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桂花自絕(2)
“可能她比你更辛苦?”小雅道:“侍候言侍郎的生活起居,還要陪他吃飯喝酒,不會比你輕鬆嘛!”
“說的也是。”文芳道:“這樣想一想心中就平靜了,我和素喜相處近年,就在一種妒嫉、畏懼中過來……”
“慢慢慢!”小雅道:“你妒嫉,我們明白,但畏懼由何而生呢?素喜罵過你,還是打過你?”
“不用打罵了,只要她一瞪眼,就嚇得我腿軟了,哪裡還用開口。”文芳的臉上微現紅暈,憶往事,頗有點不好意思的感覺。
小雅想到素喜精湛的武功,一瞪眼,定然是殺機逼人,文芳自要被嚇壞了。
文芳停了停,又道:“素喜眼裡有刀啊!看得人心頭髮毛,她一定身懷武功。”
“看到過素喜表露過武功沒有?”小雅道:“一年多的相處,多少總會露出一兩次破綻的。”
“沒有看過。”文芳沉吟了一陣,道:“有一次,言大人在書房中和人爭吵,吵得很凶,我聽到拍桌子的聲音,那人吼叫了兩句,突然停下,片刻後,素喜扶著那人行出來,我站在一處屋角看,那人臉色蒼白。頭上不停地滴下汗水,走路也很吃力,如非素喜扶著他,只怕寸步難移了。”
“以後呢?”小雅道:“素喜總不能送他出府啊!”
“只送到南書房月洞門外,就由一頂小轎接走了人……”
“文芳。”程小蝶道:“言侍郎有一位乘轎直入南書房的客人,就是他了。”
“好像不是,那頂轎子我見過,是藍絨轎面,藍色轎頂,看上去很華貴,抬來那人的轎子,很普通,是青布轎面,是那種隨時可以叫到的輕巧小轎。”
程小蝶道:“轎伕怎知道有人受傷?定然有人招喚了,什麼人招來的小轎?”
“沒有人招喚,是那人乘坐而來,轎子就等候在南書房圍牆的月洞門外。”文芳道:“言大人嚴令下人,不得進入月洞門,事實上,南書房包括庭院在內,是一片禁地,除了我和素喜可以自由出入之外,言總管見大人,也要我們通報才行。”
程小蝶和小雅同時一怔,忖道:看來,言侍郎這書房中的秘密,連言貴也要迴避了,究竟在搞什麼呀!
“文芳,你進去過書房了?”小雅道:“書房中都放些什麼東酉?”
“當然是書了。”文芳道:“好大的一座書房,四壁書架牆般高,擺滿了書,好像天下所有的書,那裡都有。”
“難道就沒有別的東西嗎?”小雅道:“你再仔細想想看,你常常打掃書房,定然印象深刻。”
“書架有文房四寶,也放了一個青玉筆架,書案正前面的書架上,似乎空了一格。”文芳道:“正好在言大人的眼皮下面,不過,我記不得放有東西。”
“聽說言大人書房之內,還有一間秘密的臥室?”小雅道:“去打掃過沒有?”
“沒有,我知道有秘室。”文芳道:“還是素喜一次喝多了酒,告訴我的,說那座秘室很大,打掃起來很累人,我心中雖然很好奇,但卻不敢多問,我也在書房中找過很多次,找不到進入秘室的門戶。”
程小蝶道:“謝謝你,文芳姑娘,張班頭,帶文芳姑娘下去休息。”
文芳離去,程小蝶目光才轉到那嬤嬤身上,道:“你是言夫人的陪嫁的丫頭?”
“是!”嬤嬤臉上泛起訝異之色,忖道:是神仙哪,怎麼一語中的,猜得這麼一個准法,記得,他們沒有問過這檔事啊!
“那你對言夫人的事,知道得很多了。”程小蝶道:“答話要真實,惱了我一樣會動用大刑。”
“小婦人不敢虛妄。”
“姓什麼?”道:“嫁了丈夫沒有?可生有子女?”
“小婦人田氏,幼小家貧賣入同姓的田家為婢……”
“你是說言夫人也姓田了。”程小蝶道:“你們之間可是同族關係?”
“縱然有關,也已出了五服,算不得近親,不過,一筆寫不出兩個田字,也許這層關係,就把我撥在小姐身邊聽用,小姐大我兩歲,年齡相近,相處得十分融洽。”
田氏接著道:“閨中歲月逐雲飛,小姐嫁入言府家時,帶我同進言府,我二十歲那年,由小姐作主,嫁給言大人幼時的伴讀書僮,不想只作三年夫妻,丈夫就暴斃一死……”
“停一下。”程小蝶道:“你所謂暴斃意思是……”
田氏長嘆一聲,道:“不知他誤食了什麼東西,半夜發作,大喝一聲,七竅出血而亡,死時似是有話要說,但他忍下了。”
“你為什麼不問他呢?”小雅道。
“當時,小婦人已嚇得驚魂高體,哪裡還想到這些,事後思索。”田氏道:“他好像有話要說,小婦人夫死之後,因未生一男半女,又回到小姐身側聽用。”
小雅道:“除了你新婚三年之外,你大半生的歲月,都追隨在言田氏的身側了。”
“是!小姐閨名秀珍,小婦人八歲陪她,直到現在。”
田氏接著又道:“就算婚嫁三年之間,也常過府探望,那時言大人已高中進士及第,放牧銅山縣,小姐獨居一院,頗感寂寞,直到兩年後,言大人陞遷知州,接小姐同赴任所,日後連連陞遷,夫妻也恩愛非凡……”
“這倒未必吧!”小雅道:“北內院、南書房,兩人一年難得碰幾面,還算恩愛夫妻呀!”
“毛病出在七年前楊州知府任內,不知為什麼,夫婦吵了一架,從此就成了一個死結,再也沒有和解,大人幹脆遷入衙門住,夫人也獨守一宅院。”
田氏接著道:“但他們一直維持著表面夫妻,可真是難為小姐了,我因夫死亡寡居,小姐卻是守的活寡,可憐啊!”
“你是言夫人隨侍過門的女婢。”小雅道:“丈夫死後重又回言夫人的身側,足見情感深厚,言侍郎夫婦為什麼吵那一架,事後也該告訴你了。”
“小姐一直不肯說,但我問過她。”田氏道:“我問得太急了,她就哭了起來,這一來,我不敢,也不忍再問了。”
“這七年以來。”程小蝶低聲道:“他們夫婦就未再同房?”
“是,官場的酬醉,夫人和老爺同進同出。”田氏道:“回到府中各奔一方,自從老爺調入戶部之後,酬酢極少,南、北分居,一年也難得見次面了。”
“言侍郎有素喜侍候,素喜之前,我相信還有別的女人。”小雅道:“這方面,你知曉多少。”
“這一點,是我心中最大的氣忿,老爺可以找女人,還當少艾的夫人,卻守著活寡,不公平啊?我不懂小姐怎麼忍受了這麼多年。”
“女人哪,這方面吃虧大了。”小雅道:“三從四德害苦了我們,也造成千千萬萬的深閨怨婦,我很同情言夫人的際遇,可是,不忍受又能怎麼樣呢?”
小雅在燃引線,果然激出了田氏的怒火,道:“下堂求去啊,小姐很漂亮,不信你們去看看,快近四十的人,還像一朵花似的……”
“言大人不解風情,是嗎?怎忍心把美麗的夫人棄置在深閨?”程小蝶道:“言夫人無可奈何夫不歸,但言大人又怎能任令春花等閒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