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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入命》第9章
第九章

  趙判官這回操勞過度,就算醒過來,也只能躺在床上乾瞪眼睛。

  許青涵盡心盡力服侍了數日,等幾副藥用完,趙殺總算能下得床來。

  他先前被許大夫壓在床上,做得兩眼發黑,幾乎在鬼門關前打了個轉身,最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時候,甚至一度見到了許多同僚。如今再世為人,判官大人嚇得只想駕一股陰風,逃回趙王府,偏偏許青涵還拉著他,硬要他給醫館取個名字。

  趙殺也知道茲事體大,想了半天,萬分虛弱地說:「人命重于千金,行醫救人的功德更是千金不換,我看這醫館,就叫金屋吧。」

  許大夫連耳垂都紅透了,低著頭,喃喃說了一句:「我不如阿情好看,金屋藏……我,會不會……」

  趙殺大惑不解,想讓他大聲些,再說一遍,許青涵卻怎麼也不肯了,紅著臉請書法大家題好匾額,又一路攙扶著趙殺出門。

  金屋醫館開張在即,門前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花籃,趙殺回頭看時,只見許大夫站在花籃後,踏著一地大紅的鞭炮碎紙,朝他微微而笑。

  趙王爺於是擺了擺手:「你去忙吧,晚上回來用飯。」許大夫應了,他才上了軟轎。

  兩個轎夫步伐輕快,一路往王府跑去,直跑到王府那兩頭石獅子跟前,趙殺才突然想起一件要事:這麼多天過去了,自己還不曾嚴詞訓斥過許大夫,萬一他更加肆無忌憚,自己焉能留下命來!

  趙判官這一想,不禁有些後怕,正暗暗琢磨退路,就發現趙王府大門洞開,影壁前圍了不少家丁僕婦。

  趙殺扶著老腰下了轎,招呼人過來一問:「本王這幾日不在,府中出了什麼大事?」

  僕人誠惶誠恐地應道:「王爺治下有方,府中這幾日上上下下井井有條,大夥各司其職……」

  別的僕人生怕被搶了風頭,也探著頭嚷嚷:「今年封地上風調雨順,田租比去年又多了六百擔。」

  幾十個人圍著趙殺,互相推搡,爭相露面,護院說要堅定不移地維護王府的長治久安,帳房說會實事求是地把握銀兩去向,管家準備與時俱進地培養棟樑之才。

  趙殺聽來聽去,見府中確實沒有出什麼大事,於是點點頭,強打精神,負著手往前走了幾步。

  剩下最後一個小丫鬟怯怯地說:「還有便是,那人回來了。」

  趙殺一頭霧水,半天才想到要問:「哪個人?」

  小丫鬟嚇了一跳,哆嗦道:「王爺不讓我們……提他的名字。」

  趙殺被她說得更不明白,沉聲道:「你儘管說。」

  丫鬟牙關打戰,唯唯諾諾地回道:「就、就是……」

  「就是什麼?」

  「是趙、趙……」說到這裡,嘴唇一張一合,怎麼也說不下去。

  趙殺再想問人,周圍能說會道的下人統統閉口不語。趙判官只好順著他們指的方向自己尋過去,在太陽底下走了許久,終於看到一間涼亭。有人坐在亭中,焚著香,頂著炎炎烈日,披了一件厚重的白色狐毛大氅,兩鬢白髮星星點點,在翻看一本舊書。

  趙殺光看著那人,就覺得身上又熱得多流了兩滴汗。

  等他一頭霧水地走上前去,那人聽見響動,一面咳一面回過頭來,趙殺才看清他相貌原來極年輕,最多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生著一雙貓兒眼,五官嬌憨可愛,只有眉宇間藏著一點煞氣,兩道眉毛細且鋒利,斜斜指向鬢角。

  趙殺怔了怔,剛要問他的姓名,那人就低低咳著,有些費力地站起來,笑著招呼了他一句:「哥哥?」

  趙判官半天回不過神,那病夫皺著眉頭咳了一陣,拿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斷斷續續地笑道:「哥哥,我是阿靜啊,你不記得我了?」

