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沈小京一大早就被尿憋醒，扶著腰尿完，再回到房間裡，張思楚在被窩裡還睡得香。

時間還早，沈小京站在床邊歪著腦袋看了看熟睡的張思楚，晨曦裡的男人睡得臉上紅了兩團，比起平日的英俊風流，竟有幾絲可愛。實在難以想像「可愛」這兩個字能用在這個男人身上，然而沈小京看了又看，只覺得有趣，心裡嘿嘿地笑了兩下，沒來由的有些快活，而後又鑽回了床上。

躺在張思楚的臂彎裡想要睡，但閉著眼睛兩分鐘都沒睡意。空氣寧靜涼爽，睜開眼睛，張思楚的臉像不動的雕塑，還是上了粉的那種。

少年伸出手去，摸了摸張公子保養良好的臉。對方還是不醒，於是他輕輕地把頭往前探了探，離對方更近，近得他能看清楚他臉上所有的細節，包括眼角下一條細細的紋路。悄悄地，就在對方涼涼的鼻尖上偷了個吻。吻完之後心跳有些快，做過再多再親密的事，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偷吻卻竟會讓少年緊張。

緊張得他的臉也微微地泛了紅，發了熱，張思楚動了動，他趕緊閉上眼睛假裝睡，這一閉眼，卻不知不覺地又睡了過去。

這一天中午，張公子的心情仍是不太好。

「吃拍黃瓜嗎，今天我學了一道新的涼菜，拍黃瓜，特——別好吃哦！」說著，女人平拿著菜刀，「啪——」的一聲拍下去，把案板上的一截黃瓜給拍了個水淋淋稀巴爛。

張公子盯著電視，隨著那一聲「啪」臉一沉，筷子一抖，筷子上的肉丸子掉回了碗裡。

「這電視真難看，女主好醜。」沈小京立刻反應過來，拿著茶几上的遙控器換了個台，然而空氣仍是揮之不去的又悶又尷尬的氣息。

在沈小京家裡吃午飯，叫的外賣。張公子一醒就檢查自己的下半身，檢查完之後——尤其不開心。所以吃飯也吃得不開心。不開心的時候還要看到拍什麼黃瓜，張思楚的臉臭死了。

「至少、至少你不是永久性的，所以你也別太擔心。」小鴨子咳了聲，給張思楚夾了菜，心想你好不了遭罪的還不是我，要說不開心我才更該不開心呢。但他怎麼敢說出來，只能小心地寬慰張思楚。

吃完了飯，張思楚閒坐著，沈小京卻得收拾房間。在張思楚那裡不管搞得天崩還是地裂都有人打整，但在自己家裡，還得自己善後。

沈小京換了乾淨的床褥，又開始收拾寫字檯。上面還留著不少已經乾涸的可疑痕跡，少年紅著臉把寫字檯擦了，又皺著眉忍著身上的痛去撿在昨夜激烈的歡愛間被掃落滿地的書本、衛生紙什麼的。

「嗯？這是……這個小不點是你？」張思楚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沈小京身後，彎腰就撿起了地上一個舊舊的相框。拿在手裡仔細地看裡邊那張有點時日的照片。

沈小京回頭看了一下，「嗯」了聲，「我爸抱著的就是我。」

照片上的沈小京被一個站著的年輕男人抱在懷裡，只有四五歲的樣子，長相和現在非常的像，傻乎乎的，眉目和旁邊拉著他小手的女人非常神似，不用想，那就是他媽。他們前面的椅子上還坐著一位老人，或許是他的奶奶。

「哦——」張公子拖長了音，似乎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原來你有父母的啊。」

「不然難道是我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嗎。」少年整理著全數撿回來的書，頭也不回。

「那你幹嘛還出來幹這種事。」張思楚奇怪地看了看沈小京。照片上一家四口和樂融融，也不太像家裡窮困潦倒到需要沈小京年紀小小就出來賣。

總不會是沈小京自己喜歡幹這種事吧？想到這裡張思楚的眉頭就蹙了起來。

「……」不知為何沈小京頓了一下，似乎想些說什麼，但最後卻也沒說出來。

「誰都不想出來幹這種事。」少年小聲地，彷彿說給自己聽那樣，仍舊沒回頭，悶悶地收拾自己的。

張思楚放下相框，望著埋頭做事的少年，突然伸手勾住了對方的肩頭。

「——」來不及說話，沈小京就被人收進了雙臂之間。

「離開Passion吧。」他說。

明明他不能保證一輩子把人留在自己身邊，明明他的立場不該對他說這種話，但他也不希望這個人繼續呆在那種地方，遊走在各種男人之間，直到再也沒有人願意買他的那一天。

沈小京推了張思楚一把：「你別開玩笑了，等你好了我還是會回去工作。」他想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卻反而被人箍得更緊。

張思楚拉著沈小京的手臂，微微蹙著眉說：「違約的錢我給你出就好了，以後我也可以給你錢花。你在Passion賺多少我可以給你更多，你缺什麼我也都可以給你。你還回去做什麼？」

「可是從那裡出來就很難再回去了。」少年抬頭，眼睛裡並沒有高興的神采，因為張思楚的提議並不值得他高興。

「你給我錢，我是你的什麼？情夫？可是你能養我多久？也許久一點，明年，後年，但也許兩三天你就厭煩了我，那我以後呢？張思楚，我不瞞你，我有很多債要還，我賭不起，我也沒辦法答應你的要求。對你來說只是隨口一句話，但你不必為這句話的結果負責，我卻要。

「所以別傻了。」

突然之間，張思楚從沈小京眼裡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不該屬於少年的老成。

他更加感到了震驚。

沈小京，為什麼要還債，他欠了誰多少，他究竟在他沒看到的地方經歷過什麼？

少年的話和此刻的表情讓張思楚的心開始發痛，完全忘記了自己陽痿的事情，他發現自己原來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沈小京的事，這個認知無緣由的讓他感到了慌亂，讓他感到自己和眼下的人之間原來一直隔著看不見的阻隔。

那阻隔不再是來自於他自己，而是沈小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