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聽說自己起的兩個名字說不準都能用上,齊家信笑皺了老臉。人丁凋零的本家終於看到了興旺的曙光,他立誓要活到一百一去,不教出個有齊家血脈的好徒弟,死了也無顏面對祖宗。
可何權不樂意。齊家信收他的孩子做徒弟,將來他還得管那孩子叫師叔。再說,老爺子為師時的嚴苛他可是親身經歷過,一想到自己的崽子將來要挨戒尺,他現在就皮緊。
聽何權拐彎抹角地提起自己小時候挨打的事,齊家信知道他是擔心以後孩子吃大苦,於是澄清道:“小娃兒的嫩皮肉,怎麼捨得打?願意學就學,不願意學,我也不強迫。”
我挨打的時候就是糙皮老肉了?何權在心裏為自己抱不平。
為讓何權安心,老頭兒把祖宗傳下來的戒尺取出來,打算當著他的面封存。看到當年把自己打得遍體鱗傷的兇器,何權又是陣陣皮緊。那戒尺烏黑油亮,幾乎看不出是竹製品。
齊家信慢悠悠地用沾了鬆油的麂皮擦拭戒尺,“可別小看這老傢伙,歲數比你曾祖還大,以前是熬藥時用的,你知道,中藥不能沾鐵器。浸在藥裏的時間久了,吸飽藥汁,分量就壓手。”
“這治病的東西,怎麼變成治人的了?”何權拿起戒尺掂了掂,確實比普通竹片沉得多。
“第一個拿它打人的是我師公,因為我爸炮製藥材時睡著了,毀了整整一鍋貴細料。師公生氣,順手抄起來照著他後背來了一下。打那開始,弟子犯錯,就得挨戒尺。”齊家信笑著搖搖頭,難得外孫有心情陪他聊天,“我們兄弟幾個小時候都是師傅打出來的,不打不成材。動輒幾千字的古脈古方,又多是原本,讀起來有一半的字都不認識,罔提要通篇背下來,少不得下狠功夫。”
他轉頭望向掛在牆上、被譽為“藥王”的孫思邈畫像,目光裏滿是愧疚:“阿權,外公以前對你過於嚴厲,也是眼看著後繼無人,急啊。先人幾千年的智慧結晶和無數次的實踐,眼看就要斷代,哎,對不起祖宗。”
“其實,您打我,我倒不記仇。”何權垂下眼,“主要是您對我父親的評價……外公,我爸他們特別恩愛,真的。我經常會想,幸虧他們是死在一起了,不然對被留下的那個來說,每一秒都會是折磨。”
“我的錯,他們都是好孩子。”齊家信微駝的背脊顯得更加佝僂,他握住何權的手,輕輕摩挲,“阿權,等外公不在了,這棟房子留給你,你再傳給小的……我對齊錚的記憶全都在這棟房子裏,替我守好她,行麼?”
眼眶微微發熱,何權側頭深吸一口氣憋住眼淚,說:“您起的那兩個名字,改一個吧。”
齊家信愣了楞:“改哪個?”