  趙殺初來乍到,連面都未曾見過,哪裡會記得他。

  只是這人委實生得太過可愛,趙殺看了兩眼,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手,下意識地想捏一捏,再揉一揉。

  趙靜被他捏著臉蛋,微微有些吃痛,小聲問了句:「哥哥?」

  趙殺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下了毒手,慌忙放開,喃喃道了聲歉。

  那人倒是好說話得緊,兩隻手握住趙殺的右手,貼在自己臉頰上,勉強忍著咳嗽聲,沖他淡淡一笑:「沒事,你高興就好。」

  他身形消瘦,嘴唇發白,那張臉卻光潔嬌嫩,摸上去滑不溜手。趙殺一時心魂蕩漾,居然又去扯他的臉皮。琥珀色的貓兒眼,菱形嘴唇,還擺出一副老氣橫修的模樣望著他,真可愛,當真可愛……

  趙靜少年老成,被趙殺如物件般把玩,也努力站得筆直,一直等到趙判官良知驟醒,才輕聲問:「我這次偷偷回來,哥哥是不是不高興,想趕我出去?」

  趙殺正飄飄蕩蕩,在雲端漫步,聽到趙靜說話,也只是慢慢轉了轉眼珠子。

  趙靜低聲說:「大夫說我活不過今年了,哥哥別趕我,成麼?」

  趙殺大夢初醒,一瞪眼睛,正看到趙靜低著頭,在擦嘴角的汙血,心裡不由一緊,沉聲道:「你得了什麼病?」

  趙靜黯然一笑:「算命的說我命中帶煞,生來克父母兄弟,府裡下人怕我,父母也早早地把我趕到北疆,那裡沒幾個像樣的大夫,一直看不出病因,只能開些滋補的湯藥。」

  趙殺被他說得有些揪心,皺起眉頭,訓斥了一句:「你就不會回來找我嗎?」

  趙靜愣了許久,才笑出聲來,淡淡道:「哥哥,我明明找過你許多回啊!小時候千里迢迢逃回來,好不容易翻過院牆,是你拿石頭砸我,叫我滾出去;沒過幾年我又回來,也是你叫寵妾一字排開,罵我癆病鬼的。」

  趙殺打了個寒戰,慌忙退後幾步,腦袋裡來來回回只有一個念頭:那胡判官和劉司事真真害苦他也!

  可等趙殺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再仔細一看,趙靜眼中笑意淺淺,竟是一絲要報仇的意思也沒有。

  那人強撐病體,笑著問他:「哥哥,怎麼了?」

  趙殺心亂如麻,想了半天,終究有些提防,沉聲道:「你不怪我?」

  趙靜眨了眨貓兒眼,既可愛,又有一身與生俱來的貴氣,認認真真地答道:「當然不怪,爹娘去世後,只有我們兄弟兩個相依為命,我自然該全心全意地對哥哥好,哥哥說什麼,阿靜就做什麼。」

  趙殺聽到這話,心裡更覺古怪,愈發多留了幾分心眼。

  可惜他胸懷正氣,無論如何做不成胡判官、劉司事,看到弟弟在日頭底下站了許久,累得氣若遊絲,還在強打精神和他說話,心中一軟,便一路攙扶著趙靜走到廳堂,叫人做了一桌藥膳,一筷一筷夾給他吃。

