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趙殺被他折騰去了半條命,天光放亮的時候,許青涵才恢復本性,打了清水,替趙殺擦洗更衣,重新上了藥,又捶背捏肩,忙了好一會兒,趙殺總算緩過氣來。
許青涵看他目光渙散,彷彿受了天大的打擊,特意挑好聽的話哄他:「趙王爺昨日一夜射了七回,當真氣概非凡。」
趙殺雙腿至今還合不攏,聽到這句話,反倒更加傷心落魄。
許青涵柔聲細語地哄了他半天,眸光沉沉,把心裡話一併問了出來:「說到侍奉王爺,我和阿情誰好一些?」
趙殺張了張嘴,面如土色。
許大夫想到趙殺大概是臉皮太薄,微微一笑,便饒過了他:「王爺是堂堂偉男子,不一定非要花銀兩,也有身邊人肯……」
許青涵說到這裡,白玉一般的臉上又泛起一抹淡淡紅暈,更露骨的話,卻不好意思說了。
趙殺嚇得打了一個寒戰,直說:「我得走了。」
許大夫以為他未曾聽清,慌忙拉著他,目光灼灼地說:「王爺——」
許青涵垂下眸光,手指在趙殺掌心裡狠狠摳了一下,趙殺又是一個顫慄,匆匆爬下床,心有餘悸地往外挪了幾步。
許大夫過去二十來年,都活得清貧寡欲,唯獨這幾天替王爺診疾,一顆心方寸大亂,喜怒憂愁都按捺不住,只有捅過趙殺才稍稍好受一些。
他見趙殺這般如避蛇蠍,臉上有些黯然,低低笑了笑:「我知道,阿情比我好看多了。」
趙殺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覺阮情固然生得極美,許青涵那張臉也是世間少有。沒等趙殺分出高下,就聽見許青涵柔聲道:「可阿情畢竟年紀還小,又不知節制,每回都弄傷王爺,不像許某與王爺年歲相當。」
趙殺面容僵硬,勉強擠出一句:「咳,你過去明明說的是,阮情年紀太小,讓我多多節制。」
許大夫臉上微紅,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自我進府以來,王爺對我就多有輕佻之舉,我過去一心想著懸壺濟世,真是不解風情……」
趙殺怒喝道:「你分明說的是只想懸壺濟世,無意為虎作倀!當真信口雌黃!」
許青涵微微羞惱起來:「我沒有說。」
趙判官沉聲道:「這月初七,你來看診的時候……」
許大夫還嘴硬得很:「沒有。」
趙殺哪裡敢惹他,只好說:「沒有就沒有吧。」
他扶著牆,腳下一瘸一拐,好不容易摸到門框,忽然聽到許青涵吞吞吐吐地說:「許某並非聖賢。」
趙殺聽到這句話,不由回過頭去,許青涵彷彿是難以啟齒,微紅著臉道:「王爺這般盛情,我實在做不到、坐懷不亂……」
他說著,聲音漸低,不勝羞澀似的垂著頭:「王爺花了重金,包下阿情做那等事,又特意找我來看病……經過這些日子,王爺對許某的情意,我已經懂了。」
趙殺看他越說越不像話,硬著頭皮問:「什麼情意?」
許大夫目光流轉,似怨似嗔地望了他一眼:「我知道王爺心中有我,只怪我遲遲不肯就範,王爺才找了阿情,又想出這樣的方法來激我。」
趙殺慢慢回過神來,勃然大怒道:「胡說!」
許青涵羞澀一笑:「我一直奇怪,王爺為什麼遲遲不殺我,直到昨日,看到王爺做的那般明顯……昨夜的事,確實有趣,不但王爺喜歡,我也有些沉溺其中。」
他說到這裡,語氣漸漸有些凝重,悶悶不樂地說:「王爺這樣做,雖然叫我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但再和阿情來往,卻是不許了。」
趙殺被他氣得腦袋裡一片空白,半天才道:「簡直是一派胡言!」
許大夫哪裡肯信他:「王爺要是不喜歡,為什麼捨不得殺我?
