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其實,剛醒來的唐焰本就氣力不足,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間,就又睡了過去。
沈培安曾經私下告知,現在的唐焰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只需好好調理休養,不出一個月定能痊癒。他的保證,讓我徹底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得知從明天開始便能餵食唐焰一些流質食物,以補充他的體力,更是開心。
於是,到了隔天,我特地來到唐焰的病房與他共進早餐。
儘管需要他人協助,讓唐焰有些不能適應,但滿滿的一碗稀粥,仍是吃的見底。
看的大夥兒好生欣慰;尤其是李允曦表現最為明顯,直呼辛苦果真值得。
之後在工作上更加賣力,所有公司事務一肩挑起,忙的沒日沒夜,有時甚至不見人影,就連沈培安和韓雅歌也是輪流照料,閒暇之餘,亦給足院方面子協助處理一些難以解決的重大病症……每個人都有事忙,結果是給了我和唐焰許多獨處的時間。
好比現在,在替唐焰做完例行性的檢查之後,沈培安隨便找了個名目,溜到隔壁另外設置的小型會客廳偷懶去了──醫院的特等病房就是有個好處,講究舒適第一。
完全個人化的設備,樣樣不缺,住在這裡的一段時間,像是在渡假。
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醫院簡直奉我們為上賓……
啃著手裡特大甜美的富士蘋果,愈吃臉愈皺……
為什麼?為什麼吃了這麼久,還沒吃完?
雖然說,一天一顆蘋果,有益身體健康;但這顆蘋果也未免太大了,因為身為主治醫師的沈培安盡職過了頭,居然規定我每天都得吃上一顆,真是累的我,頭一回覺得吃東西是種折磨的差事,吃到現在,我還吃不到一半……
好無奈,簡直已到了食不知味的地步!忍無可忍之下,只好轉而看向床上靜默不語的男人,希望他好心點,伸出援手幫幫忙……
「別看了,你得吃完,我是不會幫忙的。」
嗚……就知道他會這麼說。努力咬下一口蘋果,繼續哀怨的吃著。
過了許久,才又聽他說道:「嵐兒,我現在精神很好。」
「我知道。」語氣很悶,頭也不抬的回道:「焰主說話的氣力渾厚不少,也能坐起來了,我看了真是高興,希望焰主的身體能夠愈來愈好。」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咦!」他突然這麼問,讓我有點反應不過來,直覺說道:「當然是真心話,我不會拿這種事隨便敷衍,焰主不要懷疑我。」
「那麼,你為什麼不看我?」
重點來了。唉……無聲歎了口氣,終究抬起頭來,毫無意外地與一雙深思的眼眸正面對上。這幾天,他總是用這種眼神看我,之前,是因為虛弱沒法說話,直到這兩天精神逐漸恢復過來,我便明白有些事情該來的還是要來。
只是,內心怯懦的一面,仍是會讓我下意識地選擇逃避。
哪怕,只有一點點希望也好,自欺欺人也罷,我不想太快迎接幻滅的絕望。
甚至是連自己都沒發現到,在謎題揭曉的這一刻,我緊張到手心直冒汗!
卻也必須強迫自己鎮定,用著我的耳朵,聽著男人咬字清晰的重複那一天我在他耳邊所說的那一句話……咚地一聲,蘋果落地,渾身無法克制的顫抖起來!
他知道!他會說!沈培安沒有騙我,他卻瞞了我這麼久!
「為什麼?你明明聽得懂德語,說的比我還要流利,為什麼在我面前要故意裝作聽不懂呢?」我白著一張臉,回想過去曾經對他的無禮,以為他始終不知情。
唐焰倒是笑的無所謂:「嵐兒,既然當初我可以狠下心調教你,自然也會給你宣洩壓力的管道,我要的是你,不是一個瘋子。」
他也知道自己那時候做的有多過份!我一直以為他從不在乎我的感受,沒想到事實並非如此,原來,從頭到尾,真正看不清的人是我。
如今,話都挑明,那就說個清楚明白吧!