  趙靜吃了幾口就飽了,可他一生之中,哪裡看見過哥哥這般友愛,高興之下,還是全數吃了下去。

  席間種種兄友弟恭,自不必說。到了趙殺離席解手的時候,趙判官大手一揮,招來幾名下人,讓他們盯緊趙靜,看看這名弟弟是不是要動什麼手腳。

  等他解手回來,下人們已經嚇得臉色煞白,指著門縫說:「那人……那人對王爺的茶杯……」

  趙殺心中一沉,看來這弟弟確實是頭笑面虎,如今是為復仇而來。

  他拍了拍下人,溫聲道:「他做了什麼,你們照實說。」

  下人們支支吾吾,半天仍是羞於啟齒。

  趙殺只好自己探過頭去,往門縫裡一看,正見趙靜端著他的茶杯,紅著臉看來看去,半天,拿嘴唇在趙殺喝茶的位置輕輕一碰,小聲喚了句:「哥哥……」

  饒是趙殺見多識廣,也想不到事情會這般峰迴路轉,他臉皮發紅,趕緊把下人遣散了,在門外用力咳嗽幾聲,徘徊了兩圈,才訕訕推門入席。

  桌上被人輕薄過的茶杯已經不翼而飛,趙判官一看,心中大石落地,把還算清白的飯碗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扒了幾口飯,漸漸有些食不知味,剩下趙靜在那裡嘗一口壯陽補腎羹,抿一勺十全大補湯,還盡心盡力地把菜盤推到趙殺面前,輕輕地說:「哥哥也多吃些。」

  他在外面漂泊多年,談起北疆的風物竟是如數家珍,對時興的辭賦大家也自有見解。趙殺與旁人交談,十句裡有九句都答非所問,難得遇上這麼一個腦袋靈光的聊伴,理應說得盡興,可經過适才那一嚇,竟是同樣如坐針氈。

  趙判官也試著問他:「阿、阿靜,你對我……」

  趙靜都是一面輕咳,一面談些孺慕之情。

  趙殺在一旁察言觀色,看到他這般正正經經,幾乎要懷疑自己方才看花了眼,被逼無奈之下,只好找個由頭試著站起來,往前走兩步,再猛地回頭,正撞見趙靜費力地支起身子,去摸趙殺吃剩的空碗。

  趙判官臉色煞白,看著趙靜試圖把瓷碗攏在袖中,這才遊魂似的咳了兩聲。

  趙靜慌忙坐直了,乖乖巧巧地問:「哥哥怎麼又回來了?」

  趙殺腦袋裡一團亂麻,朝趙靜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一個人魂不守舍地走回房去。

  他在床沿呆坐了幾個時辰,等子時鑼響,下人殷勤來報,說那怪人睡熟了。趙殺想了許久,終究還是壯著膽子,躡手躡腳地走進趙靜房中。

  借著窗外月色,他望見趙靜抱著一箱事物蜷在床上,嘴裡甜甜地說著夢話。

  趙判官湊過去,把弟弟懷中的木箱揭起一個蓋,發現裡面全是破爛,有鼻煙壺,有殘損的鎮紙,甚至還藏了兩條綢緞褻褲,最頂上的正是自己的茶杯和飯碗。

  趙殺打了個寒戰,六神無主之下,趕緊把箱蓋蓋嚴,原路退了出去。

  門口聚了許多下人,一看見趙殺,就爭著為他出謀劃策,有的說:「真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啊!他偷這些東西,一定是學了苗疆巫蠱之術,想給王爺下降頭的!」

  有的嚷著:「可不是麼?偷什麼不好,偏偏偷杯具、餐具……」

  管家神情凝重,把趙殺一路拉到耳房,摒退眾人後,珍而重之地拿出一張折好的符紙,千叮嚀萬囑咐道:「王爺,俗話說得好,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到了這個時候,咱們只能先下手為強!這是小的請高人畫的符紙,包管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完,還陰惻惻地笑了幾聲。

  趙殺遍體發涼,心中雖然想說管家多慮了,但趙靜究竟意欲何為,卻是半點不敢多想,心緒重重之下,仍是把那張符紙攤開來一看,只見上面畫的符文好生古怪,依稀寫的是:

  火火火火火火

  火 趙靜 火

  火柴柴柴柴火

  火火火火火火

  趙殺堂堂鬼判,對黃符咒術了若指掌,看了半天,也看不出這道符紙有什麼名堂,只覺是婦人寫來,止小兒夜啼的西貝貨,因此只是隨意收在懷中,並未上心。

  這一夜兵荒馬亂,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趙殺獨自用過早飯,就開始望著手背上那朵俏生生的黃桃花出神,直等到晌午,門外才傳來一瘸一拐的腳步聲。

