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繞了許多路,卻看不見人,我只能看見燃燒的樓殿閣似乎越來越多,尖銳的聲響越來越近。最終我只好又繞到了沉香所在的位置。
“沉香,你指的路可是沒錯?”
沉香似乎也有些猶豫,慌張得不住顫抖,張望了週遭沒底氣地答我:“應該沒錯,從前我是走過的。可為什麼沒有人,皇上若是離宮,必然走這一路,那些逃命的宮女和太監們呢?都死光了嗎?”
我再看身後,情況緊張得超出我們預想,怕是走錯了路,也只能硬著頭皮,聽天由命地走下去。折回去已然不現實,叛軍攻陷皇城,必定殺紅了眼,但見不是同盟,一定刀起命喪。
“罷了,先過橋,過了橋再說。”
我扯著沉香,跌跌撞撞地爬上了橋,站在高處看得更清楚,回頭之際,看見遠處紅黑色相間的大旗迎風招展,氣勢雄渾,彷彿喊殺聲、銳器刺入皮肉的悶鈍聲都能聽得真真切切。我看不見御林軍的影子,只能看到那些玄色鎧甲的人,像是慢慢氾濫的潮水,只朝金碧輝煌的皇宮湧進來,漸漸淹沒。
“快走,沉香,不然來不及了。”我死命地扯著她的胳膊,她的身體卻沉得要命。
“你走吧,只要你能活著走出這裡,我便安心了。”沉香看著我,目光又從我身側滑過去,眉目一鬆,視線有了焦點,“妹妹,你命中富貴,總有人為你惦念、打算,日後你會過得更好。”
我頓了頓喊道:“沉香……”
她笑笑,“重,皇上心裡還是有你的。”
我聞言一怔,垂眼看她的目光,卻見她看向我身後。我側身,瞥見橋下宮殿門口站著一個人,身側還有幾個慌亂的太監,侍衛並不在身邊,應該還在不遠的後面,拚死抵抗。
痛,熹微天色之間,那一抹刺目明黃色再次扎疼我的眼,時隔許久,胸口間那噩夢般的記憶又浮上心頭,狠狠地被揪緊,抽成一團,袖子裡的手緊緊握成拳。
“你果然是他身邊的人,沉香,恐怕我要讓你失望了。”
我放開她的手,轉過身,一步步邁下階梯,邊走邊道:“放心,他應該會帶著你一起走。沉香,好好活著,這句話你我當共勉。餘下的日子,你僅為著你自己討活吧,你的命屬於你自己。”
“妹妹,妹妹……”身後的呼喊聲被越發清晰的兵器交接的尖銳聲音蓋住。我步履緩慢,從橋上踱步到橋下,再走上階梯,走到殿上,目光始終不離那一身熟悉的明黃,和那張熟悉的俊秀的面孔。我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卻無波無瀾,微微帶著一抹笑,目不轉睛。
李哲不動,任憑身邊的太監怎麼勸,也不為所動。風撩起他的衣袂,熹微淺光之下,男子玉容漸淡,眉目微微輕蹙,那不是愁,只像是少年時候執拗地要跟某個讓他不甘的人,分算個清楚。
“皇上,您快跟著奴才走吧,前面御林軍抵擋不了多久,北門的馬車都備好了,您不可再耽擱了。”
我一步步靠近,那太監見李哲直直地盯著前方,便轉過頭來張望,見來人是我,面露驚恐,著忙大喊:“快殺了這瘋婦,快,護駕,護駕。”身後湧過來幾個太監模樣的人,肩膀上有包袱,臉嚇得慘白。
“你們都下去,容朕跟她說幾句話。”李哲倒是鎮靜自若,他揮揮手,翩然姿態不凡,仍有風采。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