「……我不懂,為什麼是我,沈醫師曾經告訴過我,你之所以選擇我的理由,可是我卻怎麼也不願相信那是真的……」
看出我的害怕,唐焰伸手撫摸著我右耳垂上的那只青焰耳環,眼神深邃不見底。
「看來沈培安倒是把我的底全掀了。」
「……」我不敢回話,只能盯著他不放。
他笑了,笑聲如醇酒:「嵐兒,你在迷惘什麼呢?」
我只能頻頻深呼吸,像是凝聚勇氣,在他的等待下,終是壓抑不住衝動的問出口:
「焰主,就這麼一次!不管答案是什麼,請你不要騙我!」
「嵐兒,我從未騙過你。」
是,我知道,所以我才會如此義無反顧,捨身撲火──
像是用盡此生所有的勇氣,問道:「焰主,沈醫師說你愛我,所以才會不顧一切的想要得到我,讓我成為你此生相守的伴侶?」
「是,我是喜歡你,深入骨髓的愛你,哪怕你不愛我,我也要你成為我獨一無二的伴侶。」唐焰答覆的毫不猶豫:「沈培安所說的都是真的。」
就像是一層長年籠罩的迷霧隨著初來的晨風逐漸散去,望著他的眼,我彷彿看見了在我倆的無名指上那條始終纏繞不放的紅線,卻因為我始終背對不願正視,使得他只能以自己的方式默默付出,執著的握住線的另一端,等待有朝一日,我願意主動回頭;一旦回頭,其實就能看見他那份隱藏在冷傲霸氣之下的深層愛意……
時至今日,我才恍然明白自己實是忽略他許多,原來他要的,不過就是我那顆最純粹無瑕的真心,我卻遲遲不肯給予,就因為猜忌多心,始終惦記著他過去的玩弄與傷害,反而看不清他對我的好……原來,我們各自耽誤彼此,繞了一大圈,終究還是走回到原點,但背後付出的代價,卻已遠遠超過想像。
如今,我由衷慶幸他平安無事,讓我不至於抱憾終生。
一句「我愛你」,是他最真摯無偽的真心。
我眼角含淚,哽咽問道:「為什麼你從來不說?寧可做出最壞的打算,哪怕留在身邊的是一具沒有心的人偶?」
唐焰笑的溫柔:「我在等,等你主動問我。」
我的眼淚滑落下來,輕輕泣訴:「焰主,我沒有恨過你。」
「我知道。」原本停留在耳環上的指尖拭去我臉上的淚,唐焰笑言:「你的個性向來善良寬厚,也很認命,儘管我為了一己之私百般折磨你,你也總是逆來順受。就因為如此,我才會肆無忌憚的強迫你接受我給予的一切,將你塑造成我想要的樣子。」
「……很痛。」回想起過去最痛的一次,是烙印在手腕腳踝上的青焰刻痕,縱然很美,可是真的很痛!那種痛,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唐焰微愕了一下,明白我話中之意,笑容一變,是難得的憐惜。
「抱歉,那個時候我真的沒顧慮到你的心情,一心只想在你身上烙印下只屬於我的證明,數道枷鎖,鎖住你的不只是你的身體,也鎖住你的靈魂,儘管當時的手段太過殘忍,我卻不曾後悔……你知道這青焰印記,曾經是某人想求卻求不來的東西。」
「咦?」我訝異的看著他,直覺問道:「是……籐原熏嗎?」
唐焰含笑點頭,帶點莫名的懷念:「他生前曾不只一次向我要求,我卻始終不肯給他,因為他知道一旦給了就是一生一世的承諾,也代表著我不願輕易交付的情感。」
「你真的沒愛過他嗎?」我想起籐原介憤恨的眼神,以及那本令人看了為之鼻酸的日記,突然很想知道對於籐原熏,他究竟是如何看待的?
唐焰眼瞼低垂,搖頭道:「對他,我始終只有道義,沒有愛情;可惜他一直看不破這點,才會將自己逼上絕路。」隨即話鋒一轉,問道:「你可知籐原介那時為何總是為難你?」
我點頭:「是因為遷怒,他恨你。」
「沒錯。這許多年來,籐原介一直不能釋懷失去弟弟的痛,認為我不但搶走他,更害死了他…..其實說穿了,在愛情面前哪個人不自私,只是每個人採用的方式不同。」
「那麼,籐原熏死後究竟葬在哪裡?籐原介說他怎麼也找不到。」
「他當然找不到。」唐焰嘲諷說道:「那個人當初對籐原熏也不見得多用心,人死了,才想到要挽留些什麼,不嫌太遲了;再說,籐原熏對他也沒那種意思,何必讓他連死後也不得安寧。」
「於是你把他的屍骨藏起來了?」
唐焰讚賞一笑:「我的嵐兒真聰明。是,我是藏起來了,那個地方是籐原熏生前渴望長眠的安詳之地,除了我,不會有人知道。」
「那麼籐原介他……」
「放心,他不會再有機會傷害你。」
單就處理籐原介的事情上,唐焰顯然沒打算讓我知道太多,我也聰明的不過份多問,或許就像沈培安所說的,唐焰在對付敵人的手段上頭自有一套準則,只是這套準則不見得有多光明磊落,所以還是別知道的好。
我是善良老百姓,聽不得太多血腥黑暗的事情。
那麼現在……也就只剩下一件事情讓我在意。
於是,我問出那個在我心中困惑已久的問題,卻換來唐焰一記燦爛的笑容。
差點眩花了我的眼,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年,從沒見他笑的這麼燦爛過,可比六月艷陽,害得我的心小鹿亂跳,臉上燥熱不已……
尤其在聽見他的答案之後,我覺得自己整個人幾乎快要熱暈過去!
天哪,不會吧?!
真是萬萬沒料到我與他之間的緣份居然締結的那麼早!
