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江欲晚俯下頭,離我極近,近到快要碰觸到我鼻尖,“不如何,只當是我知曉你,總比你知曉我要多。重說說,默默關注一個人是什麼滋味?”
“冷暖自知的問題,將軍多問了。”
江欲晚諷笑,有意無意地將鼻尖劃過我臉頰,我一怔,忙不迭地轉過頭,他卻已經鬆了手,起身坐起來,“我以為你在廣寒宮裡已經嘗盡這個味道了,或是在長門宮裡,追憶這滋味的時候,會有些前所未有的感悟。”
我心微緊,猛地坐起身,見江欲晚自顧撩起我褲腿,用手扶著我小腿,將瓷瓶中的藥粉均勻地倒在我挑開的水泡上,雲淡風輕地道:“像是這傷,明明是燙出來的,只能用燙傷藥醫治,即便你塗了再多的金瘡藥又能如何?根本就是無用,你需要的是對症下藥。”說完又從懷裡掏出白布,細細將大大小小上過藥的傷口包裹在內,最後放下褲腳,利落得讓人咋舌。
“重,你最是愛兩不相欠、相抵相銷是嗎?可你知道我最喜歡什麼嗎?”江欲晚傾身,伸手幫我拂去頸間散亂的頭髮,從他頭上拔下一根簪,輕鬆地將我散開的頭髮綰好,用簪別住。
“重,我最喜以債養債,你知道嗎?”
大約休息了兩個時辰,天還沒亮,我們便開始動身。因為逃命出來,帶的東西不多,尤其是藥材和食物。臨行前孔裔將帶的玉米窩頭一分為四,每人只能分得其中一塊。因為連夜逃亡,窩頭許是沾了人的汗液,泛著一股子作嘔餿味,可有得吃總比沒有吃要好。這一夜折騰,我早已前胸貼了後背,又渴又餓。
“將軍,蕭小姐可以由孔裔負責保護,請將軍允許我與小姐共乘一騎。”
我聞言,轉過頭,看了看孔裔,不住想笑,這人冰冷木訥,雖是跟在城府不知深幾何的江欲晚身邊十三年,卻還是學不會掩飾自己的喜惡,明明討厭我得很,卻為了江欲晚,寧可跟我一騎而行,還真是難為他了。
“不勞駕孔先生了,我可以自行騎馬,兩位好好養傷才是。”
話音剛落,江欲晚瞥我一眼,“她跟我一騎,大家上馬,此地不可久留,準備立即起程。”
不等我說完,江欲晚已經扶住我腰身,用力向上一拖,讓我跨騎在馬背上,然後自己翻身上馬。不管我介不介意,他用來時的姿勢,將我困在他雙臂之間,曖昧而尷尬。
“江欲晚,我可以坐在你身後,前面似乎並不合適。”
頭頂的人哼笑,“重不是一直很愛惜生命嗎?坐在後面太容易送命,如果是為了這個送死,你那幾年在長門宮裡苦熬的日子,豈不都白費了?”
“我的生死與你何干?若是怕我死,不願我苦熬,何不當初就救我出去?當初沒有,後來也沒有,如今再有,也就無足輕重了。莫要將那些總掛在嘴邊,你放心,我從不會忘記,自然也無須他人提醒。”
“不忘就好。”他低低地道,策馬揚鞭,一路狂奔,士兵緊跟在其後。我只覺得依偎在男人溫暖的懷裡,馬匹穿過高樹叢林,冰冷而潮濕的枝葉迎面而來,有時猛地抽向身體和皮膚,留下火辣辣的刺痛。
“將軍,這是往徐莊方向走,我們目前只能走這一條路,到了徐莊會有人接應,可暫作調整。”孔裔策馬,跟進江欲晚的速度。
江欲晚點點頭,語氣無謂,“很好,我們就去徐莊,之後秦染可是安排好了?”
“將軍放心,秦染都已安排就緒,還說是一箭雙鵰的法子,並特意交代將軍要千萬小心,莫要大意。”
江欲晚微微淺笑,“他說得不錯,的確可以一箭雙鵰,真讓人期待。”
就這樣,一隊人馬加快速度,奔往一個我第一次聽到名字的地方。山路跑了無數,等我們再次見到村莊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隨行的士兵在入縣城之前,全部換了裝,盔甲盡卸,都做尋常人家打扮。然後分成幾組,在不同時間由不同的城門入城。不知是什麼緣故,城門口來往的行人並不多,門口有士兵守衛。到門口的時候,江欲晚把我抱下馬,我們牽馬而行,陪在身邊的也只有孔裔和其餘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