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之後,我們一同前往籐原介所在的房間,我發現愈是接近範圍,那裡的戒備守衛愈發嚴謹,由此可以看出籐原介是個防心極重的人,怕是對誰都不信任。
而那些負責守衛的人各個凶神惡煞,那眼神哪,狠狠瞪著我,好像跟我有仇,只有在面對傅少舲的時候,態度才稍微和緩,明顯的差別待遇,真過份。
我又沒有得罪他們,搞不懂他們態度幹嘛這麼差……
心裡直犯嘀咕,卻也不敢多看。
持續往前走,隨著傅少舲的帶領,我看見一道虛掩的房門就在眼前,未待走近,便耳聞一陣談話的雜音陸續傳了出來,我和傅少舲互看一眼,皆是不動聲色地上前傾聽;同時透過虛掩的房門窺視裡頭的情形,入目所見,卻宛如被一道殛電從頭頂貫穿而過,整個人僵硬在當場,動彈不得……
「……籐原先生,你不能再看這部自拍片,你會把自己逼瘋的。」韓雅歌守在籐原介的身邊,一臉憂心地說著。
籐原介坐在沙發裡,因為背對著,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
只聽見他似是嘲諷地說道:「逼瘋?呵……有誰知道我的苦,早在熏死去的那一天,我就已經把自己逼瘋了。我的熏……死的好慘,居然連屍骨都找不到,這一切都是那個人的錯……」
霍爾面色凝重地瞪他。「都過了這麼多年,你心中的恨意始終有增無減,我可以理解你的所做所為,那是因為我們同是可憐人,但是這不代表你可以恣意妄為地傷害葳葳。昨晚……你讓我非常震怒,籐原介。」
「抱歉。」籐原介雙手掩面,道歉的不見誠懇:「你知道的,我這人一旦穿腸毒藥三杯下肚是很難維持理智的。」
「這不是理由。」
「不然你還要我怎樣。」放下手掌,籐原介抬頭望著電視的方向,雖看不見他的眼神,可他說話的語調卻是咬牙切齒滿懷憤恨到了極點:「你看見了嗎?你們都看見了嗎?那個混蛋是怎麼糟蹋熏的,你們看見他手中的利刃是如何殘忍的在熏脆弱的身體上劃下一道道教人觸目驚心的傷痕!我的熏,我最寶貝的弟弟,我籐原介最愛若生命的弟弟,他就這樣死了……為了那個混蛋跳樓自殺死了……」
「如果你當初不要慫恿熏做出那些事情,他或許不會死。」
「你住口!」籐原介像是被刺中傷口,厲聲大吼:「你懂什麼,像熏那麼好的人,是值得被珍惜的,但是那個人他做了什麼,熏那麼愛他,他卻將熏的一片真心狠狠地踩在地上踐踏!是他逼死熏的,他該死!」
「難道你就沒有責任?」霍爾冷冷地看著他:「平心而論,應該說是你籐原家族間接將熏推上絕路,你是聰明人,不會不懂我的意思。」
「夠了!」籐原介站了起來,一把揪住霍爾的衣領,那側臉扭曲猙獰,痛苦嘶吼:「你用不著一再提醒,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對那個孩子出手,你可以放心了!」
「最好記住你的保證……」霍爾面無表情地扯開他的手,漠然說道。
籐原熏是……籐原介的弟弟,可為什麼他說話的口吻給我的感覺卻像是……
我好像發現了一個不該發現的秘密。
難怪籐原介會這麼仇視唐焰,那部自拍片中所有的床上畫面,是我此生所看過最為殘忍血腥的虐待,可是……畫面裡正陷入血色情慾中的那兩人卻笑的無比歡愉!
尤其是籐原熏,那鮮血放肆地流淌,染紅了整張大床,艷紅詭譎。
他卻笑的嫵媚柔情,毫無痛苦……
日記裡寫的是一回事,實際看見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明白,唐焰以往在床上對我所做的,根本不能和眼前所見相提並論,他是真的對我手下留情,甚至依照他的手段,那簡直算得上是一種憐惜。
只是那片中的唐焰真的好可怕好可怕!完全的瘋狂,那凌虐的手段,連我看了都為之作惡,好想……好想放聲尖叫,以藉此宣洩我內心的震撼和恐懼……
就在快要失控的時候,一隻柔軟的手掌及時摀住了我的嘴。
以半強迫的方式拖著我離開,而我手中的日記到最後還是沒有歸還給籐原介。
回到房間,傅少舲再也維持不住端莊得體的儀態,當著我的面前直衝進浴室,隨即傳出一陣摧心裂肺的嘔吐聲。
我則是大口大口的吸氣,驚魂未定地攥緊手中的日記,恨不得將空氣填滿劇烈喘息的胸口,再吸再吸,最好吸得飽飽的……
這種情形各自持續了十幾分鐘,直到傅少舲花容失色地扶著門框緩緩走出。
才聽見她啞著聲音問我:「你還好吧?」
我木然地點頭:「還……還挺得住。幸好……幸好你阻止了我,沒讓我當場尖叫出來,不然這下子鐵定完蛋。」我想,籐原介絕對不會樂見外人發現他軟弱的一面。
傅少舲卻是笑的難看:「我現在總算明白籐原家族裡的人有多麼不正常了,那根本就是瘋子。」著實一針見血。
非常有同感。
我轉動僵硬的脖子,嘴唇發顫:「那個籐原熏好像不太對勁,你剛才觀看影片的時候有沒有留意到,籐原熏被……那樣子對待,好像一點都不會痛。」
那不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除非他的痛覺神經有問題。
傅少舲應該也察覺到這點,卻說:「我還以為你注意的人會是唐焰。」
心抖了一下,腦海中的畫面揮之不去。
「他……他不曾那樣對待過我。」這是實話。
「可是你怕他?」
廢話。「我從很久以前就在怕他了。」所以現在,還好。
不禁苦笑,心臟的承受度愈來愈強了。
「怎麼辦,你現在還想回到那個人的身邊嗎?」傅少舲顯然受不了我老是站在原地不動,一把扯住我,往圓桌的方向走去。
動作從頭到尾保持僵硬狀態,直挺挺坐在椅子上,看著傅少舲倒了杯冷開水給我。
我伸手接過,喝了幾口壓壓驚。
思索了幾秒,才緩慢說道:「回去與否,不是由我決定的。」
「因為你跟霍爾之間的承諾?」傅少舲瞭然的看著我。
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笑了笑,情緒逐漸平復下來。
「我很高興這件事情霍爾沒有瞞你。」
傅少舲目不轉睛地說道:「霍爾沒有瞞我,是因為他在這樣要求你的時候,他也受傷了……葳葳,他重視你勝過一切。」
「我知道,所以很多事情,他是當局者迷,你也一樣。」
「喔,怎麼說?」她困惑地問道。
「很簡單,我希望你和他能共結連理,而不是多個旁人阻隔在你們之間。」
傅少舲沉默了。
其實我跟她都知道有些事情無須說破,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女人的心是敏感纖細的,看似無止盡的包容,需要以多少的愛情來支撐?
