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趙判官一時軟在榻上,喘了好一陣,正要催促司徒靖明做快一些,也同他一般早早洩出精水,陡然看見斗室漸明,窗外透著朦朦朧朧的一絲亮色。
趙殺不禁道:「怎麼天亮得這般早?」
說完一想,才想起司徒靖明原本就來得極晚。
趙判官半撐起身子,原本打算振作精神,陪司徒判官再續春宵,左右有三日短假,不必辛勞點卯。
然而司徒靖明只抱著他,身形久久未動,肉刃還深深楔入趙殺後庭。
趙殺忍不住雙手摟住了他,擦了擦臉上熱汗,輕聲哄道:「怎麼啦,要本官自己動?我……我如今實在是沒有力氣。」
他說完這句,臉上難免有些發燙,只是等趙殺再一打量,才發現司徒判官雙眼合攏,長睫微顫,似乎掙扎著要從夢中醒來。
趙殺看得一愣,而後才想起來,天一亮,司徒靖明也該醒了。
他想到此處,嚇得血色退盡,一身熱汗涼透,匆匆忙忙像過去一般,拼命拽過衣袍,往身上披衣著衫。
可這一回,趙判官剛套上外袍兩個袖管,便面色古怪地頓了一頓,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工夫,方僵硬著往身下看去。
只是天不如人願,兩人此時抱作一團,趙殺再如何轉動頸項,也只能看見司徒判官鴉羽長髮,動人睡顏,耽擱道最後,只得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往股間一摸,又嚇得得猛地縮了回去。
他後庭脹痛得厲害,那柄傲人肉刃果然還楔在那裡。
趙殺一時慌得眼冒金星,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正打算硬著頭皮一拔一推,穿衣了事,但真要動手時,趙判官又開始手心冰冷,眼中盡是傷心落寞。
他想起方才問這人的話,他問:你為何會夢遊呢?
縱然司徒靖明不肯說,但趙殺心裡未必沒有猜測。
這人在夢裡,悄悄對他說過那麼多情話,他為何還怕他醒來?
眼看著司徒判官眼皮下眼珠滾動,眼睫輕顫,趙殺終於把心一橫,穿上半截的衣衫一脫,重新躺回榻上。
到了這個時候,趙判官仍是大氣不敢喘,腦袋裡嗡嗡作響,遲遲想不到裸身相抱,相見後頭一句,要跟這人如何招呼。
等司徒靖明當真睜開眼睛,趙殺已經將頭一偏,雙眼一閉,不顧老臉,坦胸露腹臥在榻上,裝出酣然熟睡的模樣。
反正他打死不認,只當是睡著了……這人如今是發愁是驚愕,到最後如何招呼,怎樣遮掩,統統與他無關。
趙殺閉著眼睛,於心裡暗暗誦讀《陰符經》,連誦了幾遍,那人才動作僵直地動了動,挪開半分,與趙殺不再胸腹相貼,
他這一動,趙判官便凍得打了個哆嗦,多虧他意志堅韌,臉皮……臉皮亦是極厚,才能繼續佯裝熟睡。
可他這樣一抖,司徒判官居然又遲疑地貼了回來,舉止僵直如傀儡,連雙手亦是攬在原處。
趙殺雙眼緊閉,分辨不出周遭光景,光知道司徒靖明去而複返。
他心神激蕩之下,忍不住就想睜了眼睛,興沖沖與他相認,可就在此時,司徒判官那柄碩長肉刃突然慢慢往外抽出,帶出些許後穴嫩肉。
趙判官心中微涼,只道他還是要走。
然而下一瞬,那肉刃已經用力捅了回來,直直沒入甬道深處。
趙殺這一下腦袋裡白茫茫一片,差一點便悶哼出聲。