一首「彌賽亞的奏鳴曲」,將我倆拉回到千禧年的那個寒冬……那年,我才十二歲,在霍爾的一時興起下,於聖誕節的前夕,在史提芬廣場展開了那場如同街頭賣藝的露天音樂會,而當時,他在場……
他說,那天是籐原熏的下葬之日,他卻意外聽見宛若天使降臨的彌撒之音。
那純淨剔透的歌聲可比天籟,讓他就此一見鍾情,未曾忘懷……
我備感動容,緊緊握住他的手,過往種種剎時湧入眼前……
我問他:「你會不會如同對待籐原熏那樣對待我?」
「不會。」他輕而堅定地說道:「我愛你,所以永遠不會那樣對待你。」
這就夠了,哪怕往後仍舊有快樂、有悲傷,我卻不再害怕。
……困在心中的最後一個結終於解開。
甜如酒釀,是我和唐焰如今相處的愛情互動模式。
嚴格說來,他是我的初戀,儘管我愛他,一如他愛我,但在情感的表達上我仍是青澀非常,儘管我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但我仍是為此深深苦惱。
唐焰看在眼裡,只是笑著安撫,告訴我凡事循序漸進,情感這種東西是需要慢慢醞釀,急不得,他覺得我們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無需刻意改變,有些習慣一旦養成,就這麼維持下去也沒什麼不好……他說,你現在初嘗情愛滋味,要細細品味;別庸人自擾,只要將自己完全交付在我手中,讓我百般疼寵,就夠了。
說得我羞赧難當,只能紅著臉點點頭,依著過往,將手交放到他手中,任由他牽著我一同行進在人生的道路上,私心盼望,從此不再離分。
而他,也確實比往常更加寵愛我。
看上去,好似什麼也沒改變。只是有些原則,他依然堅持,在寵愛與嚴厲之間,巧妙拿捏著分寸;而我,照舊聽話順從,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乖乖配合。
以前是不甘不願,現在則是心甘情願……被人管。
住院的這段日子其實是辛苦的。
為什麼?很簡單,因為受傷之後,我和唐焰元氣都損失不少,為了加強身體的運作機能,在我們英明果決的沈大醫師的安排下,幾乎天天進補,有空的時候就是吃,一直吃,各種有營養的溫補藥膳不斷往肚裡填,老天爺,就算是豬也不是這麼喂的,害得我現在每天睜開眼,便會為了食物而煩惱。
所幸,遭殃的不只我一人,有人陪著受苦受難,心裡難免好過些。
只是別奢望那人會出手幫忙,唉……
結果搞到最後,最滿意的人還是沈大醫師。
瞧他每回見到我們,總是笑的無比歡暢;尤其在看見我和唐焰之間的互動時,反應更是明顯。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表現的比我們還春風得意。
好事佳成,是他這幾天老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我知道,他盼著我們這對已經盼了很久了,如今看見我們終於跨越那層隔閡順利在一起,也算是完成了他牽掛已久的心願。
說實在的,對他,我很感激,這幾年他的辛苦,我一直都看在眼裡。
相信唐焰也同樣明瞭,所以對於他有時的揶揄調侃,大多選擇縱容。
也容許他當著我倆面前,將這個消息四處放送給關心我們的朋友。
於是,繼他之後,第二個送來祝福的,便是韓雅歌。
他依舊笑的溫和,告訴我一定要幸福。
我含笑點頭,輕聲應好。
胸口脹得滿滿的,全是感動。
由衷慶幸自己的生命裡尚有這些人存在,誠摯的關心,令我十足貪戀,每天每天就這樣沉浸在美好的氛圍裡,享受著這份溫暖……
直到有一天午後,數天不見的李允曦突然帶著一名訪客出現在唐焰的病房裡,這才將我拉回到現實,並且帶來了一件被我忽略已久的消息。
是關於霍爾與傅少舲。
而前來的訪客,則是有好一段時間沒有見到的朱覓。
她依然嬌艷美麗,但眉宇間卻染上了一抹不該有的淡淡哀愁。
一見面,不忘含笑招呼:「近來不見,你們看來有點糟糕。」
「你怎麼來了?」唐焰說話的同時,瞥了李允曦一眼。
李允曦看上去有點心虛,坦白招認:「放心,消息沒走露,別再瞪我了。」
唐焰哼了聲,重新看向朱覓,說道:「別告訴我你是純粹來探病的。」
朱覓歎氣,毫無說笑的心情:「我說你呀,說話非得這樣直接嗎?」
唐焰勾起嘴角,看出她眼中難掩的疲憊:「這幾天,你那邊真有這麼糟?」
朱覓揉著額角,點頭道:「可不是,簡直鬧翻了天!要不是有……」語氣停頓了下,狀似無意地看了我一眼:「只怕眾怒難平,有人會死的很慘!」
什麼意思?我一直留心著朱覓臉上的表情,卻不敢冒然開口介入,只好一臉疑問的望著唐焰,想弄清楚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卻不料,朱覓一句「能否私下談談?」,意圖將我支開。
我向來知本份,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夠知道的,正想要麻煩沈培安將我送回到自己居住的病房,卻被唐焰阻止,告知朱覓就算我在這裡,也無需顧忌什麼。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和朱覓都瞭解。
這是一種信任,同時代表著唐焰有心讓我走進他另一個顯少為我所知曉的世界。