愛人與被愛,最可憐的永遠是前者。
「傅小姐,我無意得到太多,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是安於現狀的,只可惜打破這一切的,是我們所重視的人。事情演變至此,我受制於人,動與不動皆是左右為難;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很認命,不論唐焰做了什麼,我永遠都是屬於他的,除非他願意放手;除非他找不到我,那就另當別論了。」
「你不恨他?」這個問題她似乎非常在意,始終想要得到答案。
我笑了笑,就是不給正面答覆:「這是我和唐焰之間的問題,不可同外人語。」
傅少舲表情微愕了一下,忽然笑的燦爛:「杜詩嵐,原來你才是那個真正讓人猜不透的人。」
她忽然直呼我的真名,讓我有點反應不過來。
但更教我意外的是,她接下來的談話內容從原先的德語轉為中文,說的卻是另一件事。她臉龐湊近,笑顏明媚,吐氣如蘭地說道:「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訴你,當時你和霍爾在飯店短暫會面的那一次,是我父親暗中與唐焰周旋之後得到的結果。」
「我知道。」
「那麼,你知道我父親所付出的代價有多龐大?」見我搖頭,她笑的更加開心:「我告訴你,如果說唐焰當初花了一億六千多萬買下你,那麼我父親給予唐焰的,絕對不亞於這個價格。」
「……」我目瞪口呆,久久才擠出一句話:「如果你沒騙我,那就是你父親瘋了!」
「不,我父親正常得很,他之所以同意唐焰近乎無禮的要求,是因為他看出唐焰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你和霍爾見面,所以才會要求那樣的天價;而我父親立於商場五十多年,什麼大風大雨沒經歷過,偏偏他最激賞的人就是唐焰!他曾不只一次對我的兄姊們耳提面命,要留心唐焰縱橫商場的激進手段,如果可以,最好避其鋒芒……那一次正面交鋒我父親非常開心,他說能夠見到唐焰變臉妥協,他晚年餘生倒也沒有遺憾了,那樣快意的姿態,我已經很少在父親身上看到了;所以說真的,以現今局勢來看,我從不認為以籐原介的手段可以鬥得過唐焰。」
啊,不是吧?這女人現在在說什麼?
「你……這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
「不。」傅少舲搖了搖頭,弧形優美的波浪長髮晃出美麗的光澤。「我只是想要告訴你,如果你不恨唐焰,那就代表籐原介的氣數盡了,而我,只要保住霍爾就好。」
這……什麼跟什麼?人家有聽沒有懂啦!
「傅少舲,你究竟想要暗示些什麼?」
傅少舲的眼睛眨呀眨的,閃爍非常。
「你說呢?」
「我哪聽得懂,又不是在玩猜謎遊戲。」現在沒心情啦。
傅少舲笑的眼睛都彎了,轉頭看向窗外,狀似悠哉地說道:
「今天天氣不錯,搞不好到了晚上就變天了呢。」
真是一語成簽……其實入秋的氣候本來就不穩定,白天暖陽高照,到了夜晚溫度急遽下降,連吹來的風都帶著蝕骨的冷意。
今天倒是冷的特別早,一過正午,晴朗的天空開始烏雲密佈,透過窗欞遠遠望去,穿不透的雲層裡打起陣陣閃著紫電的悶雷,看上去驚心動魄得很。
傅少舲對於這樣的天然景象顯得特別高興,在午飯過後直纏著我一同欣賞。
老實說,若是平常我是提不起一點興趣的,但是今天宅內的氣氛依舊持續蕩漾不穩,當中仍以籐原介最為過份,那情緒激動高亢的宛如燃燒著一團烈焰,教人只敢遠觀,不敢欺近,緊接著,不到下午一點,逐見他在講完一通電話後,臉色難看地領著韓雅歌匆匆離開,速度之快,恰如一陣狂猛的颶風。
是……出了什麼事嗎?
以眼神詢問霍爾,只換來他一句輕描淡寫的解釋:「聽說籐原財閥位於台灣的分公司臨時出了點狀況,籐原先生不得不趕回去處理。」
那一定是很嚴重的狀況了,否則依舊籐原介目前的作風,要叫他離開這裡並非是件簡單的事,不過……我也沒打算詳細瞭解,只是聳聳肩表示知道了。
目光卻是不著痕跡地看了下屋內屋外的防護網,發現戒嚴依然森嚴,心不禁沈了沉,暗地裡細數了下日子,愈來愈悲觀……
「怎麼了?在想什麼?」霍爾湊到我的身邊,凝視著我的側臉。
我趕緊回神,平淡自若地笑了一下:「外頭的風愈來愈強了,有點冷。」
「我到房間拿件外套給你披上。」
說話的傅少舲,只見她一說完,就往樓上的方向跑。
霍爾收回目光,同時用他寬厚溫暖的手掌包住我略顯冰涼的雙手,輕輕呵氣:
「等我們回到奧地利,我一定要好好調養你的身子,讓你不這麼畏冷。」
我笑了笑:「我這副身子就是這樣了,若能調養好,早在年紀還小時,便能打好底子,可是你看看都幾年過去了,我的身子一樣弱不經風,大病沒有,小病不斷。」
「那是因為你始終都沒有受到妥善的照顧。我就不同了,自然把你當寶貝寵著。」
那話語多麼溫柔,看著他,我囁嚅了會,終是說道:
「霍爾,你有沒有想過,將來你娶妻生子,我該置於何處?」
霍爾停下動作:「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認真看他:「有感而發,畢竟……我永遠是外人,不能讓你守著一輩子。」
「胡說。」霍爾定睛望著我,說道:「這世上唯一會守著你的人是我,除了我,不會再有別人。娶妻生子又怎樣,我們仍是一如過往。」
「……」我一時無語。
霍爾太執著了,這不是好現象啊!