沒等他回過神來,司徒靖明已姿勢生疏地緩緩抽送了起來,氣息極沉,彷彿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刺激,有無邊春色撩撥,堪堪抽插了數十下,便把精水一股股灌滿趙殺後庭。
趙判官雙眼緊閉,心裡愈發忐忑,以這人持久精深,竟是就此洩了,當下更不敢貿然睜眼。
他眼前一片漆黑,只知那人又摟了他好一陣,這才撐坐起來,而後衣袍簌簌有聲,環佩叮叮作響。
待司徒判官穿好衣衫,推門而出,腳步聲往院中去了,趙判官忙不迭睜了眼。
他想到種在院裡的桃花,心中惴惴,剛想披衣下床,那腳步聲竟然又踱了回來。
趙殺一顆心幾乎跳了出來,前腳躺平,將頭一歪,司徒判官後腳就推門進屋,手裡端著盛滿清水的水盆巾帕,細細為趙判官擦身。
趙判官心裡不禁暗嘆,為這人的溫柔細緻……為這人的粗枝大葉。
院中有雨後桃花,爭相吐蕊,他不曾細看;自己頭歪手斜,與方才躺得不同,他也不曾發現——似乎有什麼要事,叫這人心緒難平,目不斜視,一顆心滿滿在此。
司徒靖明照顧完趙殺,又在床沿坐了好一陣,而後才怔怔自語道:「我……為何如此?怎會在此?」
趙判官卻以為自己裝睡被人看破,司徒判官是在問他,當即睜了眼,訕訕道:「靖明,你忘啦,你一直有夜遊之症。」
司徒判官萬萬想不到他會醒轉,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連水盆都撞翻在地,兩頰紅粉如霞。
趙殺這才知道自己會錯了意,臉色也有些發燙,強作鎮定道:「你不聽醫囑,早早斷了藥,剛一入睡,就從天庭夜遊下來,來尋本官啦!」
司徒靖明聽得再退了一步,薄唇緊抿,臉色通紅。
趙判官說到興起,殷殷把自己先前的推測也說了出來:「前世你我偕老,一生不見隱疾,唯獨這一世得了病……靖明,本官一直在想你為何會夢遊,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這人在夢裡分明說過,才過了半日,就相思入骨……那先前的百年、數百年,這人卻要如何消磨時日,如何虛度光陰?
難怪人間初初相見,當夜便患上了夜遊之症!
司徒判官聽到此處,紅著臉,神色極為兇狠,怒道:「一派胡言!」
說罷,再往後退了數步,眼看要落荒而逃,趙殺生怕他走了,慌忙哄道:「那就當是我吧,都怪我。是我日夜所思,於是夢見了你……」
司徒靖明一愣,腳下難免停了一停。
趙殺頓時喜上眉梢,試探道:「靖明,我們好好說一陣話?」
司徒判官果然未動,趙殺心裡大石落地,這才道:「我探過崔判官口風,應該還是叫你官復原職,重新當個武判官。只是你牌位原本供奉在地府,受陰間香火,後來調入天庭,被天庭除名,要想再辦一回籍貫,只怕層層朱批,還要多等幾年。」
司徒靖明又隔了許久,方低聲嗤道:「你我鬼軀凝實,不過是少受幾年香火,少吸幾年月精日華,這點小事……」
趙殺沉吟許久,側身拾起自己的外袍,一件件穿好衣衫,往袖囊裡摸了摸,尋出數年前,他托黑白無常帶回的一對小小木牌。
司徒靖明遠遠看見,目光一時悲喜難辨。
趙判官拿指腹細細摩挲了一陣,才將其中一塊木牌遞了過去,嘴裡絮絮叮囑道:「這是我陽間祠堂裡的牌位,你一個,我一個,如今祠堂倒了,好不容易才尋了回來。你且收下你這塊,回第七殿複職時,可交給泰山王,放入閻羅殿裡受些香火,等正式的辦下來,再、再扔了……」