  趙判官走到門外一看,見趙靜披著與時令不符的厚重皮毛大氅,扶著牆慢吞吞地朝這邊走來。

  趙殺看他走得氣喘吁吁,臉上不見一絲血色,忍不住大步走過去扶他。

  趙靜歇了半天,人還大口大口喘著氣,一邊擦著額角的虛汗,一邊朝趙殺乖巧地一笑:「我想跟哥哥一起吃飯,又腳下無力,只好清晨便出門,總算趕到了……」

  趙殺想不到他這般病弱,還偏不坐轎,半天才道:「以後行走不便,就別來了。」

  趙靜聽他這樣一說,竟是呆住了,一雙貓兒眼空洞無神,在地上遊移了半天,才抿了抿嘴,低低笑道:「倒也、不是很累。」

  趙殺怔了怔,才解釋了一遍:「我可以去找你。」

  趙靜僵硬的肩膀慢慢放鬆,目光漸暖,輕聲笑了:「以前行走不便,想要一樣東西,常常求下人給我捎來,等上幾天也不能如願,後來想要什麼,便習慣了自己去拿。」

  趙殺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由問道:「誰怠慢了你?」

  趙靜搖了搖頭,只規規矩矩地掖緊了大氅,微微笑道:「所以我想見哥哥,也寧可自己過來尋人。我不想……再等上那麼久……」

  趙殺呆站了片刻,看著趙靜那身沉穩氣度,竟是生出些老牛護犢的柔情來。他一路牽著趙靜走進屋來,叫人上了菜,扶著自家弟弟入席,才吃了兩口,就看到趙靜面色有些不對。

  趙靜原本病痛纏身,臉上毫無血色,在太陽底下尚且要披上一件毛皮大氅,如今坐在陰涼處,一張臉卻紅暈微現,額角慢慢地滲出汗來。

  他自己也有些慌亂,拿袖口不住地拭汗,來來回回地為自己的茶杯斟茶,羞慚萬分地辯解:「好、好像有些熱。」

  過了片刻,人就像從水裡撈出來一般,偏偏趙靜還拼命攏著自己的衣襟,坐立不安,一個勁地說:「哥哥,我身上好熱。」

  趙殺怕他熱壞了,忙走過去,想替他把大氅解開。

  趙靜渾身大汗淋漓,還試圖扯著那件皮氅,費力地說:「無、無妨的……」

  趙判官剛用濕帕子給趙靜擦了臉,汗水又滴滴答答地淌進那人領口,束手無策之下,也急得團團轉,啞著嗓子問他:「什麼時候的事?」

  趙靜一向病弱,斷斷續續地擠出一句:「哥哥一挨著我,就有些……」

  話音未落,喉中又是一陣腥甜。

  趙判官好不容易聽清楚弟弟說的症兆,腦袋裡「轟」的一聲,忙把管家送的黃符掏出來一看,只見紙上寫滿了火字,火上還架著柴,中間燒的正是趙靜。

  趙殺臉色大變,抖著手將符紙撕碎,可趙靜仍是汗出如漿,極小聲地在一旁問他:「哥哥,怎麼了?」

  趙殺死死摟著自家弟弟,只道:「是我不好。」說完,還默默捏著袖口為趙靜擦汗,懊悔了許久,才想到叫人去請許大夫。

  然而府裡派出去的小廝,尋了七八條巷子,沒有一個能找到許青涵的下落。連平常消息最靈通的管家,也只知道許大夫昨夜回來過,一個人滿身露水立在房門口,朝他們抿嘴而笑,說王爺全然忘了與他有一飯之約,天不亮便靜靜走了。