我該怎麼做才能改變他的想法,還有傅少舲,她又該怎麼辦?
三人之間,不可能永遠共存,尤其其中一方還是…….
「我回來了!」一陣急促的下樓聲傳來,「葳葳──」聲音喀然而止。
要抽手已來不及,她想必已經看到了。
只好裝作若無其事,轉身對她笑了笑:「謝謝你,還勞你跑一趟。」
「哪裡,這是應該的。」話雖這麼說,在我接過她手中的外套時,察覺她眼中略過一抹責備的怒光。
霍爾表情不動聲色,選擇忽略未婚妻內心感受。
我暗暗歎息,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詭譎的氣氛,索性丟下這對未婚夫妻,躲回自個兒房間,由著他們去處理自己潛藏已久的問題……
直到夜晚,我才在傅少舲的叫喚下,再次下樓與他們共進晚餐。
滿桌的菜色佳餚,全是傅少舲的精心傑作,一個富家小姐擅廚藝,著實難得,更別說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霍爾能夠娶她為妻,真是有福。
但更教我意外的是,這兩人的表現與午後那時簡直判若兩樣。
席間談笑晏晏,彼此之間互動極好,瀰漫一股說不出的甜蜜情意,見此,我總算稍稍放下一顆懸掛的心,甚感欣慰,只覺這兩人開始漸入佳境。
餐後,傅少舲照舊沏上兩壺好茶,大夥兒坐在客廳,一路閒聊,談過往、談現在、談以後,什麼都談,直到深夜九點才散會,各自回到房間,我卻沒有半點睡意。
熄了燈,在床上翻來覆去,聽著窗外冷風吹撞玻璃,叩叩輕響。
聽久了,倒也昏昏欲睡起來,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就在我即將熟睡之際,忽然一股力道輕輕搖晃著我,我一驚,以為夢魘再來,當場就要尖叫呼喊──
卻被一隻手掌及時摀住,那觸感,好熟悉!
「……是我,別叫。」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臉,只好用點頭讓她明白我的意思。
傅少舲這才鬆開手,壓低音量說道:「快起來,我要帶你離開這裡。」
「……」我頓時無語,過了會,遲疑問道:「為什麼?」
「別問這麼多,快點,你想要見的那個人已在外頭等你,趁現在籐原介不在,我帶你離開。」那語氣非常認真。
我搖頭,哪怕她看不見:「……我不相信,你怎可能背叛霍爾?」
猶豫之間,只聽她不耐低吼:「你到底走不走,如果不想走,你就繼續待在這裡好了!」她在生氣,似乎在怪我耽誤時間。
察覺她的氣息倏地遠離,我大驚,沒有多想,趕緊拉住她──
「不要走,拜託。」
「那你走不走?」她又問了一次。
我趕緊緊握住她的手:「要,我要走。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麼,可是我要走,他……他真的在等我?」
「想見他就乖乖的,別出聲,跟我來。」
「好。」我連忙下床穿好鞋子,顧不得自己穿的單薄,任由她牽著我的手,在黑暗中漫步遊走。
一路穿梭,我發現她所走的方向,竟是我一直牢記的那條路線。
那是出口,象徵著自由。
我不敢出聲,但心跳如擂,渾身都在顫抖……
「等出了這個門,躲過那些守衛,就行了。」傅少舲的聲音也是雀躍。
卻不料就在此時──
「啪」地一聲,燈光亮了。
只見霍爾站在我們的身後,目光複雜地問道:
「少舲,親愛的,你要帶葳葳去哪裡?」
傅少舲滿臉驚訝:「不可能,你怎麼會醒,我明明己經給你……」
「下藥是嗎?」
傅少舲倒吸一口冷氣,我也是。
因為我看見傅少舲穿著一襲黑色勁裝,而霍爾則是穿著睡衣,兩人手上同時各拿著一柄武士長刀。
透過刀鞘,一股冷冽的戾氣仍阻擋不住地流洩出來!
霍爾表情森冷地看著傅少舲:「我一直不相信籐原介所說的,但我真的沒料到你居然會背叛我,為什麼?」
傅少舲強迫自己鎮定:「我沒有背叛。」
「那你現在所做的又是什麼?」
「是什麼都已經不重要。」傅少舲撇了撇嘴角:「原來打從一開始籐原介就在懷疑我了,而你,則是一再傷害我。霍爾,真正對不起我的人是你!」
霍爾瞇起眼,不承認也不否認地說道:「把葳葳還給我,他是我的。」
「不!他不是你的,我才是!」傅少舲一臉悲痛地瞪著他。
我卻是愈聽愈難過,只能站在通往自由的門口,舉棋不定。
「葳葳,過來我這裡,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霍爾朝我伸出手來。
「不,不許去!」傅少舲伸手阻止,頭也不回地對我說道:「快走,往前直走,不要回頭,那人正在等你。」
「傅小姐……」
「傅少舲!」霍爾明顯動怒。
這一吼,勢必會引來守衛的人的注意。
沒有時間了!走?不走?
「……葳葳,你就當是成全我吧。」傅少舲突然說道。
心下一抖,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我難過地問:
「你確定嗎?」
「是。」傅少舲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義無反顧地點頭。
霍爾怒氣愈來愈濃:「少舲,你的劍道比不過我。」
「我知道。我跟你的劍道都是籐原介所傳授,但我有自信這次不見得會輸給你。」
傅少舲一邊說一邊抽出長刀,悲哀地說:
「沒想到長年所學,如今竟會用在彼此身上。」
「你會後悔的。」
「你也是。」傅少舲狠狠推了我一把,「快走!」
「不許走!」霍爾迅速拔刀,衝了過來。
我見狀,終於不再遲疑,隨著不遠處傳來的喊叫聲,我什麼都不能想,一個轉身就往門外跑──
「葳葳──!」霍爾狂嘯吶喊就在耳後。
我卻不敢回頭,只能聽著隨後傳來的兵器相擊聲,搶在被人逮到之前,用盡所有的力氣死命地往前跑──
要跑,絕對不能停下!