司徒靖明看著他,眸中光華隱蘊,顧盼間似有情意,唯獨不肯說話。
趙殺卻不知道,只一個勁地舉著手,作勢要給,僵持了許久,剛要癱軟下來,就有人上前扶了他一把,取走了趙殺手中一塊木牌。
趙判官不由得笑了一笑,低頭再看,卻發現司徒靖明拿的不對,拿走了自己那塊牌位,忙道:「錯了!」
司徒靖明卻冷著臉道:「你收著我的,我收著你的,沒錯。」
趙殺聞言怔忪。
司徒靖明攥緊了手中木牌,隔了好一陣,才問:「你一直帶著……?」
他並沒有把話說完,就噤了聲,抱臂而立,目光落在別處。
趙判官定定打量他面上神色,見事情並無迴旋的餘地,這才改了口,同他商量起來:「那也要有個魂魄托生的地方,哪怕是尋個什麼花、什麼樹……」
司徒靖明聽得一愣,不知為何,聽見這「樹」字,似乎就想起什麼光怪場景,依稀是抱著誰,靠在樹上抽送交媾,盡享極樂。
趙判官自己提到「樹」,也想到昨夜那場大雨,和自己放在心尖的那幾位故人,匆匆忙忙長身而起,結巴告罪道:「靖明,你先坐著,昨夜下雨,怕是積了不少水,我去院裡看看。」
司徒判官又是一怔,只覺這「水」字也有什麼關竅,像是曾經壓著誰,在水池邊作樂,波光漣漪映著星辰露草。
趙殺還未察覺,臨出門前,又認真應道:「我馬上就回來,靖明,你等我一等。」
司徒靖明這一回,光聽得一個「馬」字,腦袋裡頭疼欲裂,心中卻歡欣雀躍。
席天幕地,策馬狂奔,越是跌宕,越是銷魂蝕骨……原來還有馬上這等玩法?
趙殺獨自扶著老腰,急急到院中一看,那紅色桃花樹仍甜甜睡著,打著小小的呼嚕,剩下兩棵卻是花朵零落,樹根處積了不少的水。
趙判官看得心疼不已,連忙著手處置,把積水舀幹後,還抱著樹幹,撫摸枝椏,輕聲哄了好一陣。
當他回了屋,才發現司徒判官站在窗前,遠眺小院,面色極是古怪。
趙判官想了一想,才踟躕續道:「方才說到魂魄托生……」
司徒靖明紅著一張臉,冷冷道:「你院裡那三棵醜樹,只怕是阮情、許青涵、趙靜吧。」
要是旁人說趙殺那三棵寶貝樹相貌不佳,趙判官早已拳腳相加,但這人譏嘲,趙殺只敢訕訕一笑。
司徒靖明過了片刻,才板著臉道:「你方才說的魂魄托生,確實有幾分道理,院裡還有一角,李某也可分出一縷魂魄,姑且寄託在你家樹上……否則你這般心儀我,家中卻只有那三棵醜樹,叫外人見了,實在不成體統。」
趙判官一時喜出望外,忙抬起手背一看,想照舊將桃花印記變為樹種。施法前餘光一掃,就見手上那枚漆黑印記延伸至腕,生得枝蔓繁雜,花朵累累,一樹樹氣勢崢嶸。
司徒靖明負手而立,目光遊移,低聲囑咐了一句:「記得選一棵好看的……」
趙殺陡然有些遲疑,又認真看了一陣那片黑色桃花,然而才用手一摸,將桃花印記拈在指間,將一身法力灌入,變成樹種。
司徒靖明見了,不由微蹙了眉頭:「怎麼是黑色的?」
趙判官只好指了指司徒靖明那身玄衣,那人低頭一望,嘴角這才露了一絲笑模樣,意味深長地看著趙殺兩眼:「你覺得這顏色好看?也罷,如果你這幾年照看不好,李某修為增長不及閻羅殿中,我戶籍就不落在你家了。」
此話剛落,身影已是一空。
趙殺懷裡那株小樹,有點點黑花佈滿枝頭。
落在趙殺這等眼盲心盲的情聖眼裡,這便是極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