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無信號
陸硯之呼吸一窒,而後一下子哭出了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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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降落在機場的時候已是黃昏,從小小的窗子看出去,少有的能夠看到大片熱烈絢爛的火燒雲,像是燎原大火似的,一路燒到視線的盡頭。
穆冬一如往常般安靜,在飛機停穩以後也沒急著起身。直到座位靠前的導演和編劇開始取箱子,他才解開安全帶站起身來,然後打開了座位上方的行李倉。
他有些發舊的行李箱旁邊,放著一隻亮粉色的箱子,他先將那一隻取下來遞給了站在一旁的另一個女演員,然後才將自己的取了下來。
同行的人似乎有些興奮,因為雲瀑這樣的自然景觀很罕見,這次如果真的能順利取景的話,在宣傳的時候也是一個好噱頭。
但是穆冬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著痕跡的走著神,完全靠著下意識跟在自己的經紀人身後。因為他平時也是話不多有些內斂的樣子,所以並沒有人覺得他不對勁。
他跟著劇組一路下了飛機走進了停機樓,趁著工作人員停下來清點人數的時候,他抿著唇摸出手機來,將飛行模式取消了。
這才剛過了半日而已,他就有些忍不住想要聽到陸硯之的聲音了。他離開之前在客廳的茶几上留了紙條,不知道對方回家之後看到了沒有。他其實更想親口和對方交代這種事情的,但是他到底還是沒有對方的私人號碼。
他已經能夠適應這個事實所帶來的些許刺痛了,他現在只是覺得自己有點笨,他當時應該用對方家裡的座機給自己打一個電話,這樣他好歹也算是有了能夠直接聯繫對方的途徑。
但是現在他只能照舊先打給方涵。
然而方涵的手機占線了。
這種情況以往也並不是沒有過,對方是陸硯之的私人助理,通話繁忙是常有的事。於是穆冬隔了五分鐘看小說一定要來之後又撥了一遍,只是卻仍舊沒能接通。
他毫不自知的皺起了眉,而站在他旁邊的魏羨隔三差五的側著頭看他,將他臉上掩藏的很好的低沉情緒全都從眉眼間捕捉了出來。
幾息之後魏羨也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但顯然也沒能接通。
一時間這兩人的表情微妙的同步了一瞬。
這時候跑去上廁所的工作人員也陸續都回來了,於是劇組再次動身,準備到附近的長途汽車站去坐車進山。
劇組提前訂好的幾輛大巴已經停在那裡了,穆冬上車之後坐了個靠窗的位置,原本魏羨正打算順理成章的坐到他旁邊,但是另一個男演員先一步走過來,笑瞇瞇的問能不能坐在一起,好討論一下劇情。
儘管並沒有交流的心情,但是穆冬這時候並不能拒絕。
魏羨只好去和對方的經紀人坐到了一處。
「你好穆冬,我叫孫惟,是銳光公司旗下的。」來人落座之後一邊溫聲介紹了自己一句,一邊中規中矩的將塞在座椅縫裡的安全帶拽出來繫好。
這年頭坐大巴的人,除了司機以外,能想著系安全帶的一隻手都數的過來。穆冬也並沒有這個意識,所以他不可避免的微微怔了一瞬。
孫惟並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還隨口提醒了他一句。
「你最好也繫上,萬一山路不好走有個顛簸,好歹不至於撞到前面椅背上去。」
這話倒是說的含蓄,沒有提到事故什麼的,讓人聽著就好接受。穆冬於是順勢也將安全帶繫上,然後輕聲道了謝。
孫惟彎起嘴角回了個笑,一雙大而有神的眼睛也微微彎著,看著就讓人歡喜。
「貿然過來佔用你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我在這段劇裡演的是賀止戈手下那個由虎符所化的靈體,就是叫做破軍,最後因為倒戈被賀止戈殺了個那個。」
穆冬聞言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清楚,破軍這個角色並不是常駐的,只在一段劇情裡占比重,而對方的戲份一大半都是這回要在五靈山完成的,所以孫惟的戲份相當集中。
只不過這次拍攝任務是臨時決定要提前的,所以孫惟接到通知的時候也很意外。他還沒來得及跟劇組的其他演員接觸磨合,只能像現在這樣找機會見縫插針,盡量在短時間內配合一下。
而他在劇中的身份既然是賀止戈的手下,所以對手戲也基本是和穆冬一起拍。
穆冬對這個情況也算瞭解,導演並不打算浪費時間,因而在等待雲瀑現象產生的同時,他們也要進行其他部分的拍攝。按照行程來看,明天下午就有他和孫惟的一場戲,於是他也將劇本翻出來,和孫惟一起壓低聲音,對了對台詞和劇情,將感覺稍微找一找。