那個人就要來了!就要來了!
「快追,那小子跑不遠的。」遠遠地,追捕的聲響快速逼近。
我不敢停,就算氣要提不上來也不敢停!
可是……可是……
這裡的路我真的不熟啊!
直直的跑,要跑多久?
我的腳程為什麼就不能再快一點,不能被逮到……絕對不能被逮到……
可是那陣追捕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啊!」頭皮忽地一陣劇痛,整個人就要被往後扯。
滿腦子是脫困的念頭,直覺拿出藏在懷裡的匕首,就要削去那一頭令唐焰鍾情喜愛的及腰長髮──
卻聽見一陣細微的尖銳疾風劃過了耳畔,那個擒住我長髮的男子連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倒在一灘血泊之中……
我傻了,動作僵住,只能瞪著眼前的死人。
任由之後傳來的聲音震撼我的耳膜──
「……嵐兒,你若是敢割斷你的長髮,後果自理。」
寒風呼嘯,伴著胸口劇烈喘息。
心跳幾乎失控!
那說話的語調,帶著濃濃的警告,冷傲霸氣依舊。
此刻方知,原來這段時間的分離,早已讓相思滿溢。
滿溢到,一聽見他的聲音,仍害怕會是幻覺,直到轉身看向那抹在黑暗之中傲然而立的身影時,這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來了!來找我了……
意識到這點,再顧不得其它,就像是只捨身撲火的飛蛾,隨著手中匕首落地,亦投入他敞開的懷抱裡,眼眶一熱,淌下淚來……
「焰主,我沒有背叛你。」埋首在他懷裡,我語帶哽咽地傳達這幾日所受到的委屈,以及任人擺佈的不得已。
唐焰只是歎息,脫下身上的外套,緊緊包住我,溫暖的手掌摩擦著我冰涼的身軀。
沒有責怪,有的,只是不同以往的關心:「我知道,別怕。」
淡淡的幾個字,卻安撫了我的心。
他沒有生氣,沒有……
「嵐兒,你瘦了,也憔悴了。」他撫著我的長髮,喃喃說著。
我壓根就不在乎這個,我在乎的是他。
像是忽然想到什麼,我連忙抬頭,努力細瞧他的面容。
「焰主,你的傷要不要緊?那天,你傷的好重,我好擔心。」
唐焰怔仲了下,忽然失笑:「嵐兒,你變了。」
我「咦」了一聲,滿臉不解。
唐焰難得笑的開懷,緊緊摟著我,說道:「看來這次的意外也不無收穫。」
「焰主……」我簡直快要醉死在他的笑容裡。
只能癡癡地看著、望著,眼淚像斷線的珍珠,止都止不住。
淚眼迷濛中,唐焰低下頭來,給了我一記深吻。
我本能地響應起來,唇齒相纏,氣息融為一體,竟捨不得結束。
也不管現在的場合仍是危機伺服,沈淪再沉淪……
最後,還是唐焰主動離開我的唇,問道:「想不想回到青閣?」
「想。」好想,從沒這麼想過。
唐焰滿意點頭,揚手朝著身後比了個手勢,看似空無一人的林子裡,忽然傳出一陣細微的聲響,隨後又歸於寂靜……
而我一度脫軌的思緒,也開始逐漸回籠。哪怕心裡的疑問還有很多尚未釐清,但事情總得慢慢來,一件一件的處理;而我此刻想到的,是那對正在別墅裡博命廝殺的情侶,不由得緊張萬分的抓住唐焰的衣襟,語帶哆嗦地說道:「焰主,霍爾他們……」
「我知道。」唐焰拍拍我的背:「已經有人過去處理,不會讓他們死的。」
他不說還好,一提到死人,我就想到後面那個,趕緊低頭望著他的手……還好,他的手上沒拿槍,人不是他殺的,萬幸萬幸!
「放心,那種人渣還不值得我動手。」唐焰注意到我的小動作。
果然做什麼都逃不過他的法眼,臉頰一紅,咕噥著:
「是,能不殺人最好……」
唐焰笑了起來,低聲問道:「要我抱你嗎?」
這是調情,此時此地,這人真是不看場合,依舊隨心所欲得很。
我覺得自己的臉頰好燙,正要點頭之際,忽見林中乍然出現一道細微紅光,紅光瞄準的方向直指唐焰的背後空門──
唐焰渾然未覺。
我的心臟卻是快要停止,腦中嗡嗡作響,這一刻,我清楚知道要發出警告已經來不及了,那是絕望產生的力量,在我用盡所有力氣企圖扳倒唐焰的同時,所有一切都在瞬間發生──
隨著劃破夜空的兩記槍響,我發出淒厲的嘶吼:
「焰主──!」
抽抽噎噎的哭泣聲迴盪在病房內……
「唉……」好無奈的一聲歎息,索性抓來一盒面紙放在我的腿上,好讓我方便抽取。「別哭了,好歹你也歇一歇,喝個水補充一下水份,要哭再繼續哭……」
我搖頭,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能滿懷擔憂地看著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縱使此刻的他已順利脫離危險期,但他蒼白無血色的臉上載著氧氣罩,手臂紮著針管,吊著幾瓶點滴和輸血袋藉以維持身體機能,周邊全是一些用來輔助與檢測生命跡象的冰冷儀器……我愈看愈是自責,心是一陣陣的痛。
眼中的淚水持續啪答啪答的往下掉。
覺得自己好罪惡,竟讓他舊傷未好又添新傷,前不久他才從加護病房出來……
「詩嵐,你該休息了,別忘記你也是病人。」
我瞟了那人一眼,搖頭拒絕,繼續寸步不離地守著。
另一個人對於我的執著終於看不下去,連勸也不想勸,直接上前就要推動輪椅。
我尖叫,死都不肯走:「不要不要,我不要回病房!沈醫師,我不要走!」
沈培安冷冷地瞪著我,對於我的不配合,非常不高興:
「詩嵐,你要我提醒你的身體狀況嗎?」
我很是心虛的低下頭來,不敢看他,可憐兮兮地哀求著:
「拜託,讓我再待一會,我現在的精神很好,不累的。」
在場的男人們互相對看了一眼,眼中儘是擔心。
李允曦開口說道:「詩嵐,別這樣,你身上有傷,是該好好靜養。我跟你保證,老大有我們守著,不會有事的。」
「可是……」我想親眼看他醒來才能放心呀。
沈培安揉著我的發頂,勸說著:
「聽話,不要糟蹋自己的身體。你和焰比起來不見得好上多少,焰的傷勢雖然嚴重卻沒有傷及要害,可你不同,你本身底子不好,子彈又是在射穿焰的胸口之後擊中你的肩胛骨,所幸子彈卡的不深,不然現在你也不能坐在這裡,還哭的這麼淒慘。」
他的話,讓我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噩夢,使我不由得看向一旁靜默不語的韓雅歌。
直到現在,我還是弄不清當時的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原本在白天先行離去的籐原介突然半夜歸來,並且躲過唐焰手下的追捕,敏銳地尋找到我和唐焰的蹤跡,並且意圖持槍射殺唐焰。雖然當時我和唐焰一齊做出迴避的動作,卻無法完全避開,結果,本來是想替他擋子彈的我,反而再次受到唐焰的保護。
只是萬萬沒想到,籐原介當時所用的槍枝威力太大,居然同時擊中我和唐焰。
要不是韓雅歌及時趕到,對著籐原介射出一槍,只怕我和唐焰連命都沒了。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韓雅歌是唐焰的人,同時也是李允曦同母異父的弟弟。
無怪乎他先前總是處心積慮的保護我,讓我一再免於遭受籐原介的傷害。
只是我不明白究竟是什麼理由,可以讓他如此心甘情願的埋伏在籐原介的身邊,而且一待就是三年,為什麼呢?