  趙判官聽到這裡,當真是又羞又愧,只好摒退下人,自己把趙靜扶到床上,將他汗透的衣服一件件剝下來,僅留貼身的裡衣。

  趙靜熱得迷迷糊糊的,半天才緩緩睜開眼睛,輕輕問了一句:「哥哥藏在懷裡的,到底是什麼符?」

  趙殺想了想,深覺再如何推卸,也是自己的不是,便道:「別問了,都是我的錯。」

  趙靜病得臉頰通紅,眼睛裡泛起一絲水光,仍有些迷茫地問:「可我們,是兄弟啊……」

  趙殺沉聲認錯:「那東西陰毒得很,我不配做你的哥哥。」

  趙靜暗自出了一會兒神,終於道:「世上只剩下哥哥和我相依為命,哥哥想做什麼,我都是肯的。」

  趙殺大惑不解,問了句:「我想做……什麼?」

  趙靜睜著一雙貓兒眼,萬分虛弱地笑了一笑:「哥哥在符上寫了我的名字,還畫了那樣一道符,又是乾柴又是烈火的,想做什麼,自己不知道嗎?」

  趙判官身形一僵,慢慢移動目光,這才看見趙靜下身高高地隆起了一個帳篷。

  趙靜發現自己哥哥遲遲不動,還深明大義撐坐起來,費力地拿雙手攬著趙殺的脖子,柔聲道:「哥哥,來吧。」

  趙殺嚇得連退了許多步,直道:「不、不不,阿靜……」

  說著,腦袋裡瞬間轉過許多念頭,把這兩天的來龍去脈想了一遍,忽然有所頓悟,沉聲盤問起來:「我仔細看過,那道符畫得狗屁不通,會不會是你吃多了大補之物?」

  趙靜肩膀發顫,不能置信地望著趙殺。

  趙殺越想越篤定,斷然道:「是了,你老是吃壯陽補腎的藥膳,肯定是補過了頭。」

  誰知趙靜一張臉血色褪盡,額角冷汗涔涔,極輕地說:「沒有的事,我絕不會對哥哥有別的念頭。」

  趙殺聽得似懂非懂,還沒開口,趙靜就咬著牙,狠狠道:「阿靜不是那種禽獸不如的人!」

  趙殺腦袋裡仍是一頭霧水,悶聲道:「可世間尋常符籙我都見過,當真沒有……」

  趙靜聽到這裡,眼眶竟是微微發紅,聲音裡也帶了哽咽之意,來來回回地同他爭辯:「不可能,我只剩下你一個親人,拼了命地對哥哥好還來不及,絕不會對哥哥有一絲歹意!」

  趙殺這才發現多說多錯,不由得愣在原地,看著趙靜一遍遍的解釋。

  他那弟弟急得方寸大亂,淚水在眼睛裡直打轉,偏偏還想做出極硬氣的模樣,無論如何不肯落下淚來:「阿靜不會是那種人,是哥哥那張符的緣故,我才會……」

  可他等了又等,看趙殺遲遲不肯附和一句,心中越來越涼,怔怔反問了一句:「難道真是我自己起了邪念?我們是兄弟,我竟然對哥哥起了那種念頭……」

  趙靜說到這裡,望瞭望自己仍腫脹難消的孽根,臉上寫滿了羞愧、自責、悔恨。

  他先是拿手遮了一遮,過了片刻又頹然挪開,一雙貓兒眼神采頓失,弓著背,只想把自己縮作一團。

  趙判官試探著叫了他一聲:「阿靜?」

  趙靜突然咳嗽起來,難過得連氣都喘不上來,嘴角也溢出一道血絲,咳了半天,才痛苦不堪地擠出幾個字:「我……該死。」

  趙殺被他弄得臉色鐵青,喝道:「夠了,你就當是……」

  他本想說,你就當是我做的。

  可話到嘴邊,還是有些鬱鬱難平。自己堂堂鬼判,因為一時心軟,先是吃了阮情的大虧,又被許青涵折騰去了半條命。難道還要錯上第三回嗎?

  沒等他想出個答案,就被趙靜那雙眼睛奪去了心魄。

  手背上黃色桃花光華豔豔,自家弟弟眼中亦是淚光點點。

  明明含著淚,還硬要裝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

  趙殺心中一顫,忍不住想問一問趙靜,問他為什麼要偷藏自己的碗筷,問他為什麼要拖著腳步,走上老遠的路,就為了見上一面。

  趙判官臉皮太薄,想了許久,仍是不好開口,最終也只是長嘆了一口氣,悶聲道:「確實是那張符紙作祟,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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