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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貓有時候也會想,如果他那天不想吃宵夜,又或者他騎車繞到遠一點的鹹酥雞攤,那大概他就不會遇見他了。也不至於會體驗到一些他不喜歡的感覺,像是寂寞啦,軟弱什麼鬼的負面情緒。
那偶爾會讓他感覺到劇烈的疼痛。
疼痛到總會讓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有一天離開他了,搞不好他就會死了。
野貓是一名刺青師,而刺青師的工作時間通常都不太一定。
那天晚上他十一點半打烊關店,路上除了坐在角落抽煙大笑的不良少年外,已經看不太到那些正經過活的上班族或是學生。
尋常的日子,這座城市大約以凌晨十二點為界線,劃分出兩種不同族群的活動時間,像是陰陽兩界那樣,只要不侵擾到對方,便能各自安穩生活。
野貓就活在兩方交界的灰色地帶,人不人,鬼不鬼。
因為這樣子,就算不是特別有興趣,還是會不可避免的聽見、看見或碰見一些事情。然而對他來說,沒有一件事情比今天更離奇。
隨便在巷口的便利商店停好機車,跨進店裡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身後跟著一個人。他裝作不經意的回頭看,是個身材比自己要小上一號的少年,白皙清秀,大概是半夜肚子餓了,所以來這裡覓食。
野貓收回目光,悠哉的走到冷藏櫃,從所剩無幾的便當種類裡隨意挑出一個,接著到櫃檯結帳。
店員動作俐落的刷著便當盒上的條碼,他正從皮夾中翻出鈔票,突然另一個便當慢慢的被推進他的視線裡。
「幫我付。」少年眼也不眨的直直盯著他。
少年看起來就是少年的模樣。大概十六、七歲,帽T加上牛仔褲,沒有什麼肉的單薄身材,搞不好連下面的毛都還沒有長齊。
應該是和家裡賭氣,所以離家出走吧?
不過那也和他無關。
「滾開。」他不耐煩的按了喇叭,不在乎大響的喇叭聲在黑夜中聽起來有多刺耳,少年倔強的緊緊抿起嘴唇。
「幫我付。」他擋在車前,伸手牢牢的抓著車握把。
店員從透明的窗內窺探,彷彿想伺機打電話報警。
野貓冷冷的勾起嘴角,突然踩下油門。
機車往前暴衝半公尺,措手不及的少年被撞得往後一摔,等到勉強爬起來的時候,機車已經騎出一段距離了。
◇
像少年這樣的人,野貓看過太多了。
無論是身邊的朋友、店裡的學徒或客人,還是偶爾擦肩而過的路人,這種人出現的頻率已經高到讓他懶得計算,所以他知道短暫的收留或者溫暖,根本就只是變相的加害。
對於這樣不知人間疾苦的少爺,不如乾脆讓他認認真真的餓過一兩頓,他就會死心的乖乖回家,回去過他的正常人生。
但是野貓卻沒想到是這樣的情形。
不知道坐在機車旁邊多久的少年,抬頭惡狠狠的瞪視他,那台陪他征戰四方多年的125前後兩個輪胎都被人放光了氣。
……真是個沒禮貌的小鬼。野貓皺眉,偏頭不耐煩的回瞪著他。
「滾開。」他沉聲。
少年一動也不動,像隻警戒到全身豎毛的小動物,野貓覺得自己倒楣透頂。
「媽的。」他不爽的重踹車身,忽然踢出的腳距離少年的臉只有十公分,少年防衛性的猛然縮起身體。
看他那樣,野貓的拳頭怎麼樣也打不下去,只好宣洩的再踹一記車體,改搭公車趕去開店。
後來的一整天,野貓多多少少都會想到那個少年。
想著他到底滾開了沒,該不會還像個白痴那樣,在那裡又等他一天?
只是等到打烊後回到家,少年已經不在了。
明明覺得無所謂,野貓的心卻控制不住的沉了沉。
隨意坐在被放了氣的機車上,他將裝了兩個便當的塑膠袋在握手上掛好,慢慢的點起一根菸。
等到菸快要抽到一半的時候,他從後照鏡裡看見了少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