總覺得整起事件從開始到現在,一路發展下來,看似明瞭,其實是謎團重重。
就像霧裡看花,我已無法分辨真相到底是什麼?
不過,就算如此,對於韓雅歌我仍是心存感激,若不是他在事後緊急將我和唐焰送往醫院急救,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後來透過轉述,我才明白原來當時唐焰早已做好萬全準備,不只是韓雅歌,就連沈培安和李允曦也跟著一塊南下台中,我和唐焰的手術便是經由他們分別操刀;同時沈培安亦下達指令要求院方對於我們的事情三緘其口,一點消息也不許走露,這才沒有驚動到警方──聽說這段日子我就是被囚禁在台中某偏僻山區裡。
如今能夠平安無事,這些人功不可沒。
實在非常感激,趁著三人都在,我連忙逐一道謝。
「謝什麼呢。」沈培安托住我的臉頰,無奈道:「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氣。」
「就是就是,我們這麼做可不是要你一句謝謝。」李允曦抽出一張面紙,擦拭我滿臉淚痕:「現在的你可得乖乖聽話才行,好不容易有點精神,可不希望你病情加重。」
「先讓詩嵐回到病房休息吧。他再撐也撐不了多久。」韓雅歌細心觀察我的情況。
我搖頭,卻因為鼻塞感到有點呼吸困難。
沈培安搖頭失笑,拿出醫生的權威,說道:
「好了,別再任性,不管你說什麼,你都必須回到病房。」
我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麼:「可是焰主……」
「放心,老大有我們守著,不會有事。」李允曦揮了揮手,明顯是在趕人。
我委屈地瞪著他,他卻裝作沒看見。
還是韓雅歌對我提出保證如果唐焰醒來,一定會馬上通知我。
再不滿意,也只能妥協,任由沈培安將我送回到對面的病房。
……是真的累了,儘管精神仍舊無法放鬆,但身體卻已不堪負荷。
沈培安很是心疼的看著我:「想睡了嗎?」
我揉著鼻子,疲倦的笑了笑,頂著濃濃的鼻音答非所問:「鼻塞了,呼吸不順。」
「先回床上躺著,我在幫你處理。」他輕聲的哄著。
這回,可是乖乖聽話了,伸出未受傷的左手勾住沈大醫師的頸項,溫順的讓他抱回床上躺著,再將點滴移到鐵架上吊著,之後他走進廁所,擰來一條熱毛巾摀住我的口鼻,幫助我順氣,感覺堵住的鼻水漸漸流了出來……
「好點了嗎?」
「嗯。」輕輕應了聲,問道:「沈醫師不用回到焰主的病房嗎?」
「不用,我負責照顧你,傷口還痛不痛?」
「有點,不過我可以忍。」
「忍不住要說,我可以用藥物替你止痛。」
「嗯。」我乖乖點頭,想了一下,問出擔心已久的問題:「沈醫師,我的右手會不會廢掉?」
「好點了嗎?」
「嗯。」輕輕應了聲,問道:「沈醫師不用回到焰主的病房嗎?」
「不用,我負責照顧你,傷口還痛不痛?」他邊問邊替我摁好棉被。
「有點,不過我可以忍。」
「忍不住要說,我可以用藥物替你止痛。」
「嗯。」我乖乖點頭,想了一下,問出擔心已久的問題:「沈醫師,我的右手會不會廢掉?」
沈培安怔了下,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將我鼻水清理乾淨,思考了一下,才說道:
「……廢掉是不至於,只是傷到骨頭,以後的復健療程是免不了的。」
「可是,我現在連動個手指都沒辦法,除了痛還是痛。」
「會痛是好現象,表示你的神經系統維持正常,如果不痛,那才糟糕。」
「是嗎?」我憂心忡忡地看著被繃帶纏繞固定的肩膀。
沈培安見我眉頭依然深鎖,忍不住地用手指輕輕揉著:
「別想了,有我在,你和焰都會沒事的。」
我歎息,說出內心的在意:「我只是害怕焰主會嫌棄我。」
沈培安動作停頓了一下,略顯吃驚的看著我,不確定地問:
「詩嵐,你對焰……會是我多心嗎?」
「……」我一時答不上話,面對他探索的目光,最終還是老實點頭:「就如你所想的那樣,不好嗎?」
「詩嵐!」沈培安眼睛為之一亮,欣慰道:「好,當然好,你知道我等這天等多久了。這是好事啊,我高興都來不及了。」
我也笑了出來,只是和他相比,就顯得鬱悶許多。
「怎麼了,笑的這麼難過?什麼事不開心?」沈培安看出我的不對勁。
我該怎麼跟他說,心裡惦記的事情不少,卻因唐焰遇襲,導致心亂如麻,不願多想,可是現在……好多好多的疑問再不尋求個真正的答案,只怕我會被壓得窒息。
抓住他的手,我衡量該怎麼開口……
沈培安見我欲言又止,倒是比我還乾脆,主動開口:
「想問什麼就問,如果是我知道的,我會毫不隱瞞的告訴你。」
我看著他:「可以嗎?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有些事情不該是由你來說。」
「今非昔比,如今時機成熟,應該讓你知道的事情,總得讓你知道。」
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關於你那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透過雅歌回報的消息,其實我們都知道,會等到現在才動手,是因為焰不想將事情做絕。」
「那麼他跟籐原介之間的是非恩怨是真的?以及當時關於我父親的事情……也是真的?」隨著沈培安粗略講解那幾天發生的事情,我提出幾個重點問道。
沈培安認真想了一下,點頭道:
「其實籐原介那個時候所告訴你的事情有泰半都是真的。」
心沈了沉,哪怕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聽到的當下仍不免感到刺痛。
只好抿唇不語,繼續聽下去──
「……還記得當初你被唐焰帶回青閣的時候,他是怎麼教育你的?除了那方面的事情,就連你平日的生活情況他也完全掌握其中,為的,就是不希望你得知太多當時不應該知道的事情,或是過份接觸外來的信息,所以在青閣你會發現那裡沒有家用電話,除了視聽室,那裡也沒有有線頻道的電視,為的,就是要杜絕一切會影響到你的可能性;或許你會覺得在青閣的日子如同牢獄生活,但說穿了,不過是唐焰用自己的方式在保護你。」
「保護我?」
「是的,他一直都在保護你。」
「為什麼?」難不成有誰會對我不利?