對於這種情形,沈培安和李允曦著實樂見其成,臉上儘是欣慰的笑容。
於是乎,所有人都留在病房,靜心聽著唐焰和朱覓之間的對話──
隨著談話內容逐漸深入,我這才弄懂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卻萬萬沒想到朱覓居然也會參與其中。
傅少舲的背叛,其實是由她間接促成。
「為什麼?」我瞪著她,忍不住問道。
朱覓微微苦笑起來:「不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儘管我和少舲的交情並不比唐焰差,但就私心來說,我仍會站在唐焰這邊。」
「就因為你跟他認識比較久的關係?」
「這是其中一部份原因。」看了唐焰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她繼續說道:「當初你被籐原介擄走,我們本以為他必然會以你為籌碼和唐焰談條件,卻不料他竟然直接把你交給霍爾;而霍爾在當時其實早已打定主意要瞞著少舲帶你離開。我們在透過雅歌得知這件事情之後,唐焰立刻要我找上傅少舲……或許是身為朋友的關係,很多事情我都看在眼裡。少舲太癡,愛霍爾太深,曾經她以為自己的愛能夠包容一切,哪怕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是霍爾心中的唯一,她仍是無怨無悔;可是就是因為這份愛太過深刻,致使我告訴她霍爾私下瞞著她所做出的決定時,她被名為『嫉妒』的情緒徹底擊潰,才會選擇在霍爾背叛她之前,先背叛霍爾,只是我沒料到她會做的如此決絕!」
她指的,應該是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腦海間浮現當時傅少舲眼中那抹淒涼的悲傷,心情頓時沉重起來,我開口問道:
「她現在……還好嗎?」
朱覓搖了搖頭,臉上儘是愧疚之色。
「她跟你們一樣都傷得不輕,她的一條腿……廢了!」
我聞言,倒抽一口冷氣。
卻看見唐焰在內的其它人對於這個結果顯得並不意外。
朱覓繼續說道:「對於那晚的事情,少舲絕口不提,但饒是如此,我仍是看的出來,少舲與霍爾的那場拚鬥到最後心軟的是她,因為兩人之間,毫髮未傷的是霍爾。呵……你說她傻不傻?都到了那種地步,她想法設法要保住的還是他。」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胸口窒悶發痛,連帶扯痛了末稍神經。
還是唐焰看出我的不對勁,瞥了我一眼,思索片刻,代為詢問:
「傅爺那邊怎麼說?」
朱覓歎息:「不追究。這也是少舲最後的希望,算是仁至義盡;但少舲身為傅家最受寵的孩子,傅爺自然捨不得,於是出面作主解除了少舲與霍爾的婚約,讓兩人各自自由,只是傅家那些後生晚輩,只怕表面上遵循老爺子的命令不為難霍爾,可私底下的小動作是免不了的。」
「……難道他就沒有半點表示?」唐焰話中所指的是霍爾。
朱覓撇了撇嘴角,笑的諷刺至極:「還能有什麼表示?就算想彌補,只怕人家現在也不要了;再說,傅家最生氣的人是少鏵,早已恨不得將霍爾挫骨揚灰,哪能容許對方再出現於自家妹子面前,想都別想了。」
「真慘哪!好好的一對情侶弄到恩斷義絕的下場,唉……何必呢?」李允曦不勝欷噓的感慨著。
我依然沉默,內心卻是暗潮洶湧。
一時厘不清這兩人之間,究竟何者最為悲哀……
只能繼續面無表情地看著聽著──
就見朱覓談話到一個段落,從隨身側背的皮包裡取出一份文件,攤放在唐焰的面前,說道:「這是傅爺要我轉交給你的謝禮,感謝你出手救了少舲,並且安排她轉院回到家中靜養;同時也對這起事情帶給你的困擾表達最誠懇的歉意……你可以看看文件所寫的內容,如果沒有意見就簽個名,好讓我回去交差。」
那是什麼?密密麻麻的英文字體,好像是份商業文件?
不解地看著唐焰,卻見他遲遲不肯提筆簽署。
所有人都在等,等他下達決定。
過了良久,唐焰忽地一笑,將面前的文件原封不動的退還給朱覓。
在她驚訝的目光下,淡淡說道:「這個禮我不收,回去告訴傅爺,若是感念我的恩情,就先讓我欠著,有機會我再開口向他索取,犯不著急於一時。」
「喔?」朱覓挑了挑眉,笑道:「真難得,我本以為你會樂意收下。」
「人心難測,尤其對我而言,若非是我想要的,不管何等貴重的東西,我都看不上眼。」語氣仍是那麼霸氣囂張。
朱覓搖頭苦笑:「早該知道你這人的劣根性永遠不改!好吧,我會把你的意思轉達給傅爺知道,這下子,你應該可以滿意了吧?」
「知道了還不快點回去。」唐焰擺了擺手,趕人的意思很明顯。
朱覓瞪了他一眼,將文件收回到皮包裡,說道:
「這不是要走了,還趕,有夠沒禮貌的。」
唐焰懶得理會,只當沒聽見。
朱覓「嘖」了聲,對於唐焰的態度顯得無可奈何。
沈培安笑著要她別在意,約她改天聚聚。
朱覓笑言,還是他最有人情味,惹來李允曦連番抗議。
笑著安撫幾句,便不再耽擱。
離去前,她來到我面前,細心觀察著我的傷勢,確定我已無大礙,露出放心的笑容。我則是趁機問她一個問題,是關於傅少舲。
我問她:「傅小姐可曾後悔過?」
朱覓搖頭響應:「自始至終,少舲從未後悔;只是她的癡,讓她換來一地心碎。」
人世間,什麼最苦?
