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秦晴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別人那兒很輕易就能叫出來的稱呼，讓她自己來喊，卻總有些難以開口。

　　只是在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喊完之後，她低著小腦袋卻半天都沒聽見回應的動靜。

　　秦晴猶豫了下，還是仰起臉來。

　　站在女孩兒面前背靠著大槐樹的男生正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眼神裡盡是藏著些難以言明的情緒起伏。

　　被聞煜風這樣看著，秦晴屬於生物本能的那種察覺危險的天線立刻豎了起來。

　　趁男生還在失神，秦晴伸手取了自己的書包，就連忙轉身往校外小跑。

　　事實上，在她動作的前一秒，聞煜風就已經回了神。但他到底還是沒敢輕舉妄動——只怕這會兒真做了什麼，他這眼看著剛到手還熱乎的「小同桌」可能就得泡了湯。

　　儘管這樣安撫自己，但心裡的情緒按捺還是有些費勁的。

　　聞煜風一雙眸子黑漆漆地瞧著女孩兒的背影，線條淩厲的下頜之下，喉結輕輕地滾了下。

　　……沒關係。

　　聞煜風垂了眼，強迫自己收回了目光——

　　來日方長。

　　他這邊情緒剛平復了沒一會兒，校園裡面，李響和趙子睿的身影遠遠地走向這邊。

　　「哎？煜哥？」

　　李響眼尖，最先瞧到了這偏離主道的大槐樹下的人。

　　他好奇地湊了上去，「新同學人呢？怎麼就煜哥你自己在這兒？」

　　趙子睿拉了李響一把。

　　剛剛他還沒過來就注意到了，聞煜風原本拎在手裡的女款書包已經沒了蹤影——那顯然是中間出了點什麼變故，讓兩人要分開回去了。

　　只可惜就算他有心拉了李響，還是沒能阻止李響把這壺沒開的水提了起來。

　　「……」

　　聞煜風眼尾一揚，似笑非笑地瞥了李響一眼。

　　眼神卻是冰涼的。

　　李響把脖子一縮。

　　——看他們煜哥那個表情，再遲鈍他也知道自己是觸了對方黴頭。

　　不過他還真是有點好奇，新同學到底又跟他們煜哥怎麼了——剛剛出教室，不還好好的嗎？

　　似乎是看出了李響和心思，聞煜風從倚著的大槐樹上直起身來，插著褲袋往外走。

　　男生邊走邊漫不經心地開了口：「她二哥來接她，先回去了。」

　　後面還沒來得及起步的李響和趙子睿對視了一眼。

　　李響壓著聲音道：「我算是發現了，這小姑娘把煜哥吃得死死的啊？」

　　趙子睿歎了口氣，「……你才發現？」

　　「……」

　　被趙子睿那「關愛智障」的眼神一瞅，李響氣得不輕，「我早就發現了，我沒說而已！」

　　像是為了為自己博回幾分面子，李響又補充了句：「要我說，淩校花和齊璐璐還有其他那些獻殷勤的，就是黏糊得太緊了，所以才一直半點成效不見。要是都跟咱們這位小同學似的，這麼一鬆一緊若即若離，估計煜哥也早就——」

　　「早就什麼？」

　　一個帶著低啞笑意的聲音驀地打斷了李響的話音。

　　「…………」

　　李響只覺著脖子後面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他發現他們煜哥這五感和機敏程度已經越來越非人了，最主要是，現在走路似乎都不帶聲音了？？