沈培安像是看出我的心思,笑了笑,點頭道:
「就是有人想你不利,而那個人正是籐原介。當初你來到青閣不久,籐原介便已知道你的存在,為了徹底瞭解有關於你的事情,他不惜用錢買通青閣裡的僕傭,利慾熏心,自然有人願意為錢出賣主子,最初的三個多月,唐焰明著暗著,換了不少人,但總是防不勝防,哪怕是家世清白的人也一樣,所以後來唐焰才會在一氣之下,索性帶著你到高雄渡假散心,同時吩咐管家陳伯趁著那幾天清理門戶,將青閣裡任職的僕傭全部徹換。可誰知道籐原介的腦筋動得太快,也合該是巧合,那時霍爾?歐森也找上門來,於是籐原介便趁機拉攏霍爾?歐森,一同聯手對付唐焰。」
「難怪那個時候從高雄回來,我總覺得有哪些地方不一樣了。」可惜那時要忙於應付唐焰的索求無度,所以沒有注意太多,沒想到這兩人的明爭暗鬥居然這麼厲害!
我瞠目結舌,驚訝於這兩人心機似海……
沈培安沒有察覺我的反應,整個人陷入過往回憶──
「籐原介這人的個性太過極端,從以前就老是和唐焰不對盤,最主要的一點還是卡在籐原熏的身上…….」說著,看了我一眼:「對於這個人你應該不陌生吧。」
「……」我微掀的嘴巴合不攏。他知道他知道……他用的是肯定句,擺明了當時韓雅歌知道我和傅少舲躲在門外偷看。
那麼,這是不是表示另外的兩個人也知道?
我的天哪……
實在不想憶起那卷自拍片裡的畫面,可是……
「籐原熏這人是不是有點不正常?」我還是沒能忍住,臉色蒼白地問道:「他當時的反應……好像感覺不到疼痛?」
沈培安聞言輕歎:「你沒有看錯。籐原熏的確不太正常,但他的不正常是指他的身體狀況,他從小就罹患一種罕見疾病,病名被稱為『先天性痛不敏感症』。那是一種遺傳性感覺不敏感與自律神經性病變的罕見類型,他不像正常人一樣可以感覺到肉體的疼痛,也之所以這樣,他被向來要求完美的籐原家族視為恥辱,將其逐出家門。」
「好過份!太過份了!生這種病又不是籐原熏自己願意的。」我握緊拳頭,突然覺得籐原熏的遭遇和我相比,更加處境堪憐。
「的確,在日本,籐原家族是自幕府時期就已存在的古老望族,數百年來一直遵循著前人流傳下來的規矩,哪怕時代變遷,但他們的家風依然保守,他們一族都太驕傲,以至於容不下一點瑕疵。」
望著窗外,沈培安的目光變得複雜,像是帶著一抹說不出的痛……
「籐原熏的不完美,自然成為家族的犧牲品。於是在他十六歲那年,被迫送往德國求學就醫,並被要求終生不得踏入籐原家族大門……籐原熏難以釋懷被家族捨棄的打擊,於是自甘墮落,憑著與生俱來的美貌,在同志酒吧裡擔任MB服務生,與眾多客人發生關係;又由於在床上向來表現過火,而備受客人青睞……」
「等等。」聽到這裡,我打斷他:「為什麼你會知道這麼清楚?」
沈培安苦笑起來:「因為我曾在德國攻讀醫學博士,當時實習的醫院,所接觸的病人裡面其中一個就是籐原熏。那時他的身體與心理各方面,情況都很糟,他和每個客人發生關係,身上都一定會掛綵。不是他服務不好,而是他故意要求客人傷害他。」
「為什麼?」我又打斷他:「他瘋了嗎?」
沈培安倒是不介意我三不五時的插話,繼續說:
「你要說他瘋了,倒不如說他是藉此尋找自己存在的價值……也就是在那時,他認識了唐焰,那年唐焰剛滿十八歲,兩人頭一回見面就走到那一步。籐原熏異常的嗜好感染了唐焰,從此兩人一拍即合,那段時間唐焰因為籐原熏的關係玩的很瘋,在性事方面愈發殘虐起來,好幾次在籐原熏的慫恿之下,差點失手殺了他!我為此提心吊膽,曾不只一次勸過唐焰要他稍微節制,不要走火入魔,但他從不放在心上,直到籐原熏對他的感覺起了變化,不再安於單純的床伴關係,進而向他索求愛情,唐焰這才察覺事情不對,開始藉故疏遠籐原熏,轉而尋找其它人做替代,不再與籐原熏發生關係;再加上他們在一起的第四年,唐焰的父母因為空難雙雙過世,唐焰正式接下集團總裁一職,更是忙到不可開交……籐原熏面對這樣的轉變,自然無法接受,對唐焰逐漸由愛生恨,到最後不得不選擇背叛,仗著唐焰對他的信任,竊取了公司重要的機密文件,遠赴日本會見籐原介,之後再前往德國;並同時透過籐原介放出消息,刻意讓唐焰知曉自己對他的背叛,等到唐焰趕到德國柏林他所下榻的飯店時,他竟當著唐焰的面前跳樓自殺,藉此達到最大的報復。而籐原介自然認為是唐焰逼死自己的弟弟,從此兩人正式結下粱子。」
好……好複雜的恩怨情仇,簡直比電視上演的連續劇還要精彩!
