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師中學高二教學樓內，個子嬌小的女孩兒抱著一摞卷子走在長廊上。精緻漂亮的小臉繃得緊緊的，渾然一副目視前方嚴肅端正的模樣。

　　她的身後，卻是綴著個怎麼也甩不脫的尾巴——

　　「秦同學，你要相信我啊！」

　　李響哀嚎著一會兒左邊一會兒右邊地圍繞在秦晴身旁，還得時刻加速追上女孩兒始終沒動搖過的步伐——

　　「真的！那本雜志是我的，數學書的封皮和書皮也是我包的，跟我們煜哥半點關係都沒有啊！」

　　「……」

　　秦晴沒理會他，腦海裡卻不自覺地浮現起自己當時看見的圖像。

　　女孩兒的臉頰微微泛上紅，澄澈的眸子裡薄薄的惱意又添了幾分，她輕咬了牙，腳下步速都加快了幾分。

　　「哎喲我的秦晴同學啊，你真是誤會了——」

　　李響叫苦不迭地繼續追，「你不能冤枉無辜啊你說對不對？？」

　　聽到這句話，秦晴的步伐終於停了下來。

　　抱著一摞卷子，女孩兒原地轉回身，目光直直地盯著李響。

　　李響被那嚴肅的眼神看得一凜，本能地收斂了嬉皮笑臉的模樣。

　　然後他就聽見女孩兒聲音軟軟地開了口：

　　「那本雜志是你的？」

　　「對啊！」

　　李響忙不迭地點頭。

　　「那為什麼會在聞煜風的課桌上呢？」

　　李響毫不猶豫：「那是我放過去的，煜哥不知道。」

　　「你課桌上東西很多嗎？」

　　秦晴抿起唇，仰著小臉目不瞬地看著李響。

　　李響心虛地搖頭：「那個……雖然不多，但還是沒煜哥的課桌寬敞不是。他有半張桌子不用，我一些雜志都放在那兒，這樣就沒老師敢去翻了。」

　　秦晴細眉皺起：「既然不怕老師來翻，那為什麼還要包上數學書的封皮？」

　　「…………」

　　李響一噎。

　　他總不能說，是因為之前有個齊璐璐來找過聞煜風，之後他不想煜哥背鍋才這麼做的吧？

　　——況且今天他可剛跟人小姑娘說他們煜哥「潔身自好」，要是這會兒就扯出個齊璐璐來，他們煜哥估計更得扒掉他一層皮啊……

　　見李響不答話，秦晴抿唇：「所以你把雜志放在他那兒的理由根本不成立。」

　　李響汗顏：「不是……這個……」

　　「那我再問一個問題。」秦晴抱緊了手裡的卷子，「聞煜風沒有碰過那些雜志嗎？」

　　李響本能就要搖頭，只不過做出動作的前一秒，他又突然想起來——

　　上次齊璐璐來，煜哥好像是拿起雜志翻了那麼兩下的，最後還扔桌上了。

　　李響這邊一猶疑，秦晴便知道了答案。

　　女孩兒少有地輕輕哼了聲，心裡微惱地睖了李響一眼，轉頭走了。

　　紮起來的栗色微卷的長髮在後面一甩一甩的，看得出它的小主人此時的心情絕對跟溫和沒有什麼關係。

　　留下李響在後面欲哭無淚，只恨不得撓牆——

　　他這解釋可得算是越抹越黑了，如今不求別的，但求煜哥留他一口氣啊……

　　…………

　　下午課間操的時候，卓安可找來了高二六班的教室外面。

　　班裡同學對這個時常來他們班報導的女生已經有點眼熟了，以至於出門的學生剛被攔下來，沒等卓安可開口，就先搶了話頭：「找秦晴是吧？」

　　卓安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笑著點了點頭。

　　沒一會兒，秦晴就被叫了出來。

　　兩人剛打了招呼，卓安可就拿眼神上上下下把秦晴掃了一遍。

　　然後她一挑眉：「誰惹我們小晴生氣了啊？」

　　秦晴一怔，「我沒有……」

　　「你可別想瞞過我啊，」卓安可玩笑著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你心情怎麼樣，可都在這張小臉上寫著呢。」