“隨便改一個,姓齊,給我爸留個後。”
“好……好……”
齊家信感動得老淚縱橫。
歐陽衍宇喜歡的玩具,何羽白都沒興趣。在同齡的孩子抓著“狗咬膠”磨牙床時,何天才羽大腦發育早小白卻喜歡坐在螢幕前看探索頻道。尤其是出現實驗室裏瓶瓶罐罐的鏡頭,他就特別興奮,拍著巴掌咧著只有四顆牙的嘴巴嘎嘎笑。
對比自家崽子把大金毛的尾巴放在嘴裏啃,而何羽白已經會和金毛玩握手坐下的遊戲,洛君涵內心深處的嫉妒氾濫成災。再看鄭志卿開會回來就陪著小白玩各種開發智力的遊戲,他便把衍宇的“白癡”行為歸罪於歐陽的陪伴時間不夠。
接到洛君涵的抱怨電話,歐陽耐心安慰對方:“作為第一支在NYSE上市的中醫藥股票,華醫堂會在華爾街設立辦公室,到時候我就能有大把的時間陪你和孩子。”
“我用不著你陪,是衍宇需要雙親共同的關注。”洛君涵的語調並不愉快,“你太失職了,歐陽。當初我答應你生下衍宇,你是怎麼跟我保證的?做一個盡職的父親。可現在我給他看你的照片,他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以及,別想責怪他,我也快忘了你長什麼樣了。”
“君涵,你不願意和我結婚,卻又要求我履行父親的責任……”歐陽苦笑,“我現在無名無份,每次去洛家看你們都受盡底下人的眼色。”
洛君涵正要說話卻看到兒子抱著狗尾巴要啃,趕緊把小傢伙抄起來抱到腿上訓。
歐陽聽到電話裏傳來一串英語,叮囑道:“君涵,對小孩子要有耐心。”
“你不是說,我也還是個孩子?”洛君涵嗆聲道。
聽筒裏傳來歐陽的笑聲:“所以,你看我多有耐心,見你一次求一次婚,直到你答應為止。”
“你不愛我,你只不過是看上我的身家背景而已,歐陽,我不傻,你也別自欺欺人。”
“我不希望你有這樣的想法。”歐陽的語調嚴肅起來,“你可以質疑我,但請不要貶低自己。再說一次,我有的是耐心,一定會堅持到你肯相信我的那一天為止。”
內心的迷霧被一縷日光照暖,洛君涵無意識地抬手擦去眼角的濕意。靠在爹地懷裏的衍宇突然失去了支撐,骨碌一下仰了下去,正摔到小白旁邊軟綿綿的駝絨地毯上。
小白煞有介事地摸摸衍宇的頭以表安慰,同時用責怪的眼神看了洛君涵一眼。
秦楓霸著何權的沙發補覺,錢越推門進來,彎腰掐住那高挺的鼻樑,硬生生把人憋醒。
“再讓我睡會,拜託。”秦楓翻了個身,攥住錢越的手不讓他繼續鬧自己。
“誰讓我一點半提供叫醒服務的?起來洗把臉,已經一點四十了。”
秦楓猛然翻身坐起,閉著眼抱住錢越的腰,打完哈欠抹抹眼淚嘟囔道:“哎,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睡個整覺,媳婦兒,自打拿到副主任醫師的資格,活兒比之前多了一倍。”
“級別不同,能上的手術也多了,肯定比之前累。”錢越將手指插入對方的短髮,幫他按摩頭皮放鬆,“對了,昨天跟你爸談的如何?”
秦楓終於睜開眼,扁扁嘴巴說:“他叫我回中心醫院,讓我多參與胸外的手術,好為將來做主任打基礎。”
錢越眉梢微挑:“你怎麼想?”
“我這性格不適合當領導,操不動心。”秦楓皺起臉,抬手扣住錢越的下腹,“可是為了崽子,我還是想努把力。”
輕輕推開秦楓的腦袋,錢越微微眯起眼,問:“崽子在哪呢?”
秦楓站起身,摟住錢越的腰往懷裏一帶,一臉流氓樣地勾起嘴角:“絕對中了,我吭哧吭哧費了一個月的勁,槍林彈雨的,還能躲得過去?說不定能跟何主任似的,一次來倆。”
低頭笑笑,錢越從護士服上衣兜裏摸出個白色塑膠棍舉到秦楓眼前。秦楓定睛一看,表情瞬間凝固,轉而又激動得臉色緋紅。
何權推門進屋,看到護士長和麻醉師臭不要臉地摟在一起玩命似的啃對方,登時大叫——
“我靠!要不要給你們來張床!?”
將洗手臺上的東西胡擼進垃圾桶,察穆深吸一口氣,拽開衛生間的門出去。季賢禮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希望又破滅了,於是連問都沒問,只是將盛著白粥的碗往前推了推。
“先吃早飯,待會還得送我去機場。”
察穆拿起筷子在粥裏攪了攪,問:“這次走多久?”