趙殺在他面前早就顏面無存,趁著一時意氣,咬著牙說:「我是……生來欠了你的債!」
許青涵雙頰微紅,極輕地問了一句:「總不會是情債吧?」
許大夫這句話問得正中要害,趙殺一腔火氣頓成飛灰,好不容易支支吾吾了幾句,擺脫許大夫出門,許青涵還一路跟了出來,硬說王爺身體欠佳,晚上還來替他診治。
趙殺驚懼之下,如有神助,一路小跑回去,躺在自己的豪奢大床上,每一根骨頭都在咯吱作響。他在床上趴了一陣,忽然想到長此以往,也不是個辦法,自己堂堂判官,讓多少凶神惡鬼嚇破了膽,就算這一時半會兒鬥不過一兩個凡人,一旦喊上幾十個幫手助陣,還怕他們不成?
趙判官想到此處,趕緊叫來僕婦,一口氣請了二十六名大夫,十二名夫子。入夜後許青涵再來,就見到滿屋的大夫,個個名聲在外,老態龍鍾,有的懸絲診脈,有的顫巍巍提筆開藥。
許大夫被擠在最外面,好不容易輪到他問診,他已經臉色發青,低聲道:「我想替王爺單獨看看。」
剩下的二十來名大夫都不肯依,先是嫌棄許青涵的資歷歲數,又數落他的嚴謹精神,硬說趙王爺身體如此尊貴,非得劉大夫、李大夫在場,其餘人從旁協助,來個專家會診不可。
許青涵臉上難免有些神傷,聲音倒是極溫柔,輕輕地說:「許某自小習醫,也有些心得,算得一名專家了。」
周圍人聲嘈雜,把他聲音徹底蓋過。
趙殺靠在軟椅上,被一群大夫圍著噓寒問暖,從人縫裡瞥到最外頭的許青涵,滿腹怨氣一掃而空,忍不住朝他揚眉而笑。
他本來就生得十分英俊威嚴,這一笑,簡直是神采飛揚。
許青涵連擠都擠不進去,遠遠看見趙殺得意揚揚的模樣,一顆心怦怦亂跳,過了好一會兒,才變得失魂落魄。
趙判官看一眼許青涵,看一眼身旁年過花甲的老大夫,心裡踏實極了,自己正當壯年,大夫們卻是垂垂老矣,就算動起手來,一個人對上二十個,也是勝券在握。何況這些大夫都極有醫德,連把脈都要隔著絲線,日後在地府相見,定要記他們一記大功,配一世良緣。
之後接連幾日,許青涵登門的時候,都能見到這群大夫。
趙王爺身體痊癒得極快,精神更是健旺,倒是人群外的許大夫在,身形竟是有些消瘦,腰身不盈一握,又多了幾分無辜可憐。
到了第五日,許青涵排了兩個時辰的隊,好不容易輪到他坐到桌邊,替趙殺號一號脈。
他也不號脈,也不問疾,只愣愣打量了趙殺許久,柔聲笑問:「王爺是不是用不著我了?」
許大夫這一語雙關,攪得趙殺心裡焦躁莫名,沒來由地一陣難過。
許青涵說完就站起身,朝趙殺柔柔一笑,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深深一拜便走了。
趙殺這才想起還債的事情,不知剛才那一捧眼淚,三生樹下要平添多少情債。
趙判官驚嚇悔恨之下,也顧不著自保了,把二十來名大夫都勸了回去,自己靜靜籌畫了半天,決心要在城郊買一塊空地,建一間大醫館,圈上五畝地做藥園,把這群大夫都請到館中坐診,一撥看內傷,一撥看外傷,其餘的劃去藥房,屆時連人帶醫館,統統送給許青涵打理,隨他減免醫藥錢。
他叫來小廝,把這番盤算細細交代下去,說完後一抬手,陡然發現手背上連開了幾日的白桃花,已經變作了紅色。
趙殺想到阮情,面上三分懼色,卻有七分神傷。
好在他做了二十年的判官,世事見過太多,這一世是這人的情人,下一世又成了他人的良配。阿情另有心上人,也在意料之中。
他想到交代給阮情的功課,長嘆了一口氣,還是在懷裡揣了許多珠寶,叫上那十二名夫子,浩浩蕩蕩地往阮情屋裡去了。
等他進了屋,阮情還趴在桌上,對著那些題目,數著指頭在算數。
趙殺深深地看了好一會兒,把他模樣都記在心裡,這才驚醒過來,招呼幾位名師上前,替阮情去批改做好的功課。
等人盡數擁了上去,趙殺才找了張交椅坐下。
誰知沒過一會兒,名師們都退了回來,直說考題太過古怪,讓趙殺另請高明。
趙殺只好一個人走過去,仔細看了看自己出的題目,頭一道寫的便是:地府辟地八千頃,掘血池地獄。若要將空池中注滿新血,需二千四百年,若要將汙血排盡,需三千年。若有朝一日,閻王號令大小鬼卒往池中注血,又耗費五百年排空血池,問注血時日?