不過情之一字罷了。
半夜,輾轉難眠。
只因亂夢三千,不得安寧。張開猶然清醒的眼,望著牆上垂掛的壁鐘,指針滴答作響,在夜裡格外清晰。
昏暗的病房內靜得好似只剩我一人,但我知道,外面的會客廳其實有人守著。
不敢驚擾,於是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連拖鞋也不穿,便直接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一個激靈,渾身打了個哆嗦,精神都來了。
有點冷,隨手取過一旁的外衣披上,靜悄悄地來到窗前,打開左邊的那扇窗,任由秋夜的涼風絲絲縷縷地貫了進來…….
連同哽在胸口的那股窒悶也跟著被輕吐了出來。
腦袋徹底放空,但心,卻仍然沉重,混雜著一抹解脫不了的悔恨。
很多事,其實現在要想個明白已然太晚。
對於傅少舲,要說沒有愧疚是騙人的,如果說,當初我能夠對霍爾清楚表達出我內心的那份情意,告訴他,我是愛著唐焰,藉此斷了他執念,那麼事情的結果會不會是另外一種局面?
我不知道,因為事情的發展已經太遲……
那種感覺,彷彿是一種自我譴責,譴責我當時處理的態度太過消極,明明可以阻止一些事情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可是當時的我卻什麼也沒做。
倘若真要論及罪魁禍首,那麼真正該責怪的人或許就是我?
雙手掩面,感覺喉嚨像是哽著一根刺,讓我痛得叫不出來……
「……嵐兒,你在夢遊嗎?」宛如鬼魅的一道聲音在昏暗的病房內驀然響起。
嚇得我差點魂飛魄散!
還來不及驚呼出聲,微啟的雙唇便教一隻手掌給摀住,溫熱的氣息熟悉得很。
我當下睜大眼睛,難以置信。
「嗚嗚!」一個轉身,直撞入一具寬厚結實的胸膛。
也對上來者玩味的臉龐,嘴角輕佻,隱含著一絲不悅。
這下,有如見了貓的耗子,連聲音都不敢發出。
「嚇到了?」見我點頭,他的笑意更濃。「我也不願嚇你,誰教你魂遊象外。」
說的我臉頰泛紅,等到他放開手掌,這才心虛問道:
「焰主怎麼會來?你身體狀況好不容易穩定,應該多多休息。」
「是該休息,所以我主動過來陪睡。」
「啊!」我目瞪口呆,有點反應不過來。
唐焰輕輕推了我一下:「別呆愣著,上床。」
「可是……」我看了病床一眼。「那是單人床。」
「那又怎樣?」他的手越過我,將窗戶關上。
「是不怎樣,只是會很擠。」我小小聲地說。
唐焰笑的陰森,意有所指:「那正好,有個小笨蛋敢背著我半夜吹冷風,我不介意提供自己的身體讓他取暖。還不上床,真要惹我生氣?」
不敢!趕緊在他的瞪視下,溜回床上,同時盡可能地空出位子──
「別退了,小心掉下去。」唐焰上床後,伸臂過來,將我撈入懷裡。
溫順地與他相依偎,他的體溫暖和了我冰涼的身心。
幾近貪戀地頡取那份溫暖,果然哪,這人強健的臂彎,便是我的歸依……
許久之後,唐焰突然說道:「嵐兒,忘了朱覓那女人,別胡思亂想。」
一句話直接刺中要害,我輕顫了下,對於他敏銳的觀察力早就習以為常。
再說,我都失神一天了,擺明了心中有事,又怎能不被察覺。
輕歎了口氣,稍稍猶豫之後,藏在棉被裡的左手穿過他的腰間──
環住,眼簾低垂,喃喃說道:
「……曾經,我不只一次告誡過自己,不要愛上你,因為我知道得不到響應的愛情有多苦;如果不是後來你的捨命相護;如果不是籐原介懷著對你的恨企圖染指我,我想,我永遠不會承認自己愛你……就某方面而言,不論是霍爾還是傅少舲,我們之間有些地方都太過相似;或許就因為這樣,我無法責怪霍爾的薄情,卻也對傅少舲的傷心難過感同身受,可惜我無能為力,哪怕想為他們做些什麼……」
唐焰歎息,親吻著我的臉頰:「嵐兒,你在多管閒事了。」
「是啊,我是很想,卻不能做。」
唐焰笑了起來:「嗯……你的語氣有點不甘心呀。好吧,我可以縱容你,只要是你的願望,我都能夠替你完成。」
「真的嗎?」我看著他,眼眸格外晶亮。
我知道,唐焰向來不輕意允諾,一旦說出口,就會做到。
唐焰又親吻了我一下:「說吧,你想怎麼做?」
我思索片刻,說道:「其實,我想做的並不多,我只是希望能夠替霍爾留下一條後路,不要讓他就此孑然一身,那樣……太寂寞了。」
