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全力以赴

　南塔701寢室。

　半夜兩點，巫瑾第四次從暖烘烘的被窩裏跑出， 喝水、擼兔、滿屋子亂竄。

　睡着是不可能睡着的！

　窗外涼風夾着溼氣， 克洛森基地的山坡後一片寂靜。寢室隔音效果堪憂， 宵禁後又不能溜達出去——巫瑾的手在木吉他上又摸又蹭了許久，最終按了幾下弦，悄悄收手。

　巫瑾只得再回到牀，翻滾，躺平，打開終端。

　微弱的熒光映亮臉頰， 巫瑾在克洛森秀論壇東逛西逛，忽然眼神一呆。

　看一眼……

　只看一眼應該也沒什麼……

　巫瑾從被子裏探出腦袋， 確認兔哥在離牀最遠的書桌上蹦躂，繼而火速切換小號——

　頭像從加V的選手證件照變爲包子臉的小雪豹。

　換號之後，終端頓時刷出幾千條訊息，有@、有關注提醒、有私信採訪。在大佬人氣飛漲之後，當初“塔羅占卜投票”的最終排行再次被粉絲扒出。唯一爲衛選手氪金的、和衛選手在投票頁中手牽手的小雪豹遭到空前關注。

　巫瑾一鍵點了忽略，再次轉回克洛森論壇。

　他此時心跳得極快， 緩緩、緩緩將光標伸向板塊——最終一個禁不住誘惑點了進去。

　版面裝修一變。

　淡色的背景上飄着粉紅泡泡，主題自動刷新，幾乎每隔個幾分鐘就有新糧產出，饒是如此仍有不少用戶在大廳聊天室內敲着碗嗷嗷待哺。

　“今天官方出圖了嗎！沒有！沒有！沒有！——我怎麼覺得自己兩小時前才問過？”

　“清純小可愛在線求糧， 大大上線了嗎， 您好大大， 今天還更條漫嗎， 什麼時候更呢，等不及了可以直播畫畫嗎，大大您在嗎，放草稿也可以呢，大大吃人魚哨向嗎……”

　巫瑾只看了個半懂，他點開精華區，眼前驟然璀璨——

　無數掛着#圍巾、#什錦、#錦衣衛TAG的高樓鱗次櫛比，整頁內容豐富、色彩斑斕。

　巫瑾耳朵微紅，悄咪咪點開熱度之首。

　大幅條漫瞬時投在終端，衛時戴着炫酷的狙擊目鏡，溫柔半跪在巫瑾面前，親吻青年右手的鑽戒。

　巫瑾眼神嗖的一下移開，不敢多看。這位大大畫技傳神，將溫柔繾綣勾勒的淋漓盡致，雖然在巫瑾看來自己和大佬的位置好像不小心畫反了。

　正在此時，條漫最近更新忽然彈出。

　圍巾論壇霎時人潮涌動，無數粉絲爭先恐後搶佔前排，最新一話自動彈出——

　衛時在產房外焦急等待，佐伊凱撒文麟親友團和不知道爲什麼出現在這裏的薄傳火正使勁兒給巫瑾打CALL：“小巫衝呀——用力呀——生出來了呀——”

　巫瑾嚇得魂不守舍：“……”

　條漫刷的一下被關閉，巫瑾點開另一貼。

　“巫瑾被囚禁的第三天，躲在牆角瑟瑟發抖，大喊着不要不要。衛時卻慘無人道解下了褲子拉鍊！磨槍霍霍向小巫！”

　再關閉，第三貼。

　“衛選手暗戀小巫的第93天，克洛森基地，晴。衛選手又逃了兩節課，爲巫選手精心烘焙了巧克力熔岩蛋糕……”

　關貼，第四帖。

　“春天到了，又到了去克洛森草坪捕獲小巫的季節。衛選手早早的準備好了胡蘿蔔，鉤網和三百句情話，加入捕獲小巫的練習生大軍之中……”

　巫瑾終於發現問題所在。

　大家對大佬誤解太深——大佬是高嶺之花！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而且……明明單箭頭是反過來的……