這一道題目,委實簡單得很,內容也稀鬆平常。
連阮情算了半天,也有了眉目,嬌聲問他:「王爺,是四百年嗎?「
趙殺連連點頭,又去看下一道,講的是白無常從陰曹地府起程,拿一雙鐵鉤,到三千裡外去勾人性命,走了一炷香的工夫,黑無常才驟然發現白兄拿錯了名冊,為免人命冤案,急急忙忙架鬼輦去追。
其後又詳細說了那白無常日行七百里,黑無常乘輦,日行一千四百里云云,單問何時能追上。
阮情咬著手指數了半天,實在算不明白,只好拿一雙眼睛水氣氤氳地望著趙殺。
趙殺被他看得臉上發燙,勉強裝出威嚴模樣,陪著他一道一道把題目都解了出來。
兩人一個教,一個學,不到兩個時辰,阮情把珠算、心算的訣竅都記住了七八分。
趙殺寬慰得很,越發把一身本事傾囊而授。他在地府每日裡算人陰德幾何,孽債幾許,加加減減,算了二十年,自然比那黃岡私塾的名師還要學問淵博。
待到暮色四合,趙殺說得口乾舌燥,阮情臉上也露了疲色。
趙殺不敢多留,佈置好功課,準備溜之大吉的時候,阮情忽然揉揉眼睛,跟著站起來,直說:「王爺今天不做正事嗎?」
趙殺被他嚇得臉色發青,勉強定了定神道:「剛才做的就是正事。」
阮情全然醒了,背著手,腳尖在地上磨來磨去,小聲說:「才不是呢,正事應該是……」
他說著,美目偷偷瞥了一眼趙殺,大著膽子撲過去,壓住趙殺把衣襟往左右一扒,趙殺懷裡劈裡啪啦掉出一堆金銀珠寶。
阮情看得眼睛都直了,紅唇發顫,喜不自禁地說:「王爺帶了這麼多,要做多少回才夠?」
趙殺聽他這麼一說,不但一張俊臉憋得鐵青,額角還滲出了幾滴冷汗,拂袖想走,阮情從背後把他摟得死死的,一張小臉緊緊貼在趙殺背上。
他今日自第一眼看到趙殺起,胯間就蠢蠢欲動,幸虧趙殺一堂課上得別開生面,這才勉強按捺住。
地上少說也有十回的嫖資,要是真連做十回,豈不是要死在王爺身上?