唐焰搖頭失笑:「你果然是多管閒事,連別人的感情事也想插手介入。」
「你就當我是懷抱著彌補的心態拜託你,好嗎?」
唐焰似是抵擋不住我哀求的眼神,最後點頭應允。
樂的我,一掃心中陰霾,主動吻上他的唇。
如此投懷送抱,唐焰自然樂於接受,小心避開彼此的傷口,纏綿的難分難捨。
原本,只是單純地想要表達我的感激之意,但隨著唐焰愈來愈失控的舉動,漸漸地,我感覺到有點不對勁……
「嗚嗚……」舌頭被纏住,無法說話,意亂情迷間,敏銳地察覺到唐焰靈活的手掌滿懷愛憐地撫摸我的身軀,接著向下直探,覆上我細緻脆弱的下體分身。
唐焰搖頭失笑:「你果然是多管閒事,連別人的感情事也想插手介入。」
「你就當我是懷抱著彌補的心態拜託你,好嗎?」
唐焰似是抵擋不住我哀求的眼神,最後點頭應允。
樂的我,一掃心中陰霾,主動吻上他的唇。
如此投懷送抱,唐焰自然樂於接受,小心避開彼此的傷口,纏綿的難分難捨。
原本,只是單純地想要表達我的感激之意,但隨著唐焰愈來愈失控的舉動,漸漸地,我感覺到有點不對勁……
「嗚嗚……」舌頭被纏住,無法說話,意亂情迷間,敏銳地察覺到唐焰靈活的手掌滿懷愛憐地撫摸我的身軀,接著向下直探,覆上我細緻脆弱的下體分身。
近日來,未曾與他有過肌膚之親的身體根本禁不起煽動,情慾像是著了火,逐漸漫延全身,連帶地,腦袋暈乎乎,什麼都沒法想。
亂了亂了……饒是如此,我仍是記得此刻的場合有多麼不適合。
天,外頭還有人守著,我不想讓人聽見我放蕩的呻吟。
「嗯……」在他的懷裡輕輕掙扎:「焰主……這裡是醫院……」
「那又如何。」唐焰的聲音好低沉。
我努力保持一絲清醒:「我不想……嗯啊……被人聽見……」
慘了,我的下體被激起劇烈反應,幾乎快要讓我把持不住!
這下,細細的嗚咽溢出喉口:「焰主……焰主……」
我頻頻搖頭,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咬緊下唇,無力地想要克制自己。
唐焰見我拚命忍住呻吟,不由得歎息,手指硬是伸進我的嘴裡──
「嵐兒,鬆口,別壓抑。今晚,我就是要你。」
「可是……」淚眼朦朧地望著他,快感一波波地湧來,徹底擊潰我殘留的意志。
唐焰歎息更濃,握住我分身的手掌忽地停下動作,不知從哪裡翻出一條布巾綁住我的嘴,像是有備而來……
「這樣……」他隔著布巾親吻了我一下:「就無須擔心有人聽見了。」
我只能瞪著他。
短暫的清醒,換來更深的沉淪。
唐焰像是沒了顧忌,開始放肆地在我身上為所欲為。
那種感覺,有別於以往霸道的侵佔,彷彿像是在取悅我。
任由其慾望擅自釋放在他手裡;而他,則是藉著溫熱的濁液潤滑我窒熱的後穴,存心不讓我休息,我只能緊緊揪住床單,粗重急促的喘息著……
等到後穴已被擴張到足以容納三根手指的進出,唐焰的手掌錮住我的腰身,一個翻轉,輕輕鬆鬆地對調彼此的位置。
在我不解的目光下,他輕輕拍著我的臀瓣,半坐起身,說道:「上來!」
我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總算思及到他的身體狀況,不敢讓他太過縱情,於是只能乖乖配合。紅著臉,用著完好無缺的左手扶住他堅挺碩大的性器,對準後穴,緩緩坐了下去,感覺後穴逐漸被漲滿,那樣被摩擦的快感,刺激滿足著彼此……
我開始動了起來──
「嗚……嗚嗚……」被束縛住的呻吟是我表達愛意的方式。
唐焰冷傲的眼眸變得魅惑醉人,他一手扶著我的腰,一手把玩著我胸前的珍珠流蘇,給予適度的挑逗,那指尖,游移不定,宛若在譜寫溫存的樂章。
跳動的音符,是他每一個深情的記號,一個又一個的音符,讓我們之間再無半點隔閡,像是再次宣告,我們只屬於彼此……
我淚流滿面,滿足之餘,又似乎夾雜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受。
「怎麼了?」他望著我的眼,喘息問道。
我搖頭,任由五指埋進他的發間,將他擁入自己的懷裡。
他笑了,伸出舌尖輕舔著我的茱荑,由下往上,最後含住我的喉結,流連索取,一如品嚐一道極品佳餚……