而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麼唐焰不能容許他人的背叛,以及在床上近乎變態的表現。
我想,我是徹底瞭解了,但是……
「為什麼是我?我確定在此時之前,我從未見過焰主;而且根據籐原介所透露出來的訊息,我之所以家破人亡,顯然和焰主脫離不了干係。」
「沒錯,關於這件事情唐焰在裡面確實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收回目光,沈培安發現我臉色一變,只是淺淺笑道:
「其實,對於你父親的公司,唐焰並沒有使出太多不入流的手段,不是他不想,而是機會有限。因為你父親當時在大陸內地所製造出來的麻煩實在太多,杜雲祺是個有事業企圖心的人,但卻不懂得量力而為。當初上海的那塊土地想要的人不少,以你父親的能力要整個吃下實屬勉強,若是換作一般人早就放棄,但他卻硬是要吃下這塊大餅,弄到最後發生財務危機。唐焰那時並未同意你父親的貸款申請,是因為你父親除了向唐焰求助,還另外找上八家銀行分別要求貸款,在這種情況之下,唐焰沒有批准是正確考量,不能怪他。」
「可是他後來還是幫助了我父親。」用一筆天價買斷我的一生。
「那是唐焰以私人名義介入,你父親他…..並不如你所想像的那般敦厚老實。」見我欲出言反駁,沈培安笑了笑:「別急,聽我把話說完。」
我只好把話吞了回去,耐住性子聽下去──
「你應該知道杜雲祺並不是你的親生父親,儘管他迎娶你母親冷翡,夫妻倆卻始終貌合神離。表面上的恩愛是為了讓你放心,但事實上,杜雲祺是個雙性戀,他愛女人也愛男人,你母親知道這點,因此默許他在外頭的所做所為,卻不料在她死後會害慘了你。杜雲祺與唐焰相同,對於特殊的嗜好自有多條發洩管道,所以唐焰在調查有關於你的所有事情之後,推測出杜雲祺在走投無路時,必會拿你們母子做犧牲,他料中了,所以才會從杜雲祺手中將你買下,更在事後得知你母親遭到杜雲祺所害,毫不留情地將他送進監牢。或許唐焰有些手段並非光明磊落,我也從不否認他並非良人;但是整件事情的出發點,他確實是為了得到你,將你納入他的羽翼下保護著。」
「可是……為什麼是我呢?」縱然已經瞭解前因後果,可我仍是捧著腦袋百思不解,想了又想,依舊想不起來過去的日子裡,何時見過唐焰?
我覺得這是所有事情的關鍵,如果不是這樣,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隨著真相撥雲見日,我的內心當下五味雜陳,又酸又苦又甜。
老實說,比起籐原介,沈培安的說辭更加令我信服,因為他沒有理由騙我。
所以我才會這麼執著,想要知道唐焰為何會那麼想要我?
沈培安見我一臉苦惱的表情,居然露出詭異的笑容,俯下身子貼近我的耳畔,不無惡意地悄聲說了一句話……
「騙人!怎麼可能?!」我的樣子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
沈培安見我失控,趕緊按住我的身子,不讓我扯裂傷口。
「小心點,你才剛動完手術不久,動作別太激動。」
「你……你你你……」指著他的手指抖呀抖的,一直「你」個不停。
我簡直嚇壞了!
沈培安撇了撇嘴角,說道:「不信是吧?沒關係,等焰清醒過來,你可以自己試試看,看我有沒有騙你。」非常不屑的哼哼。
我傻掉!像是被雷劈中,僵在當場,久久回不了神……
「……」怎麼還不醒來?真教人擔足了心。
坐在病床前,我日復一日的守候,看著一旁的心電圖顯示出規律的心跳,維持在標準值的血壓,以及正常的呼吸速率……各項數值,都在明確告訴著我眼前的男人傷勢已漸趨穩定;只是,他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從離開加護病房到現在,已經好多天了。
習慣性地將手放進他寬厚溫暖的掌心裡,感受那溫度,以往,每當我這麼做的時候,他總是開心的,然後會緊緊的握住,像是要握住的,不只是我的身體和靈魂,還有我過去一直不敢交付出去的那份真心……
可是現在,我願意交付了,只是唐焰,我的焰主,我的真心,是非常脆弱的,倘若給了你,你是會珍惜,還是會輕賤……
不,就算是輕賤也無所謂了。
因為兩次意外,你皆捨命護我,不管是基於何種心思,我都為此深深感激。
還有,就是沈培安對我說的那些話,我好想相信啊!