　　「……」

　　秦晴並不習慣這些女生之間的親昵動作，猝不及防之下被卓安可弄得待了好幾秒，然後連耳朵都微微泛了粉。

　　卓安可見狀笑得打跌：「秦晴啊，你臉皮這麼薄，以後你男朋友可怎麼辦啊？？」

　　秦晴無奈：「你就別拿我開玩笑啦。」

　　「行行行，不逗你了。」

　　卓安可收住笑聲，只不過眼裡的笑色一時半會兒卻是壓不下去，「既然你心情不好，今天外面太陽還不算太曬，我們就去操場上溜兩圈，怎麼樣？」

　　秦晴稍一思索，覺著也沒什麼要緊事，便彎下了眼角笑著輕應：「好啊。」

　　兩人達成一致，卓安可就拉著秦晴往樓下走。

　　這會兒正是九月中下旬，白日裡的清城天氣還是稍有些燥熱。所幸今天天上的雲彩一層遮著一層，常常叫那日頭沒機會露臉，走在這林蔭下面也不覺著溫度灼人。

　　高二教學樓離著操場並不遠，這會兒下課正是學生四散的時候，順著人群，沒一會兒秦晴和卓安可就到了操場的西門。

　　秦晴身體素質很一般，素來也不是個喜歡運動的性子，再加上在一中除了卓安可沒什麼朋友，平常也鮮少出來散步。

　　這操場更是在軍訓和體育課之外，就沒得到過她空閒的垂青踏足。

　　但卓安可是個閒不下來的性子，所以此時一到了操場外面，她看了沒什麼人的跑道之後，當即便眼睛一亮。

　　「今天有可能有什麼比賽哎，要不要去看看？」

　　「比賽？」

　　秦晴一怔。

　　只是還沒等她回答，卓安可已經興衝衝地拉著她橫穿操場，往對面毗鄰操場、高了幾個大石階的籃球場方向走去。

　　果然，剛到那石階下面，兩人就聽見了頭頂方向傳來的鼎沸人聲。

　　「這麼熱鬧呢？難道是校籃球隊的在打比賽？」

　　卓安可自言自語，「不應該啊，沒聽說校籃球隊最近有什麼活動啊……」

　　站在一旁的秦晴卻是一聽那喧鬧的尖叫和加油聲就覺著頭疼。

　　她輕皺了下細眉，「安可，我不明白籃球規則的，看也看不懂……」

　　「瞧你實誠的，」卓安可笑彎了眼睛，「誰叫你去看那顆球了？都是看人好嘛，我跟你講，校籃球隊可有好幾個長得很帥的學長，走走走，我帶你去養養眼。」

　　說著，卓安可拉著秦晴往大石階上走。

　　只是這石階實在過於高大了，秦晴忖度自己是要用爬的。她打怵地看了兩眼，就默默地繞到了一旁正常的走人的石制小階梯那兒。

　　卓安可都已經上了兩三個大石階了，回頭一看，前後左右都沒了人影兒。

　　她正古怪著，就瞧見了繞到遠處矮石階那兒的秦晴。

　　卓安可開始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等她想明白秦晴是因為什麼才繞到那邊去，也笑得直不起腰了。

　　「……」

　　那邊笑聲傳來，秦晴安靜地紅著小臉走了上去，權當沒看見卓安可的反應。

　　兩人上到這石階坪台之上，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眼前那裡三圈外三圈的架勢給嚇了一跳。

