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沉香搖搖頭,火光照亮她的瞳孔,那也是一雙靈動而明亮的眼。她小心翼翼道:“罷了,以後在這裡討活,可要小心那些人,你我惹不起的,這長門宮死了多少人,連她們都數不清了。皇帝不會過問,這裡的人生與死還不如外面的豬狗。我看余妃娘娘和姜姑姑看你不順,你要多加小心。對了,後院有一種草,發熱時吃了可退熱,這是姜姑姑託了好多人弄到的種子,專門為這她主子備的。你也知道,我們這裡不會有太醫過來瞧病的,你若可以去摘一點兒,千萬別多,會被發現的。”
“沉香,這裡是不是一直有這種事情發生?”我對所謂的“余妃”的霸道十分好奇,若說是飛揚跋扈,也不至於到了如此程度。
沉香頓了頓道:“之前也有人被這麼罰過,被丟在草地裡過上一兩日,就死了。這余妃不是一般人,長門宮外面有人的,有些打入冷宮的妃嬪明面上殺不得,娘娘們就暗地裡藉著她的手除掉了。皇上自是不會關心一個女囚的生死,也不會調查,她們死了反倒清淨。而那些娘娘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還做了心慈面軟的好人,一舉兩得。”
我笑了笑,動手撥了撥火堆,瞥一眼身側的人,輕聲問她:“得過且過,不是每個人都如我們一樣,若是當初沒有學會如何保護自己,如今的下場也是理所當然。”
沉香的表情頹然,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些滄桑,“也不是每個人都像妹妹這般看得開的,我們畢竟是人,不是神仙。”
“人總是這樣的,要了一點兒還想要更多,瀕臨死亡就會想要如何絕境逢生,而有些道理,一定要等到死過一次才會懂得。就像我們入了這長門宮,不到國破城落,我們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再從這裡出去,能活著,已經是上天給我們最後的恩賜了。今天是她躺在這兒,說不準哪天會是我們。”
沉香伸手拉住我,表情嚴肅,“妹妹,聽我的話,遠離余妃,她不好對付,你不要惹是非。”
我微微垂眼,“瘋婦不會惹出是非的,你可以放心。”
女子昏睡了一夜,我趁著夜晚到後院,挑種著草藥最邊遠的地方摘了幾片葉子,力爭不會被看出紕漏。人該積德不是嗎?我不信神佛,可在如此求天不靈求地不應的情況下,我能稍有依託的,也只有遠在天邊的神佛罷了,閒來無聊,寄託一番也不錯。
一連三日,女子被丟棄在蒿草叢裡,等待自生自滅。我按時在余妃娘娘入寢前,燒好熱水預備她的洗腳水,恭敬地送進去,然後俯身給她洗腳。那雙腳發皺而粗糙,腳跟的老繭生出一層層,皸裂不堪,摸來十分磨手。她優雅地伸出腳探入破舊的木盆裡,有著所有嬪妃娘娘該有的儀態。
“昀妃嗎?你名字是什麼?”
“蕭重。”
“就是那個跟隨叛將趙敬的蕭家?趙敬是你舅舅?”
我不抬頭,仍舊輕柔地給她洗腳,“您說的正是。”
余妃一頓,猛地伸出粗糙的手,狠狠地挑起我下巴,逼我直視她。
“你可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您是德妃娘娘的人。”我利落地幫她擦好腳,抬頭朝她微微一笑,“余妃娘娘,您還有什麼吩咐?”余妃的臉色一瞬間僵了僵,似乎想說話,可想了想還是作罷。
“看來你不瘋,相反,你清楚得很。”她眉梢一挑,側眼瞟了我一眼。
“我只是不想做第二個她,所以懂得拿捏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