在工作的時候他一向是能夠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來的,所以這時候他反而將合約的事情暫時放到了一邊。
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車子一路駛向了少有人煙的山路,隨著道路越發的崎嶇,路面也漸漸有些不平整,使得車子總是一顛一顛的,引起了不少人的抱怨。
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所有人的手機信號都變得時有時無了起來。
這段進山的路足足走了兩個半小時。
劇組的駐地安排在了五靈山山腰處的招待所,那裡原本是為護林員和巡山的人提供住宿和補給的地方,同時也對驢友和遊客開放。現在這裡暫時被劇組租了下來,劇組的人多,兩人一間的話,勉強能住下。
也是條件實在簡陋了一點,就連導演他們都沒能例外,也得合住。
穆冬於是理所當然的和魏羨分到了一間屋子。
這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原本興致再高的人在做了那麼久的飛機加汽車之後也有些吃不消,一個個變得倦怠了起來。因此每個人領了房間鑰匙就各自回了屋,準備洗個澡趕緊休息。
然而直到打開門之後,劇組中的大多數人才真正意義上的意識到,什麼叫做簡陋。
這個招待所實在是寒酸了點,房間內飾看著像是普通村幹部家裡的風格,就連牆都不怎麼隔音。
至少穆冬能夠一字不差的聽到隔壁的男一拍著桌子罵了幾句,而在遠處似乎有女生尖叫著「有蟑螂」。
不過他對這些並不怎麼在意,這個屋子是標準間,他走到一張床跟前摸了摸被子,發現床鋪和被面並沒有因為雨季的到來而泛潮,這便讓他放下了心來。他動作麻利的拿著洗漱的東西進了浴室,在洗了個澡之後還順手弄死了兩隻蟑螂。
也不知道海拔這麼高的地方這種蟲子是怎麼上來的。
而這裡也預料之內的沒有吹風機,穆冬在頭上蓋了塊毛巾就上了床,然後趁著魏羨進浴室洗澡的時候,他一邊晾頭髮,一邊摸出手機來,猶豫著要不要再給方涵打個電話。
但是現在都已經這麼晚了……
他低頭看著手機屏幕,有些失神的想著。
他應該早些打的,只是後來因為和孫惟對劇本,所以忘記了。雖然他知道這個時間方涵肯定還沒睡,可是他跟對方的關係也就是見面相互點頭問好的程度,他對對方大概比對陸硯之還要客氣許多。
他這樣想著的時候,眉頭已經不自覺的皺了起來。他用手指一下下戳著屏幕,無意間戳進了通話界面。
而後他明明還沒有決定好,手指卻已經機械性的動了起來,將方涵的手機號輸上去了。
他並不需要查看通訊錄,他已經能將對方的號碼倒背如流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穆冬,忍不住用一隻手摀住了臉,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沮喪的聲響。
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他明知道有些事情不該做,卻忍不住。
他到底還是將號碼撥了出去,而後將手機貼在了耳邊。
而後他從聽筒裡聽到的只是一聲刺耳的提示音。
他不由得怔愣了一下,接著將手機放下來看了看。
這裡沒有信號。
穆冬不知為何驀地心裡一慌,他迅速的下床走到窗邊試了試,但是半晌之後,屏幕的左上角顯示的仍舊是令人心煩意亂的「無信號」三字。
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自下而上,一點點的攀附住了他的心臟,他忽然有些喘不過氣,甚至隱隱有了焦灼感。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緊張成這樣子,但是他卻莫名的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直到魏羨打著呵欠從浴室裡出來,他的手機都還是沒能接收到信號。他不死心的問了對方一句,最後得到了相同的結果。
「這是什麼鳥不拉屎的破地方,連信號都沒有。」魏羨顧忌著糟糕的隔音,只小聲嘀咕了一句,他說完之後隨意的抬頭看了穆冬一眼,卻發現對方臉色有些難看。
他於是一下子收了聲,怕自己再說些什麼,不小心刺激到對方。
穆冬並沒有注意到對方這種小心翼翼的態度,他只將頭上潮濕的毛巾摘下來隨手搭在了椅背上,然後便攥著手機,重新上了床。
他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不再想這件事情,然後狀似平常的和魏羨道了句晚安。
魏羨應了一聲,關上了燈。
房間裡一下子暗了下來。
而穆冬緊緊閉著眼睛數著自己的心跳,卻直到天色將亮時才堪堪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