　巫瑾一路向後，終於翻出一篇點擊寥寥的“錦衣衛”。

　“巫瑾將衛時按在牆上，熱切追求了三個月後，終於在比賽名次公佈的當天的手。他眯着眼睛，虔誠地親吻衛時的臉頰，將他溫柔按到牀上，‘今晚，請把一切交給我’——”

　巫瑾逐字逐句讀過，臉色騰然燒紅。

　寥寥幾句像是戳到心坎，和腦海中想都不敢想的隱祕思緒扣合。大佬俊美無儔的臉因爲隱忍而誘人到極致，自己忍不住撲過去一陣親親——

　終端啪嗒一聲掉落在牀上，巫瑾使勁揉臉幾乎形成虛影。

　行了！不許想了！適可而止！

　巫瑾再度把自己翻了個面，整張臉埋到柔軟的枕頭裏，只露出兩隻紅撲撲的耳朵尖尖。

　巫瑾對於拉燈之後瞭解不多，雖然腦補不出來，倒是不妨礙自我斥責：

　追求表白拉手親親是一步一步來的！自己強吻大佬已經很唐突了！雖然……大佬接受表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自己還是要認真對待！過分腦補是對大佬的不尊重！

　許久，巫瑾才從牀上坐起，對着窗外出神。

　大佬接受表白的可能性微渺，因爲自己和大佬……還是差距太大了。

　沒有實力，不能保護他，不能做他堅實的後盾。

　巫瑾再次跳下牀。

　檯燈亮起，淡淡的光線中，寢室牆上貼滿了巫瑾每一場比賽的學習計劃。

　第一場淘汰賽：6月11日靜態射擊4小時，背圖1小時，筆記整理0.5小時。備註：向佐伊哥請教壓槍……

　第三場淘汰賽：8月1日動態射擊6小時……

　巫瑾認真抽出一張紙，拿出筆開始寫新計劃。

　訓練時長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兔子蹲在桌上，眼睛隨着巫瑾轉來轉去。

　巫瑾笑眯眯把兔子抱走：“兔哥，勞駕。”

　騰出來的地方，巫瑾把計劃貼好。

　“我想要……追一個人。”

　全力以赴去追。

　*****

　練習生打完疫苗的第二天，針對新一輪淘汰賽的訓練正式開始。

　曾經容納500人的克洛森基地只剩下一半選手，按編號分爲10組進行分組訓練。

　早晨8點，凱撒正在食堂扯着嗓子誇張嚷嚷：“不就是用洗衣機洗了個球？那騷男什麼毛病！大清早往我門口扔個蘋果，還插了把水果刀！算他有點眼力見沒對爺爺的足球動手——”

　佐伊敷衍嗯嗯啊啊，視線越過凱撒，看向從訓練室方向進來的巫瑾。

　佐伊：“小巫什麼時候起牀的？”

　凱撒一問三不知，摸着腦袋：“7點那會兒我看到機器人在客廳溜兔子，估計小巫已經在訓練場了。”

　佐伊向巫瑾遠遠打了個招呼，拉開椅子，特地給剝了個光溜溜的雞蛋，眼神慈祥看他啊嗚啊嗚吃下。

　11點，巫瑾關閉虛擬障礙場景，洗了個戰鬥澡，趕向克洛森山坡後的露天場地。

　深綠的植被遮天蔽日，被玻璃罩嚴密遮擋。藤蔓如同它的觸手，在空中詭異蜷曲——

　血鴿走進玻璃罩，在植被某處踹了一腳，將被藤蔓裹得嚴嚴實實、哇哇亂叫的某位選手放出：“評價D。你這個速度……不要求你能跑過伶盜龍，總不能連劍龍都跑不過吧？”

　那選手失魂落魄：“劍龍只吃草……”

　一旁劇務麻溜兒地給他扔了毛巾，又搬了個梯子，往剛才捆他的藤蔓上塗塗抹抹深層修復補水的護藤素之類，顯然對藤蔓比對選手上心的多。一面抹一面閒聊：“吃草和咬你又不衝突。”