多麼希望那是真的……
偷偷覷著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李允曦,小心翼翼地離開輪椅,盡可能地不去觸碰到那些生理監測的儀器,緩緩俯下身來,貼近他的耳畔,用只有他才能聽見的音量,述說著這幾天總會重複一遍的私密話,那裡頭,隱含著我的不確定與期待……
說完,重新坐回輪椅,像是算準時間,望著被推開的房門,走進一人──
那人身穿白袍,胸前配戴著院方臨時給予的識別證,對我說道:
「詩嵐,你該換藥了。」那笑容非常溫柔。
我點頭,戀戀不捨地看著昏睡不醒的男人,並沒有馬上放開他的手,反而像是想起什麼似地,朝著一旁的李允曦看了一眼,小聲問道:「允曦哥這幾天似乎很累?」
韓雅歌笑言:「沒辦法,他這幾天除了老大的事情要忙,連公司的事務也得代為出面全權攬下,不分日夜的忙碌,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說到這個,我的眉頭不禁深鎖:「是啊,焰主再不醒來,允曦哥是沒法輕鬆的。」
韓雅歌知道我的牽掛,安慰道:「放心,老大現在睡得沉,是因為身體機能需要藉著睡眠自動調理修復,只要修復到一定程度,他就會醒來的。」
「要等到什麼時候?」關切地詢問:「都好多天了,我好擔心他就這樣睡下去。」
「不會的,別胡思亂想。瞧,老大各項生理數值已經趨於穩定,沒事的。」韓雅歌指著心電圖上規律起伏的波浪線,希望我別擔心太多。
饒是如此,我仍是憂慮。
哪怕儀器精準掌控著唐焰的狀況,卻遠不如他早早甦醒,總好過他睡著不進食,只能單靠葡萄糖和營養液維持體力……他這樣,我怎能說服自己安心呢。
不只是我,就連向來意氣風發的他也變得有些憔悴了……
「回房吧?」韓雅歌握住輪椅兩側把手,催促著。
「好。」嘴裡應著,心裡卻想著待會換好藥,一定要再央求韓雅歌帶我過來。
離去前,再度緊握著他的手,五指扣得牢牢的,過了幾秒,才放開。
正準備將手收回,卻突然發現一股微弱的力道拉住了我其中一根手指!
「咦!」我迅速回頭,難以置信。
整個人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確定自己沒看錯,當下又驚又喜!
「焰主醒了!」
此話一出,驚訝的不只是我,韓雅歌立即衝到病床前,按下呼叫鈴。
原本躺在沙發上假寐的李允曦也跟著被驚動,倏地起身跑來,疲倦的臉上已不見半點睡意,緊張問道:「老大真的醒來了?」
「嗯,他的瞳孔對光線有反應。」韓雅歌掏出手電筒對準唐焰的眼睛給予刺激。
語氣興奮至極!是個好消息。
我笑開了一張臉,一掃幾日來的陰霾。
不多時,沈培安也趕來了,領著幾名護士進到病房,瞧見我停在原地動也不動,只好輕聲哄著:「詩嵐,你先讓一下,我好給焰做檢查。」
我趕緊點頭,示意李允曦上前幫忙推動輪椅,以免造成妨礙。
卻不料,手指上的力道始終不曾放鬆過,彷彿是一種莫名的執著,看得我熱淚盈眶,雖然只需輕輕一掙,便可掙脫,但我卻有點捨不得……
在場的所有人都發現到這點,頓時無語,顯然也狠不下心要求。
可我擔心他的身體呀……最後,沒有辦法,我只好在韓雅歌的協助下,起身靠近唐焰,用著最輕柔的語調對他述說著要他放手,我會在這裡守著他,不會走。
哪怕有些人聽不懂,我卻不厭其煩的重複說著,直到唐焰狀似聽見了,指尖握住的力道逐漸鬆了開來。在對上沈培安驚詫的目光時,只是淡淡一笑,逐隨著李允曦推動輪椅的動作,離開病床範圍,隔著一段距離,看著沈培安和韓雅歌對著唐焰進行詳細的身體檢查。在逐一確定各方面沒有問題之後,那些負責監測的儀器也從唐焰的身上拆解下來,只留下心電圖和氧氣罩,以避免唐焰醒來之後,有可能出現因胸口疼痛導致的呼吸不順;而我想到的是,他的肚子會不會餓?
「詩嵐,我們回去病房吧?」將拆掉的部份儀器交給護士們收拾,韓雅歌率先走了過來,站在我面前,說道:「你還沒換藥呢。」
視線被擋住,完全看不見唐焰。
我目光游移地問道:「可不可以在這裡換藥?我現在不想回病房。」
韓雅歌歎了口氣,彎下身子看我:「你的情緒太過緊繃,要你回到病房,不單單只是為了換藥,你也需要休息。」
我搖頭,難得堅持地說道:「我不走,就在這裡。」
「你……」韓雅歌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卻被自家兄長制止:「好了,你就順了他一回,這小傢伙沒親眼看見老大清醒過來,他是不會甘願的。」
另一個歎息聲傳來:「焰已經醒了。雅歌,你先到詩嵐病房將藥車推過來這裡,就讓詩嵐在這裡換藥吧。」
解開病服,露出受傷的肩膀,當著某人的面前,開始換藥。
感覺上,仍是疼痛,我卻盡可能忍著,保持一抹淡笑。
因為他在看,氣若游絲地喘息著,好像每一口呼吸都是痛苦,我看了心疼,想起他剛才清醒前的舉動,逐將完好的左手重新放回到他的掌心裡,這回,力道變大了些,能夠與我十指相扣,他看著我的目光不曾稍離片刻,冷然的眼眸微波蕩漾,是擔心。
我臉上的笑意更濃,似乎連換藥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倒是他,不知為何,忽然眉宇輕皺,一直守候在旁的沈培安瞧見他的表情,趕緊低下頭來,隔著氧氣罩聆聽他細不可聞的聲音……
我聽不清楚,卻也不敢亂動,只因韓雅歌正在熟練的替我纏繞繃帶。
等到繃帶纏好,沈培安抬頭看我整理衣服,對著唐焰無奈說道:
「焰,詩嵐的情況很好,病房內有暖氣,他不會著涼的。」
這才明白他的心思,眼眶一熱,差點掉下淚來。
我緊緊握住他的手,露出安撫的笑:
「焰主,我不冷,身體暖和著呢。」
「他嫌你穿的太少,臉上血氣不足。」沈培安搖頭失笑:「真是的,也不想想你體質本就虛寒,加上受傷之後失血不少,我們已經很用心在照顧了,他居然還敢嫌棄。」
這番解釋,說的我面紅耳赤,連忙用手搓揉臉頰,想多添抹紅潤。
孰不知,有人看在眼裡,眉頭皺的更深。
還是韓雅歌阻止了我,取來一條薄毯蓋在我的膝腿上,同時在我耳邊輕聲提醒。
這才留意到唐焰的反應,看著他空出的掌心,知道他不甘被冷落。
只好趕緊伸手讓他握著,溫聲地哄,要他別擔心太多……
毫不在意現場有旁人觀看,兀自陷入兩人世界裡。
後來,聽著三人前後發表感言,直說當時的氣氛無比溫馨。
聽的我頭頂直冒煙,臉紅的像西紅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