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提出抗議的不是別人,卻正是面紅耳赤睜著一雙銅鈴眼的謝超。
岳奇身勢微之一緩,急中緊向旁一偏,落足已在三丈以外。
“等下再與你說,快去搜查右前方!”
右方花樹成林,人影一閃。
赫然有一個年老的女尼裝束的人,雙手合什,站立在花樹的中間。
“阿彌陀佛!”老年女尼的身後,又出現了兩個中年的女尼,她們手中分別各持著一柄長尾拂塵。
“岳施主別來無恙吧!”
岳奇下意識一震,對方一口叫出自己,自己對她卻一無所知。
“師太認識區區麼?”
“一面之緣,施主就全忘了。”
岳奇目芒連轉,慄聲道:“師太剛才也是由上面下來?”
岳奇懷疑對方是不久前在塔頂上,和自己討價還價的那名隱身老尼。
“你說什麼?”
“師太何必裝糊塗?”
“貧尼從未去過塔頂,施主何以出此言?”
“那剛才隱身在塔上的,不是師太?”
“出家人不打誑語。”
岳奇細細地琢磨對方的聲音,似是又不是,一個尾音輕,一個尾音重,看神情,頗不容易取捨。
“師太法號是……”
“貧尼慧心。”
原來是名傾中原的白石庵主持,慧心神尼。
“師太來這裡是……”
“貧尼接師妹慧根的急信。”
“為了對付區區在下?”
“那倒不是如此。”
岳奇連搔頭皮,他猛然記起,他自己和慧心神尼確曾有過一面之緣。
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一次,他途過轂城,轂城靠近武當山,武當的技擊,海內馳名,武當的道士,也天下皆知。
他此時急於去南漳,就在經過襄陽的官道中,夏日炎炎,酷熱的太陽,像把官道上鍍上一層火漆。
官道上靜悄悄的沒有行人,沒有飛鳥,沒有任何的動物,人們全都躲在蔭涼處所避暑去了。
岳奇急於趕路,放轡奔馳,馬蹄過處,不需要顧忌路人阻道,自得其樂跑得正起勁。
驀地,從路旁人家屋簷下鑽出一個幼童,橫越官道,走向對面。
急馳中,眼前幼童的身軀就要被馬蹄所踏到。
岳奇來不及勒韁止馬,雙腿一蹬馬鞍,飛躍過馬頭,搶先抱起那個幼童,人如燕子穿簾,貼地斜飛,直竄出三丈多遠。
幼童嚇得哇哇大哭,岳奇就順勢把他放在路旁,一棵大樹下,拍拍他的肩膀。
大樹下,此時卻傳出一聲讚歎:“好俊的功夫!”
抬抬頭,這才發覺樹桿下,就有一位年老女尼,閉目趺坐著。
就是她!
今天二度相逢,就是她!
“施主!記得襄陽官道那小孩子?”
“區區當然記得。”
“很好,貧尼保證大駕安心去辦事。”
“區區有兩個朋友留在此地,我怎麼能走。”岳奇把心一橫。
“那好辦,看貧尼的安排。”
說著,慧心神尼撮口長嘯,眾多女尼立時由四面八方,蜂擁而來,數一數數目,恰好是八個。
不知她們先前藏身何處,此時花間樹下,前後左右,清一色的灰色褲褂,大袖飄飄。
各人手中持的是一柄長尾碧玉白拂塵,想來這些女尼,必是隨慧心老尼由襄陽趕來的。
“師太要群毆?”
“不是群毆,是護送!”
“什麼護送?”
慧心老尼望瞭望塔頂,微喟一聲,道:“來者自來,去者皆去,浮雲掩月,青山悠悠,施主何必多問,該你丟了!”
“但是……”岳奇面有難色,遲疑地道:“我去把馬掌櫃的找來,誰又能保證余姑娘平安無事?”
就在此刻,一個蒼老的聲音接道:“貧尼保證,誰也動不了她的分毫!”
在花樹的另一邊,適時又出現一位面目黝黑、瞎眼噘嘴的老尼姑,聲音低啞緩慢,不疾不徐。
不須轉目,光聽聲音,岳奇就知道是那個神秘的塔頂人。
“芳駕終於出現了!”
“請吧!時間不多。”
“在下那邊的朋友呢?”
“不勞操心,那邊的事已經結束了。”
岳奇靜心細聽,果然發覺塔門那邊寂靜得出奇,好像從未有過什麼劇烈的打鬥。
“真是邪門!”
岳奇一頭的霧水,究竟這兩個老尼姑在用什麼玄虛。
突然,一陣哈哈大笑聲,從塔頂向四周散下。
這一下,不但岳奇愣得如同木偶,連兩個老尼姑,均各露出一臉的驚容。
“哈!哈!哈!……”長笑不斷,笑聲中,夾雜了搖算盤的脆響。
岳奇一聽,立即眉開眼笑,大聲歡叫道:“馬掌櫃,你終於來了。”
聞其聲,不見其形,馬掌櫃在塔頂上丟下一句話,道:“老弟,不用忙!”
“你快滾下來!”慧根老尼一陣激動,嗓子發抖。
“師太還記得我賣酒的老頭?”
“十五年來,貧尼等的就是今天。”慧根老尼咬牙切齒。
“老夫早已忘了過去,你提它作甚?”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馬忠!你會忘,但貧尼永遠不會!”
“喬青鳳,當年的誤會,你還耿耿於懷?”
岳奇至此,這才知道馬掌櫃的本名馬忠,慧根師太俗家姓名叫喬青鳳,至於他們因何事結仇,就知道了。慧心神尼站在一旁,一語不發,神態平靜。
“馬忠!你說是誤會,貧尼這頭白髮,豈是誤會二字所能包含?”
“喬青鳳!老夫不和你談這些,余千蕙現在何處?”
慧根師太“哼!”了一聲,面色益發冷厲,道:“有其父,必有其女。”
“你對余師哥的恨如此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