　選手瞅着劇務給藤蔓做護理，終於忍不住開口：“這到底什麼東西……”

　劇務：“巨型本內蘇鐵木注入豬籠草茅膏菜捕蠅草應激基因，哎你別戳它，人家還是小姑娘，才從保育室出來，還有含羞草基因呢！”

　選手：“這保育室也夠大的……”

　等到這位選手把身上粘液擦乾，上一組25名練習生已經盡數評測完畢。

　該選手出門時還向巫瑾打了個招呼，巫瑾立刻想起這位大兄弟——在節制牌裏被他灌了好幾杯水，最後被井儀雙C淘汰出局。

　血鴿走出玻璃罩，將呼吸過濾設備摘了，示意巫瑾等人圍着他坐下。

　“第四輪淘汰賽場景，”血鴿敲了敲玻璃罩：“會重塑白堊紀中末期環境。你們所看到的任何生物都是基因復原的產物，是贊助公司的私有財產，不可損壞。比賽只有一種槍支，麻醉槍。聽懂了嗎？”

　練習生齊刷刷點頭。

　血鴿投出虛擬屏幕：“比賽中，你們可以獲得幾乎任何能夠想到的高科技裝備——越野車，急救噴霧，甚至精準滑翔翼，恆溫艙，激素探測器。”

　還沒等衆人激動完畢，血鴿補充：“但是。你們最大的敵人，是環境。”

　一副餅狀圖刷的一下投影在半空。

　“白堊紀，氧氣含量28%，大於目前藍星21%的氧氣含量，二氧化碳是第一次工業革命前的6倍。”血鴿隨手點起一位練習生：“說說看，問題在哪裏。”

　練習生揣摩上意：“天然氧吧，神清氣爽？”

　“……”血鴿叫他坐下：“錯了，會缺氧。”

　“高濃度氧氣會致使換氣過渡，加速二氧化碳攝入中毒。其次，人體內的高二氧化碳分壓會抑制肺泡氣體交換，穿透腦脊液屏障，血液結合碳酸呈現更強酸性，進一步降低氧氣結合能力。”

　“一旦沒有呼吸設備協助，你們的存活能力會大幅度削減。”血鴿拿出剛才卸下的設備，示意：“這就是你們的初始裝備，只能支撐6個小時，之後會定點投放。”

　巫瑾迅速反應過來。

　——呼吸過濾設備起決定性作用，第四場淘汰賽，物資遠遠比前三場重要。

　血鴿解釋完畢，劇務已是開始分發裝備。

　血鴿：“今天的訓練內容是十六分鐘快速越野，佩戴呼吸過濾裝置。一旦踩到障礙物，藤蔓會在2秒之內攻擊目標。聽懂了就去右邊排隊準備，太陽下山之前會有一節大課，練不利索的會在所有人面前丟臉……”

　巫瑾嗖的擡頭。

　下午有一節大課……

　半節課後。

　巫瑾蹭蹭從藤蔓中鑽出，身上沒有任何接觸障礙物的痕跡。血鴿糾正了幾個動作，慢一點頭，算是對巫瑾勤奮努力的認可：“小巫可以先離開了，回去把基礎躲避再複習兩遍就行。”

　巫瑾趕緊詢問：“導師，我能再練幾遍嗎？

　血鴿一愣，琢磨開口：“越野訓練實際應用佔比不高，如果有時間，可以放在近戰格鬥上——”

　巫瑾乖巧：“就，加強一下肌肉記憶。”

　血鴿知悉，沒有收走巫瑾的呼吸設備，放任他在藤蔓裏鑽來鑽去。

　分組訓練一晃而過。

　接近日落，250名練習生終於藤蔓區前齊聚。

　16分鐘越野並不難，藤蔓的攻擊頻次也給了選手一定反應區間。在掌握了適應裝置的呼吸頻率後，不少選手都有了質的突破——至少不會被轉基因綠色觸手輕易捲起。

　克洛森秀山坡上。

　薄傳火正站在藤蔓前面自拍，凱撒在人羣裏到處找紅毛，紅毛卻躲在樹蔭下打通訊。

　“遠古生物副本！哎哥我跟你說搞不好有史前巨——大——豚鼠！”