“還是一年吧,中間可能會回來一次。”季賢禮握住他置於桌面上的左手,“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我不是介意你去做無國界醫生,而是……”察穆抬起臉,“老季,你該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可說走就走……你現在不是單身的時候了,任何事,我不止有知情權,也有參與決策的權利。如果今天我跟你說,咱們要有孩子了,你是走還是不走?”
“很抱歉,我沒考慮那麼多,還以為你……肯定會贊成。”季賢禮略顯心虛,乾笑了兩聲後看到察穆的臉依舊陰沉,又將嘴角放平。
察穆沒接話,而是沉默地將早飯吃完。飯桌上的氣氛幾近凝固,季賢禮幾次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卻都沒能發出聲音。吃完飯,察穆進屋去換衣服。季賢禮將餐具洗好,拖過行李箱立在門口等察穆。
察穆拖了一會時間才從臥室裏出來。看到他拎著個黑色的旅行包,季賢禮左右看看,說:“我就打包了一件行李啊。”
“這是我的。”察穆將旅行包拽到季賢禮懷裏,差點把人砸一跟頭,“我在大正工作這麼久從來沒休過假,這次跟院長要了一年的假,和你一起去美洲。”
季賢禮驚訝地瞪大眼:“你簽證什麼時候辦的?”
“上周。”察穆終於露出點笑容,“我有個戰友在領事館工作,交張照片就搞定了。”
一時半會的,季賢禮還來不及消化這令人震驚的好消息。見他呆立在門口,察穆歪過頭,問:“怎麼?在那有情人,不方便讓我跟你一起去?”
季賢禮忙舉手明誓:“不不不,我對天發誓,自從咱倆第一次之後我就只有你一個人。”
“那還等什麼?”
察穆伸手拽開大門。
“我叫的車已經到樓下了,再不走,該誤機了。”
由於年齡過小,小白的智商測試結果並不準確。但以目前的成績來看,他的大腦完成發育後智商至少在140之上。
鄭志卿喜憂參半,喜的是兒子確實是個天才,憂的是目前國內的天才兒童教育並不完善,僅有幾所設置了天才少年班的學校,還都不在他們待的城市裏。
他給何權打電話報告結果,何權聽完立馬說:“沒事,找老師來家裏教,我當初就自學了六年。”
“可總得讓他過集體生活。”鄭志卿望向熟睡的小白,壓低聲音,“阿權,今天我帶小白去的那間學校,校長建議讓小白留在這邊接受教育。他說如果估計的沒錯,小白將來上MIT或者哈佛一點問題也沒。”
“啥?你要把六個月大的孩子自己丟在美國?!”何權在電話那頭直拍桌子,“趕緊給我把孩子帶回來,立刻馬上訂機票,你不訂我就自己過去接小白!”
“我肯定不會那麼幹,阿權,我想……就按你說的,讓小白快快樂樂地渡過童年,等他滿十二歲讓他自己決定,看是要出來接受更好的教育,還是留在咱們身邊。”
“這還差不多。”何權鬆了口氣,“別忘了,再過半年家裏又多倆小兔崽子,你準備好辭職回家做家庭主夫吧!”
鄭志卿笑了笑,說:“行,一切聽從何主任安排……哦對了,昨天我問小白,是弟弟們還是妹妹們的時候,你猜他什麼反應?”
“少賣關子。”
“他指著衍宇‘噠’了一聲,然後滿屋看,最後指著電視裏的一個女影星又‘噠’了一聲。”
“龍鳳胎?聽起來不錯。”何權不無得意,“你們家祖墳上八成冒青煙了。”
“嗯,回去問問我爸。”鄭志卿低頭看了眼表,“早點睡,我明天訂好機票給你發消息。”
“晚安,替我親親小白。”
掛上電話,何權把自己扔進枕頭裏仰臉望向天花板,陷入沉思。
不知道這兩個會不會也都是卷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