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迅速處理好一切,我扶他躺下,拿起那本書,坐在床邊:“你可先休息一下,我陪你。”
“你就當真這般愛李哲,為他可死透心,再不可接納其他人?”江欲晚蹙眉凝望我,像個任性而不能得到滿意答案的孩子,耿耿於懷的糾結不已。
我掀掀嘴角:“我誰都不為,只為我自己。”
於是,他再沒有出聲,我亦沉默。桌上的燈光亮了一整夜,他在我身邊沉沉睡去,安靜而溫和。從夜黑如漆,到天光熹微,我有足夠的時間去回憶,曾經的我,對於情愛又有怎樣一份執著的期待呢?許是就像是這樣,安靜的陪伴,內心感到無比溫暖,平順,彼此做一棵永不會移動的大樹,穩穩的立在那,讓人何時何地都可心安。
我沒有江欲晚那般激烈而執拗的追求與爭取,對於我來說,平靜,安順,就是我所需,所求。可我不曾得到過,就算成了那個寵冠六宮,天下名揚的昀妃,我仍舊沒有感到所謂的幸福和安心。情愛應該是如此,他不是困我的籠,而我,不是他籠中的鳥,可惜我始終未能得到。
我對江欲晚無恨,不管當初他究竟是為了何種緣故沒有救我出去,我始終無法恨他,本是沒有深情就不會毫無顧忌的付出,沒有刻骨銘心,便不可期許他人會為你捨命相救,這才是世間事理所在。如今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仁至義盡了,我無所他求。
窗櫺外有一絲光亮射入,我起身,後背發麻,兩腿僵硬,走至窗前,推開,新鮮空氣撲鼻而至,又是新的一日,依舊,花紅柳綠。
自從那日起,江欲晚便再未與我糾纏過,他一如從前那般,最愛含著笑,一臉風輕雲淡的表情,只是偶爾與我目光相對之時,還會看出些許遺漏出的情緒,讓那雙眼看來格外幽深。
我深入簡出,多半時間都留在自己的院子裡,我看書,沉香繡花或是改衣。隨著一日日過去,江欲晚的傷口基本好全,我給他換藥的時候,結痂全部退去,留下一個圓形傷疤,泛著淡淡粉紅色,挨在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重沄,我要帶你回江北去。”
“嗯。”
“你願意跟我回去?”
“已經答應過你,便會幫你圓這個慌到底,不管如何,權當是當初虧欠江家的,父親已死,我既然是蕭家後人,便由我來還。”
“若是有朝一日,我也厭了這爾虞我詐,只剩兩袖清風,你可還願跟著我走?”
我抬頭,看著他淺笑:“請問將軍可愛我到幾時?可有天長地久可言?可甘心拋下這眼前即將大成的偉業與我隱居?那田野鄉間的匹夫生計有這般大的吸引力?”
他不答,只是蹙眉看著我,我溫聲:“將軍不是這種人,自然也不會做這種事,不必假設,你的明天,並不在我身上。而你不可放棄的,也是我不能妥協的,可若是非要其中一人退一步,成全另一個人,他日再憶起時,卻只餘留遺恨,何苦。”
江欲晚聞言,動了動嘴角,我卻先於他道:“別輕易承諾,言之易,行亦難,別讓它成了日後兩兩相厭的藉口。”
為他整理好衣衫,我撩眼看他:“將軍可隨時啟程,我都已準備好了。”
三日後,隊伍啟程,從汾州浩浩蕩蕩直奔江北。隨行的女眷皆有馬車,德妃跟其他人行在後,我跟著江欲晚行於前。
“小姐,這幾日我改了四五件衣衫了,您看看這顏色,除了一件絳紫色,餘下都是黑色,著實不討喜呢。您難道想一輩子都穿這個?再看看那德妃,這都什麼光景了,穿的還是一如宮妃那般,鮮豔的刺眼。還有平時那欲吞欲吐,故作姿態,指桑罵槐的樣子,看見就格外覺得可氣。”
我轉頭,望向窗外:“有何可氣,總有人是我們這輩子都扳不倒的,長門宮那幾年就該學會,該忍氣吞聲之時,就不要意氣用事。”
“小姐,若是您一直留在將軍身邊,她又被幽禁在這,那我們豈不是一輩子都要被她踩在腳下?”
“一輩子?”我扯了抹笑:“時間恐怕沒有沉香想的那麼長,放心,德妃遲早要去重享榮華富貴的,不會一直留在這裡。”
沉香納悶,反問我:“您的意思是?”
“李哲會來接她的。”
沉香吃驚不小:“難道將軍會跟,跟皇上……”她猛地轉眼看我:“那小姐怎麼辦?”
望著外面不斷移動的景緻,我有些心不在焉,喃喃道:“或許就此淡出世間,或許重回水深火熱,誰知道呢。”
我的確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我知曉,江欲晚握著德妃一行人卻有他的算謀在,若是我能想到的,恐怕就是挾天子以令天下這一途了,確是好招式,北越王一定再願為不過,而李哲,若是還有復辟的打算,借這江欲晚之手,也未嘗不是個捷徑。而我將何去何從,卻真的是我無論如何也算不出的。
傍晚時候,行至荒山野地,只能就地建起營帳,方愈和沉香一起侍候在我身邊,多半時間都是他們兩個在說話,我坐在火堆邊,偶爾聽聽,偶爾神遊,再緩過神的時候,聽見有人輕聲喚我:“夫人。”
我抬頭,看見秦染,他伸手遞過一件薄薄披風:“將軍命我送來的,夫人小心著涼,前方有軍情傳來,將軍許是夜裡不過來了,夫人莫等,早些休息才是。”
“好。”我簡而答之,接過衣服,復又低下頭。
“夫人可有什麼話讓秦染帶給將軍?”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