　“烤一下就是史前巨——大——烤豚鼠！哎哥你別掛別掛，我這不開玩笑嘛……”

　紅毛在視訊裏嘮着嗑，忽然神色謹慎，左右看看，悄悄摸到牆角：“衛哥要進第四個療程了啊？”

　“行行，我知道。要多和外界接觸，穩定情緒，正面疏導，伴療者撫慰……撫慰？啊？貓已經在快遞過來的路上了？”

　少頃，紅毛如閃電躥出，揪住一個工作人員就問：“這個，咱們基地給養貓嗎？哦登記下就行？啥品種？我也不知道啥品種，就那種能氣死人的貓！”

　臺上，血鴿舉起喇叭，正在催促練習生排隊：“還跟原來一樣，25人一組藤蔓區越野，驗收一下今天的訓練成果，跑的最快的能給明天食堂點餐——”

　臺下驟然炸開。

　“乾鍋美蛙”、“鉢鉢雞”、“東坡肉”、“蟹黃小籠包”等等吵個不停。趁着亂成一團的功夫，巫瑾在人羣裏左躥右躥，終於擠到隊首，與大佬虛虛間隔幾十個人。

　衛時遠遠向他看去。

　少年臉色微紅，假裝沒有發現大佬。小卷毛向後撩起露出額頭，平時軟乎乎的小圓臉顯得利落帥氣。

　巫瑾有些緊張，雖然很快就平復情緒。爲了儘可能想在大佬面前展示“更爲成熟”的一面，他特地做了打理，訓練服袖子也學着大佬的樣子捲起。

　像極了上學時，籃球場上憋足了勁兒想吸引女生注意的少年。

　臺上，血鴿很快就撥了一批人預備進本，包括巫瑾在內。血鴿：“比賽的規則就是沒有規則，好了應老師準備計時——”

　巫瑾準備已久，嗖的一下躥出。

　比其他練習生多摸了幾遍藤蔓區，巫瑾早已熟門熟路，甚至還掌握了某種特殊技巧——利用2秒植物反射和走位拖住同組選手，同時爲自己肅清前路障礙。

　臺下很快興奮鬧起。

　凱撒一嗓門聲如洪鐘，比誰都明顯：“臥槽小巫賊帥！”

　就連明堯都給巫瑾叫好，啪啪鼓掌——鼓一半還突然想起什麼，看向自家隊長。左泊棠笑道：“手是你自己的，看你隊長做什麼？”

　藤蔓區，巫瑾在植被縫隙之中上竄下跳，被藤蔓掃過時突然矮身，憑藉柔韌有力的腹部肌肉又迅速彈起，離開後一腳精準踩在下一株植被上——兩道攻擊巫瑾的藤條猝然相撞。

　肩臂微動，差點被扯落的訓練服外套再度穿好，衣襬因風激盪。

　衛時眯眼。

　凱撒繼續大吹特吹，薄傳火遠遠吹了個口哨。

　應湘湘誇張捂住心口：“這個戰術動作，我不管它殺不殺的了史前巨獸——至少是在謀殺屏幕前億萬少女的心啊！生活終於對我這隻十七歲的小貓咪下手了！”

　在血鴿疑惑開口前她迅速補充：“你閉嘴。”

　9分12秒，越野一圈之後，場地邊緣終於再次出現在巫瑾面前。

　腳下是密密麻麻標有旗幟的定點雷區。

　繞過需要1分20秒。

　當然，還有一個冒險的方法——

　巫瑾忽然看到了人羣裏的衛時。

　劇烈運動、血液流速加快和溢出的多巴胺、腎上腺素讓他一秒做出了選擇。

　他想在暗戀的大哥面前投個三分。

　巫瑾縱身一躍，扯住藤蔓，一個急退後衝刺，藉着震盪憑空而起，越過無數旗幟標定的障礙帶、向他呼嘯而來的綠色觸手、踏過初秋打着旋兒的晚風——

　終點就在一臂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