阮情算一陣地上的金銀,想一陣趙殺床上的情態,身上滾燙如火,激動得嬌喘吁吁:「阿情就算拼了這條命,也會哄得王爺快活。」說著便想赴死。
可趙殺連吃了幾回悶虧,也漸漸摸出了應對之策,被阮情踮著腳亂親了一通,就趁著喘氣的空子急道:「你、你長得極美──」
阮情身體一僵,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趙殺渾身僵硬,勉強道:「人又美,又聰明……」
阮情如受雷擊,一顆心狂跳,等魂魄歸位的時候,整個人都激動得微微發抖,臉上通紅如火,眼睛裡卻是萬種風情,整個人軟在趙殺身上,結結巴巴地說:「王爺,我還有件紅衣服,繡著金線,穿上更美,更好看!」
趙殺差點忘了下一句,幸虧他心志堅毅,硬著頭皮說了下去:「嗯,你這般好看,百兩黃金賣個一年,實在是吃了大虧。」
阮情還不明所以,只覺得這句話說到了自己心坎上,一時間點頭如搗蒜。
趙判官見他上鉤,紅著臉道:「我聽說名動天下的……咳咳,看上一眼就要百兩黃金,容貌還不如你。你還是多收些銀子,不要折了自己的身價。」
阮情被他哄得飄飄然,若是有尾巴,簡直要翹到天上去,傻傻嬌笑道:「王爺。」
趙殺往地上一掃,目光閃躲道:「是真的!這點財物,根本不值一提。」
阮情從未被人這樣誇過,雙頰通紅,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又是伯牙遇知音的惺惺相惜之情,又是渾身血脈賁張不知名的悸動。
那頭趙殺鋪墊了一長串,終於切入正題:「你方才摟了摟我,已經值這個價了,再摟下去,就有些吃虧。」
阮情被他這麼一說,迷迷糊糊地察覺有些不妥,但是哪裡不對,卻說不上來。
趙殺強笑了幾聲:「像你這般好看的人……」
阮情被他誇得暈陶陶的,也覺得確實要提高些身價,矜持一些,千金僅換一笑。
然而摟著趙殺,聞著那人身上的陽剛氣息,又變得無論如何捨不得鬆手,下身更是勃發如鐵,想著擠進這人濕熱緊窄之處。
趙殺不比阮情天生神力,在這生死關頭,只得不停重複那些話,翻來覆去地誇他好看。
阮情早就情動,被趙殺幾句話堵在那裡,憋得半死不活,不停拿下身在趙殺身上蹭來蹭去,眼角都難受得濕了,忍不住說:「熟、熟客,聽說……可以便宜一些。」
趙殺哪裡肯認,把無規矩不成方圓都搬了出來。
阮情絞盡腦汁,想找一個藉口,好親他一親,抱他一抱,再把趙王爺往床上帶。趙殺卻一直攥著那句話,當作是免死金牌:「阿、阿情,你生得這般美……」
阮情難受得昏了頭,忍不住拋開所有,摟著趙殺脖子,就想親上去。
趙殺看見他下面可憐兮兮地隆起一個帳篷,萬分難過的樣子,也有一瞬間心軟,可想起阮情歡天喜地地收自己的銀子,還滿口說要找一個免嫖資的心上人,又硬起心腸,往後面退了半步,低聲說:「阿情,我聽說有些紅牌……只親意中人,你也留著吧。」
阮情抱了個空,眼眶急得發紅,跟著往前邁了半步,伸長了手,好不容易把趙殺重新摟住,趙判官又開始誇他美貌如花。
阮情急得汗濕重衣,分身在趙殺小腹磨來磨去,時不時顫一下,把鮮紅嘴唇都咬出一圈牙印,趙殺還是不肯就範。
他每往前面湊一分,趙殺就往後仰半寸,阮情被他撩撥到極致,卻求而不能,帶著哭腔說:「我就親一下,不會有人知道的!」
趙判官看著阮情滿臉情動之色,也是一陣心猿意馬,惦記著自己是前生債,阿情有今生緣,才慢慢搖了搖頭。
阮情身形一僵,趙殺趁這個空檔,連退了好幾步,一直退到門邊。
他見阮情紅著眼眶,臉上情慾如火,也想伸手摸摸阮情的後腦,溫聲安撫幾句,只是心一軟,後庭就要吃苦,大夫就要上門。
趙殺這樣一想,種種柔情蜜意盡去,正要落荒而逃,阮情在背後哀哀叫了句:「王爺!」
趙殺隨意揮了揮手,腳下不停,轉眼間已邁出四五步。
地上還堆著許多珠寶,光華流轉,在阮情眼裡,卻一件一件變得黯淡無光。
他淚盈於睫,又叫了趙殺一句:「王爺……嗚嗚……」
不到片刻,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趙殺已經走出老遠,聽見哭聲,只好停下來,負著手,勉強道:「別哭。」
阮情哭得整個人直打晃,淚水一串一串地砸在地上,心中只想王爺跟過去一樣,先嫖了人,然後再給賞,今日這般慷慨,反而叫他十分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