　　「……這什麼情況？」

　　剛笑停下來沒多久的卓安可愣了兩秒，忍不住拍了拍旁邊一個興奮的女生問道，「今天怎麼這麼多人？是校籃球隊有什麼內部比賽嗎？」

　　被拍肩的那女生正踮著腳試圖往裡面擠，突然被人打斷了動作，有點不耐煩，聽見問話之後頭也沒回，語氣不怎麼好地敷衍道——

　　「什麼校籃球隊，是高二年級那個聞煜風帶著幾個人分了兩隊在裡面打球呢。」

　　一聽這話，卓安可眼睛頓時亮了。

　　她轉回頭去拉住秦晴，興奮道：「小晴，聽見了嗎！我們聞校霸在裡面打籃球呢，多好的機會，快快快，給人送水送毛巾呀！」

　　「……」

　　從剛剛一聽那女生提起聞煜風的名字，秦晴就有一種想要轉頭就跑的衝動，此時哪裡肯配合卓安可的玩笑？

　　她輕輕地拽了一下，也沒能把自己的手腕從卓安可的鉗制下脫離，最後只能軟著聲抗議：「安可，你別鬧啦……我有點渴，我們去買水吧。」

　　「那不行。」

　　卓安可想也不想地拒絕，表情嚴肅了不到一秒就轉為笑臉，「我一直聽人說我們聞校霸打籃球那叫一個帥，只可惜可遇不可求——總是在我們上課的時間。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了一次下課打的，那必須得圍觀一下呀。」

　　見秦晴一臉為難，卓安可半是強迫半是企求地拽著秦晴往那邊走：「就算你不感興趣，也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我保證，就看幾眼就走。」

　　秦晴拗不過她，也不知道怎麼拒絕，只能被拖了過去。

　　卓安可個子高，眼睛也尖，踮著腳跳了幾下，就找到了個人群偏稀薄的地方。

　　她拉著秦晴走過去，借著兩人身材纖細的優勢，小心地往內圍擠。

　　等兩人好不容易到了裡圈，秦晴只覺著肺裡的空氣都所剩無幾。

　　站定之後，她抬眼向著場中望去。

　　場地裡面兩撥人，一撥套著亮色的球衣，另一撥只穿了校服內搭的白色襯衫，顯然是用來區分隊別的。

　　興許是那人太過亮眼的緣故，秦晴隻往場內一瞥，第一眼便瞧見了聞煜風。

　　白襯衫的袖子被挽到了手肘的位置，露出了線條精練漂亮的小臂，並不誇張的肌肉流暢自然，在每一個動作間都洋溢著屬於青春的張揚恣肆。

　　此時應是已經打了有一段時間，場中多數人都大汗淋漓的模樣，唯獨這人看不出半點疲累，隻黑色的碎發稍稍濕了薄汗，卻依舊沒半點影響那張清俊面龐帶來的視覺美感。

　　即便秦晴並不懂籃球的規則，但也能夠看得出，那人在球場上遊刃有餘——每次與人帶球對峙，薄唇的笑弧都疏懶閒適，倒像是飯後的閒庭信步——以至於他無論出現在哪兒，都毋庸置疑地會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

　　真是得天獨厚吧……

　　秦晴正想著，就聽身旁的卓安可「咦」了一聲。

　　「怎麼了？」

　　秦晴轉回頭不解地問。

　　卓安可奇怪地盯著場中：「原本聽說李響趙子睿一直都是跟著聞校霸的啊，怎麼今天李響反而被分到另一隊去了？」

　　還沒等秦晴做什麼回應，兩人身前的休息長凳上，似乎是剛替換下來沒多久的男生轉回頭來笑著道：

　　「你們沒看見剛剛李響被煜哥練成什麼鬼樣子——他肯定是又幹什麼事兒把煜哥得罪了，而且啊，明顯還是得罪得不輕！」

　　「……」

　　秦晴莫名地有點心虛。

　　只不過轉念一想，作為高中生在學校裡看那種雜志本來就不對，她才不該是心虛的那個呢……

　　想到這兒，秦晴帶著點惱意睖向場中的某個人。

　　興許是這目光裡的情緒有些近乎實質化了，場中原本專心致志地運球的男生動作一停，若有所感地望向場外。

　　下一秒，他手裡的籃球被他借地彈向了身側前方的人。

　　而他則直身往場外走。

　　「煜哥？」

　　接了球的趙子睿擦著汗，不解地轉頭看向已經走出幾步去的聞煜風。

　　「……不打了。」

　　男生薄唇微掀，頭也未回地往場地邊上走。

　　一邊走聞煜風一邊定定地望著場外某個方向的女孩兒，然後他輕輕眯了下眼。

　　「……」

　　秦晴背脊一僵。

　　那人走過來的這個眼神，讓她很輕易就能聯想到將要捕食的某種凶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