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小姐……”
曹潛沉默,身形一滯,只是微微點頭,我深深嘆一口氣,闔了眼,靠在他後背之上,雙手環住他腰身:“曹潛,人很脆弱,生死也不過只是一念之間,你要好好珍惜自己生命,我已不想再看你們一個個的都離開我了。”
曹潛沒有說話,只是策馬前行的速度愈發慢下來,我們走在那一條死寂而慘烈的路上,走在夕陽霞彩之間,沒有溫馨,沒有安適,只有一種從心裡往外的疲憊感。
“小姐,您想離開這裡是嗎?”許久,曹潛輕聲問我。
“曹潛,我與你不一樣,我對江山社稷沒有興趣,卻也不願看流血犧牲,不願看身不由己,我只想現世安好。”
“將軍許是不會放過您的,你還可走的脫?”
我睜眼,滿目霞光萬丈,印在我眼裡,如是綺麗華豔:“若是有一日,你可願幫我?”
“曹潛多問一句以下犯上的,小姐可還是對那狗皇帝有情?”曹潛不答反問。
“為何這麼問?”
“因為將軍對他恨之入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小姐您。可我知道,將軍凱旋之日也必要迎娶無雙郡主,而我,而我也為小姐您感到委屈,您自是不可和無雙併列。”
我苦笑,反問他:“江欲晚對你可有恩情?”
“有,將軍與我有再生之恩,為了將軍和小姐,我曹潛可萬死不辭。”曹潛言辭堅毅,猶豫不決。
“我要你們都好好的,長命百歲的活下去,不必為我萬死,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可貴的。”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不再說話,自是心中各有幾分滋味。曹潛介於我與江欲晚之中,讓他背叛任何一人,都是他心裡不可踰越的矛盾和痛苦。
而以江欲晚的心思來說,防著我,必先盯緊曹潛,這條路不易行,若是尋機遁逃,一次不成功,便不會再有機會,江欲晚會徹底盯死我,那我便真的要死都留在他身邊。
可我該怎麼走?沉香還在中山之地的後北方,我現下不能逃,也沒法逃走。而欒城攻陷,江欲晚的心思便動在中玉關,或者他會取捷徑而行,他會攻打中山王,還是利誘他?
可究竟什麼因由能讓李漁放棄保護李哲,我能想到的,只能是復辟一途而已。可江欲晚願意,李哲可會信他?李漁可會信他?
“曹潛,欒城糧倉裡的糧草損失幾成?”
“守城的縣令幾乎拼盡全部氣力,只留得五成左右。其餘的五成在前兩天已經被中山王分批運出欒城,所以我們只剿到這些。”
“你們運走四成,可是送到城外五里?”
“正是,小姐您怎麼知道。”
“你確信城外接應的人只收到四成糧草運回大營?”
“我確信,那些本就是我帶人護送的,這點無疑。”
正如當初江欲晚所言,欒城縣本就有裡應外合之人,半路截了運糧草的供給線,那五層糧草到底送去何方了?就連曹潛都不曾知曉,看來是有心隱瞞,可若是能算得上江欲晚至信,恐怕也就只有孔裔這一人了。
“孔裔人呢?”
“將軍有事找他出去了。”
馬進了院子,兩邊站得皆是北越的兵士,江欲晚一身絳紫便服,站在院中,見我回來,嘴角笑意甚濃,卻眼神冰涼。
“將軍,曹潛接小姐回來了。”曹潛下馬,回頭扶我下馬:“小姐好生休息,曹潛先告退了。”
江欲晚走至我身前,微微側頭,那面如桃花般和煦溫潤的笑看我,伸出手,扶我臉頰:“到底是一起長大的,我當是找他人尋不見你,唯獨曹潛能,且輕而易舉。”
我看他,銜笑:“如何,你怕我逃了不成?”
“你不會,我信你。”
他頓了頓,傾身過來,貼的極近,輕聲細語道:“若是真的讓我失望,我便不會再原諒你,上天入地,掘地三尺,也非要把你尋到不可。”
話罷,笑意猶在嘴角,他直起身,牽我手往裡走:“先去洗掉這一身髒兮兮,回頭我陪你一起吃飯。”
晚飯過後,江欲晚飲茶讀書,我坐在他身側,翻先生手記。
“孔裔人呢?今天怎麼都瞧不見。”
“孔裔去辦大事,晚了怕是要誤事。”
我瞭眼,見他不願多說,也不再問,方才翻了一頁,又聽他道:“重沄,北越王重病了。”
我猛地抬頭,心中大驚,想不到江欲晚動手極快,方才出門這十幾日,便生出這種事,可想來也這是必然,世子忠厚天真,並不是個坐鎮出策的主,自古能臣功高必震主,世子能允江欲晚握權怕也是因著身後有二公子的苦苦相逼。
而還想有著無雙郡主擋在中間,也可多少壓制江欲晚一些,可他不知曉的是真正挑撥他們之間的爭奪的,正是江欲晚本人,就連那個無雙郡主也未必可信得過。至於北越王重病,說不是他的手段,沒人能信。
“你來幫我猜猜,北越王這一病,會不會病的糊塗了,做些錯事。”江欲晚眼不離書冊,淡淡的問。
我側眼看他:“他若是真的病重,想必會很快的確立儲君之位,世子心焦,二公子心急,北越王不會坐視不理,你若有無雙郡主從中斡旋,怕是不亂也難。”
我頓了頓,又道:“中山王李漁如何信你不疑,怕就是這一步棋,北越大亂,於你,大權在握,也好信了你。”
我話剛落,江欲晚的目光緩緩從書本上挪來,撩眼看我:“知我,莫若你也。”
“看來世子的大位會坐得穩,二公子的小命也保得住,只不過,這次要犧牲的,是北越王吧,他一死,你自是可以為所欲為,河蚌相爭,漁翁得利,不牢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