我徹底迷醉,覺得內心深處曾經一度失落的某個角落已被填滿。
渾身沾染著他獨特的氣息。
不願再次錯放,從今往後,我只想就這麼牢牢握住這個男人的手。
唐焰……我的焰主……我是多麼愛你……
愛著你,所以渴望與你一同渡過往後的人生……
眼角的淚珠,不斷地往下掉,帶著我內心最誠摯的願望信仰。
一整晚,我和他,就這麼緊緊相擁著。
巫山雲雨,合歡之樂,沈淪再沉淪……
如此失而復得的幸福,已讓我滿足的毫無遺憾。
由衷盼望,就此沉醉不願醒。
唐焰……我心吾愛……
翌日清晨──
「……你確定要走?」
「是的,再不走,我怕來不及。」
「真沒考慮留下?」
靜默了一陣,才又聽見聲音:「不了,我離開Medecins Sans Frontieres太久了,是該回去報到了。」
「是你自願回去的?就這麼不想見到那人?」
這回的聲音有點無奈:「老大,這個問題,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問題被丟了回來,換來一聲歎息:「其實,你用不著顧慮太多,當初我既然可以保你不被侵擾,如今依然可以。」
那人卻說:「我不能再麻煩你;更何況回去MSF是我打從一開始就做出的決定。」
「是嗎?我以為你是為了逃避。」
「老大,你這是明知故問……」
透過阻隔的房門傳來的交談聲聽的不甚清晰,倒也讓我從睡眠中逐漸清醒。
用手揉了揉眼睛,下意識地朝身旁看去,沒人。
可被窩下的空位仍然殘留餘溫,顯示枕邊人其實剛離開不久。
現在幾點了?
睡眼惺忪地看了看時間……這麼早!
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呵欠,輕輕一動,渾身酸痛,尤其是腰,幾乎直不起來。
掙扎了一陣……算了,不想動,索性躺平,哪怕下半身在溫暖的被窩中空蕩蕩,我也只能瞪著天花板,然後豎起耳朵,繼續光明正大地聽取外面交談的聲音。
聽著聽著,大概猜出與唐焰談話的人是誰,卻是愈聽愈心驚!
之後,又聽見最外面的那扇房門開了又關,腳步離去的聲響。
偏頭一看,就看見唐焰神清氣爽地走了進來──
微微一愣:「這麼早起?」
我伸手笑道:「麻煩扶我一下,我想進浴室收拾收拾。」
唐焰面容一轉,笑得曖昧至極,倒也上前幫忙。
瞧我起身時忍痛的表情,隨口問道:「腰酸?需不需要我幫你揉揉?」
我紅著臉頰瞪他一眼,尷尬道:「你乾脆直說我昨晚熱情如火算了。」
唐焰笑得歡暢:「我是真有心幫你,可不是說笑。」
「我知道。」臉頰更加燥熱,坐在馬桶上,沒有逞強的本錢,乖乖接過他擰乾遞來的濕毛巾,當著他的面前開始清理下體一片狼藉。
是沒什麼不自在的。
所以也就任由他赤裸裸地看著,我則是想起剛才聽到的談話內容,問道:
「韓醫師要離開,允曦哥知道嗎?」
對於我的問題,唐焰顯得從容,大概認為先前的談話被我聽過也沒什麼。
只是挑了挑眉,偏頭想了一下:「大概知道吧。」
「允曦哥捨得嗎?」
「那傢伙老早就看破了。再捨不得,他也不會說不出口。」
「這樣啊……」將沾有穢物的毛巾交給他清洗,我又問:「韓醫師打算去哪裡?」
唐焰邊洗邊回答:「聽過Medecins Sans Frontieres這個醫療人道救援組織?」
「聽過。」我點頭。
「Medecins Sans
Frontieres」 ──簡稱「MSF」,最廣為人知的說法,則是被稱為「無國界醫生」。打從一九七一年成立以來,致力為戰亂、天災和疫症的受害者提供緊急醫療協助,非常有名。過去在維也納就讀音樂學院時,曾聽過參與相關方面的社團學長談起這類話題,由於不只一次,自然有印象,只是教人意外的是,韓雅歌居然會是這個人道醫療組織裡的一員。
這份工作,向來是危險的。
唐焰對於我的問題,僅是淡然一笑:「老實說,雅歌從事這份工作已經好幾年了。」
「可是他之前不是一直待在籐原介身邊?」
「那個啊……有部份原因是受我所托;而另一個原因則是為了躲避某人的糾纏。」
「是誰?」我好奇問道。
唐焰笑的莫測高深,並未馬上回答。
而是等我清理完之後,才在我的耳邊說了個名字。
我當下瞠目結舌,不敢相信!
實在難以想像那兩人會是一對?
