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後知後覺的沮喪像是瀑布,迎頭沖得腦門都痛。
「喂,你幹嘛哭啊?」
正在騎車的野貓,聲音聽起來非常的一頭霧水。坐在後座的阿廣大概因為酒精正在發作,一頭栽進他的後背嚎啕大哭,嚇得野貓車頭一扭。
為了保護兩個人的生命,野貓後來決定將車停在公園附近。
「……因為很丟臉。」好不容易情緒冷靜下來的阿廣,用著濃厚的鼻音說。
野貓還是覺得不懂,「為什麼丟臉?又沒人認識你。」
「話哪能這麼說。」阿廣有些發火,「你根本就是想看我丟臉。」
「是你自己跟我說你會贏他的啊。」野貓淡淡的語氣無疑是火上加油,但是又有種奇怪的邏輯在。最後阿廣只能自己生悶氣。
兩個人沉默並肩坐了一會,野貓突然站起來,害怕被丟下的阿廣連忙跟在他身後。
野貓的目的地是便利商店。阿廣像是小媳婦一樣的跟著他,愣愣的看他買了兩瓶礦泉水,再愣愣的跟著他走出店外。野貓將其中一瓶水丟給他。
或許因為渴了,沒有什麼味道的水在此刻特別好喝,阿廣一灌就是半瓶。
「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裡吧。」不知道為什麼野貓突然敘舊起來,「你那時候還想擋在我的機車前面,真的有夠白爛。」
阿廣不爽的皺起臉,野貓笑著伸手揉亂了他的頭髮。
「但是那時候的我想,他媽的這個小鬼真有勇氣。」野貓說,「這麼有勇氣的小鬼不會輸給別人,只會輸給自己。」
在短暫的怔愣之後,阿廣慢慢低下了頭。
沒有意料到的話殺傷力無比巨大,讓他又有一點想要哭。
「可是碰吉,你的臉好不適合說這種話。」
「……閉上你的嘴!」
◇
沮喪的背後,佔去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不甘心吧?
「為什麼不甘心?」野貓問他。
他想了想後回答,「因為覺得可以做得更好。」
覺得自己可以彈得更好,覺得自己的天分不像他們說的,僅此而已。不知道自己的自信心從何而來,想著這麼說出口了,應該會被碰吉嗤之以鼻吧?但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卻很認真的問他,現在想彈鋼琴嗎?
「……嗯。」想彈得不得了。
「那就走吧。」
機車騎了很久,然後騎到了一家有點偏僻的鋼琴店。阿廣目瞪口呆的看著野貓熟練的撬開鐵捲門,像貓一樣的鑽了進去。
「這家店的老闆是我朋友,沒必要半夜把人家叫起來開門。」野貓輕描淡寫的解釋。
這家店只有一樓的店面,看起來老闆也不住在這裡。對野貓說法相當存疑的阿廣,多多少少因此而鬆了一口氣。
試翻了好幾個鋼琴琴蓋,總算找到一台沒有上鎖的。阿廣看了野貓一眼,他就隨便坐在一台鋼琴上抽菸,似乎對他目前的舉動沒有什麼興趣。不知道為什麼阿廣反而覺得輕鬆。
調整到最佳狀況的琴鍵準確的反應音階,儘管手指的感覺還是找不回來,但是彷彿已經刻在骨頭裡面的樂譜卻不停的透過指尖被演奏出來。
明明對這曲子這麼熟練,已經到了就算閉上眼睛,也能精準的彈出來的地步,可是在那個舞台上,他甚至連一個音符都想不起來。
「在比賽的前一天,我偷聽到了我爸跟別人的談話,大概是評審委員之類的人吧。總之那場比賽我是內定的冠軍,只要我順利比完比賽。」阿廣笑了一下,「可是後來我上台,明明已經彈到一半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後面的樂譜我怎麼樣都想不起來。」
像是所有的記憶都被抽空的,那一刻。他連怎麼走下舞台都忘了。
「我一直在想,搞不好我以前得過的那些獎也都是買來的。既然是這樣的話,我又是為了什麼學鋼琴?我又為什麼每天要花八個小時在練習?」
一邊笑著這樣說的阿廣,一邊慢慢的把身體縮起來。
野貓吐出一口菸,「如果不喜歡的話,就不要彈了啊。」
「可是不彈鋼琴的話,就沒有人要我了啊。」阿廣有些困擾的,「我跟我爸這樣講了之後,他就不管我了。老師也是……」
意識到自己說溜嘴的阿廣忽然住口,然而野貓卻像是毫無所覺得搔搔頭。
「所以說小鬼就是愛自找麻煩。」
「……什麼啊?」
「沒人要你又怎麼樣?你會因此而死掉嗎?當初你強迫我跟你做愛的時候,拿出的毅力可不只是這樣。」
「誰、誰強迫你跟我做愛……」
「喂,小鬼,我告訴你,我曾經因為和人打賭輸了,所以全身光溜溜的走過三條街,後來還被抓回警局。」
這、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得意的?
阿廣瞠目結舌的模樣讓野貓笑起來,他故意將一口菸噴在他臉上,「比較起來,你覺得是你在比賽時那樣比較丟臉,還是我那樣比較丟臉?」
哪能這樣比較啊?在心裡這樣想著的阿廣,卻又忍不住笑起來,「怪老頭。」
「喂。」揍了小鬼一拳,野貓站起來,「走吧,待在這裡太久,被警察抓到就不好了。」
「……咦?」
◇
當天晚上,睡不著的阿廣拚命想擠進野貓的懷裡,卻又因為被野貓嫌會流汗而再三被推出去。到最後阿廣連四肢都用上了,死命攀在野貓身上。
「碰吉,我好喜歡你。」
「……你在發什麼春?」絲毫不領情的野貓煩躁的把他的臉推開。
阿廣再接再厲的靠回來,「真的很喜歡啊,喜歡到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這種話你再過一個禮拜就會忘記了。」
「才不會。」阿廣皺起臉。
「口說無憑啊,不然拿這個來抵押好了。」
「欸,不可以摸那裡……啊……」
「……我應該摸的是你的頭髮吧?」
阿廣嘿嘿的傻笑起來,「情趣嘛。」接著又被野貓揍了一下。
兩個人難得不帶色情動作的彼此擁抱一會。黑暗之中,阿廣突然聽見野貓說,「喂,小鬼。」
「幹嘛?」
「你不要常講那種話,我會當真。」
不過一句話就讓阿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好把臉更埋進野貓的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