
林陸驍:「楊指導跟你說什麼了?」
南初一笑,眼角生媚,著實妖精,拍拍他的臉,道:「你別糾結這個,節目還幾天就錄完了,你再忍忍,這幾天別找我,節目錄完,我會找你的。」
說完就推開他走出去了。
林陸驍立在原地。
靠,他怎麼有種被人嫖了的感覺。
……
下午的訓練,兩人再見,已經坦然,南初若無其事,林陸驍目光只淡淡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很快略過。
下午要過小樹林,低網匍匐,包括水坑都比昨天的障礙難度要加大,還有高空過網,以及專業技能爬樓等訓練。
林陸驍拿著計時板站在低網匍匐的面前,閑閑地靠著一棵樹。
南初扛著水槍過來,樹旁的男人嘴角噙笑看著她,他把耳麥關了,低聲說:「允許你偷會兒懶。」
南初翻他一眼,眼神狠瞪他,意思——你給我正經點兒。
林陸驍低笑著重新打開耳麥,就聽他對身後過來的嚴黛說:「快點兒,不及格罰跑十圈!」
嚴黛一身汗,整個人虛脫了,實在扛不動了,哭喪:「這不行,林隊長,我要歇會兒。」
林陸驍揚手往前一指:「你看哪個停下來了?扛不動就去跑十圈,跑完回來接著抗,自己選。」
嚴黛一跺腳:「我是女孩子!!」
林陸驍瞥她一眼,面無表情低下頭,在計時板上勾畫,冷淡一聲:「嗯,是人妖都不行。」
嚴黛:「……」
嚴黛發現這當兵的男的心都狠,一咬牙,只能彎腰去抗水槍。
訓練結束,徐亞問她,「你還喜歡林隊長不?」
嚴黛嘶了聲:「我覺得他最近在故意針對我,你不覺得嗎?」
徐亞恍然大悟:「好像是誒。」
嚴黛琢磨了會,「你說一個男的在什麼情況下會針對一個女的引起她的注意?」
徐亞驚訝:「難道隊長喜歡你?所以故意針對你來引起你的注意?這樣?」
嚴黛冷哼一聲,「男人不都喜歡這套把戲,欲擒故縱。」
「隊長又不是小學生。」
南初在心裡補充:還真是,簡直幼稚。
……
第二天,是專業的防火訓練。
訓練到一半的時候,楊振剛來找林陸驍,兩人靠在樹下聊天,林陸驍看著空中吊著繩索的人影,「怎麼了?」
楊振剛說:「剛導演找我商量,後面還有四五天的訓練,希望你能加強點。」
林陸驍仰著頭看高空,「知道了,不是之前說過了。」
楊振剛又說:「他們的意思是,這麼幾天訓練拍下來沒什麼懸念,除了上次南初跟嚴黛打架,平時都沒什麼衝突,導演希望你們能加強懸念感!」
林陸驍轉頭瞥他一眼,漫不經心:「神經病,又不是拍懸疑片,我怎麼增加懸念感?」
「他們的意思就是給他們增加點難度,讓他們自己單獨進一下火場,製造一些危險的鏡頭,能讓觀眾看了提心吊膽的。」
林陸驍覺得好笑:「單獨?南初她們三個女生水槍都扛不動,讓她們進去送死啊?」
楊振剛:「做做效果的東西,節目組也就是為了一個效果,而且她們三在這兒的日子算幸福了,我聽說第三站是個叢林探險節目,那才恐怖呢,咱們到時候做好防護措施,趕緊把這節目拍拍完,後續我們的工作才能步上正規啊,今年還一堆事兒。」
林陸驍一愣,「什麼叢林探險?」
「不知道,我也是聽工作人員說的,會把這幾個演員放到原始叢林裡,誰生存下來誰就是第一季的冠軍。」
「有危險?」
「我咋知道,錄個節目,總死不了人吧,頂多吃點苦頭,不然這節目為啥請這些十八線的藝人,要是舒服的節目早就讓一線明星上了。我跟你說正事呢,導演組讓你考慮的事兒,你好好安排一下,錄完咱就省事兒了,聽見沒?」
林陸驍靠在樹上,擰著眉,沒回話。
……
當天晚上,林陸驍接到支隊的電話,連夜去了一趟支隊。
人剛進去,一份訓練報告被甩到臉上,孟國弘聲如洪鐘,「你真是越來越沒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