「……不配啊。」那個人跟韓雅歌……登對嗎?非常強烈懷疑。
「不要懷疑,千真萬確。」唐焰看出我心中所思,好笑地捏著我的臉頰。
我則是努努嘴,輕輕拍著他的手背,可憐兮兮地說道:
「我的褲子不見了。」
唐焰嘴角輕佻,似乎想起昨夜的激情,眸色一暗,狀似挑逗地說道:
「我的嵐兒,果真令我滿意。」
轟──!像是著了火,整個人羞赧到不行。
最後,只好伸手指向外面,頭也不抬地央求著:
「……拜託行行好,幫我把褲子找回來。」
韓雅歌離開了。
走的瀟瀟灑灑,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李允曦沒有多說什麼,但對於自家兄弟長年來的決定,仍是難掩一絲落寞。
落寞到讓人有點於心不忍,偏偏這人不想接受太多口頭上的安慰,於是選擇用更多的工作來麻痺自己,唐焰自然由著他去,很是放心地將公司交給他,任由他忙乎個過癮;而我,只能滿懷同情的看著他宛若一抹孤魂似地頂著一片黑幕,一路飄走。
那景象,著實可憐,也讓人感歎兄長難為。
沈培安倒是很肯定韓雅歌的義舉,直說這個學弟十足長進。
如此犧牲奉獻的精神應該被大大讚揚!
唯獨瞭解箇中原因的唐焰笑的萬分詭異,同我私下說道,這事還沒完呢。
說得我一頭霧水,攪盡腦汁也悟不透他的意思。
直到當天下午,某人的出現,我內心的困惑才得以獲得解答。
卻是被嚇得不輕!
只因來者氣勢如虹,登登登地直衝進唐焰的病房,一臉殺氣!
手中還懷抱著一個長相可愛討喜的小女孩,水汪汪的黑白眼睛,美麗精緻的五官輪廓,雖然看上去只有三、四歲左右,但細細端倪,不難看出這個孩子像極了某人的翻版……我暗自吃驚,難以置信。
這孩子,分明就是……
答案呼之欲出,但落下肯定的,卻是那名懷抱小女孩的英俊男子。
只見他狠瞪著唐焰,衝著他開口要人:「雅歌呢?」
唐焰好整以暇地說道:「你來晚了一步,他已經走了。」
「你騙人!一定是你把他藏起來了,快點把他還給我!」那人氣怒地吼著。
「小聲點,這裡是醫院。」唐焰掏了掏耳朵。
「唐焰,我不跟你開玩笑!」
「我也是和你說真的,雅歌確實走了,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問其它人。」
男人的臉色當場刷白,頓時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才語帶艱澀地問道:「他去哪裡了?」
唐焰笑容斂去,定睛看他:「何必問我,你不也心知肚明。」
這下,真是面無血色了,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
他難過地說道:「他就這麼不想見到我……我都盡可能趕來了,就是想讓他看看孩子……」
唐焰撇撇嘴角:「就知道朱覓那女人守不住話。」
「你不要怪她,是我逼她說的。」
唐焰見他一臉沮喪,說道:「你還真是不懂得放棄。」
「別開玩笑了,他是我孩子的媽。」
孩子的媽!果真是那樣!
我目瞪口呆,傻傻地瞪著小女孩不放。
男人跟男人,也能生孩子嗎?
這根本遠超出我所能理解的範圍……
我不敢輕易插嘴,只能看著唐焰露出笑容對著小女孩打招呼。
小女孩的小名叫做「亞亞」,聽說是韓雅歌親自命名的。
也是留給孩子唯一的東西。
小女孩非常有禮貌,甜甜的喊了句「唐叔叔」,之後對著我笑了一下。
我趕緊笑著揮揮手,表達我的友好之意。
小女孩的不怕生,也讓她的父親注意到我。
或許是已經知道我的事情,他的笑容帶了點愧疚。
口頭上,寒暄幾句,他的心思又繞回到韓雅歌的身上。
直纏著唐焰要他給個線索。唐焰被他煩的受不了,索性要他前往MSF位於香港的辦事處,或許僵持多年的事情能有轉機。
聽的出來,韓雅歌與他之間的關係似乎頗為複雜。
只見男子感激萬分地道謝,抱著孩子就要離開。
離去前,唐焰喚住他,說道:
「……子昂,有些事情錯過一次就夠了,別傻的再犯第二次。」
男子──也就是雷子昂,一陣沉默之後,點頭道:
「放心,那種失去的痛,沒人比我體會的更深。」
說完,人已消失在門外。
來去一陣風,前後不到半個小時。
就連「再見」也忘了說。
事後,我問過唐焰:「雷子昂和韓雅歌到底是什麼關係?」
唐焰笑著回答:「一對看不清彼此心意的愚蠢夫妻。」
我當場無言,不禁猜想這兩人之間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故事?
還有那個小女孩,又是怎麼孕育出來的?
李允曦知道嗎?
……好多好多的問題,讓我想了好久,久到唐焰答應我,等到出院以後,他會找個時間慢慢告訴我。因為他說,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需要用上很多的時間。
我笑了,輕聲對他說:「我們的故事一樣精彩呀!」
唐焰很是同意,與我相擁親吻。
告訴我,我們的愛情仍是進行式。
我說:「這就是幸福了。」
我愛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