　　李響心裡叫苦不迭，但這會兒也只能轉回頭迎接即將到來的狂風驟雨。

　　聞煜風正站在他前面不遠的地方，薄薄的唇還微微掀著，眸子裡卻不見半分笑色。

　　見李響回身，聞煜風不緊不慢地往前踏了一步。

　　眼神帶著冰冷且淩厲的情緒壓了下去——

　　「李響，我提醒你最後一次——關於她，你最好再不要多說一句有的沒的。」

　　隨著話音，薄唇的弧度漸漸抹平。

　　「……因為我厭惡任何人對她的非議。」

　　到結尾時，聞煜風已是面無表情，只剩下那雙眼眸還藏著深邃波動的情緒。

　　李響咽了下口水，強扯出個笑容來。

　　「知道了煜哥，沒有下次，我……我保證。」

　　「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聞煜風面無表情地扔下這句話，轉身走了。

　　而與此同時，停在不遠處停車區的轎車裡。

　　「小晴，你看什麼呢？」

　　駕駛座上的秦昊順著秦晴的目光望去，只見著一道穿了單薄白襯衫校服褲的背影沒入人群。

　　而秦昊回頭，卻發現秦晴像是沒聽見自己的話，仍舊在望著外面失神。

　　「小晴？？」

　　秦昊提高了聲量。

　　秦晴驟然回了神，臉色倉皇了下，她把之前從耳邊流過的話音拽了回來，然後搖了搖頭。

　　「沒什麼……沒什麼，我就是發呆。」

　　秦昊卻是眯起眼來又看了看那個方向，然後才對秦晴開了口：「所以剛剛過去那個，就是你說的給你這件校服外套的同班男生？？」

　　秦晴稍一遲疑，只是秦昊的目光下她實在有點撒不出謊來。

　　過了兩秒，她慢吞吞地點了下頭。

　　「……嗯。」

　　秦昊心裡的警鈴在這一個字音間大概已經拉響了十八遍，滿滿的「自家妹妹在被什麼壞小子覬覦」的危機感充斥了他的內心。

　　而到此時，他才突然警覺，之前見秦晴上車時臉頰微紅的模樣——他本以為是感冒發燒所致，這麼想來，似乎還有別的可能存在？？

　　這麼一細想，秦昊覺著整個人都不能好了。

　　「小晴，」秦昊啟動了轎車，在心底告誡自己要靜觀其變，於是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別無異常，「從今天開始，中午我也來接你放學吧？」

　　「……啊？」

　　秦晴怔了一下，不解地抬起小臉來看向秦昊。

　　然後她搖了搖頭，「不用了，二哥，那樣你也很麻煩的。你們大學離著市區不還有一段距離嗎？」

　　秦昊神色不動。

　　「沒關係，這樣每天來接你去奶奶家，我還能嘗嘗奶奶的手藝，也省得整天在大學食堂受荼毒。」

　　一聽秦昊把這個理由搬出來，秦晴自然是沒法再拒絕，她於是也只能點了下小腦袋。

　　「那好，謝謝二哥。」

　　「……」

　　秦昊滿意地點了點頭。

　　——有他一早一晚接送秦晴，絕不給那些壞小子可趁之機。

　　而且還能近距離瞭解敵情……

　　這麼一想，秦昊頓時覺著自己做出了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臉上都露出一個有點詭異的微笑來。

　　秦晴在副駕駛座上不經意瞥見了，無奈地皺著小臉轉開目光。

　　——

　　最近怎麼回事，再加上莫名其妙提《婚姻法》的聞煜風……她自己周圍的這幾個人，好像都不太正常的樣子？

　　…………

　　這天中午上學之前，秦晴接到了卓安可的電話。

　　電話一接起來，秦晴就聽見卓安可在手機對面那一聲滿是驚喜的高分貝笑聲。

　　「哈哈秦晴是真的麼——我聽說你要跟我們聞校霸坐同桌了？？」

　　「……」

　　秦晴被這笑聲和話音噎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找著了自己的聲音——

　　「安可，你怎麼知道的？」

　　畢竟她自己也不過是上午最後一節課才答應了這件事，怎麼還不到一中午的時間，高一年級的安可就都知道了呢？

　　卓安可聽了之後仍是嘻嘻笑著：「這麼說是真的了？……至於我怎麼知道的，事實上，現在應該很多人都知道了吧。至少高一年級的年級群裡，已經有人把這個消息貼進來了。」

　　一聽這話，秦晴一張漂亮的小臉都快皺到了一起。

　　「怎麼會有人這麼無聊啊……」

　　「不不不，這可不是有人無聊。」卓安可聲音裡笑意壓下來，變得有點認真，「秦晴，整個一師中學，至少有一半女生對於聞煜風是有覬覦之心的，你的情敵和潛在情敵數量之大，絕對驚人，你可千萬別掉以輕心。」

　　秦晴聞言卻是輕笑出來：「你又拿我開玩笑了卓安可同學……而且怎麼可能有一半女生喜歡他，一師中學的女生數量你知道有多少嘛？」

　　卓安可一噎。

　　過了兩秒她反應過來，立即自證：「雖然我不知道具體數量有多少，但我這麼說絕對不是無憑無據的。」

　　卓安可耐著性子給秦晴算帳：「喜歡聞煜風的女生，一共有三類。第一類的代表人物呢，就是齊璐璐——她你應該已經認識了吧？齊璐璐對聞煜風的糾纏在整個一中可都是出了名的。」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秦晴很快就從第一次來一師中學聽到李響和趙子睿交談的記憶裡翻出了這個女生的存在。

　　她猶豫了下：「我真不認識。」

　　「齊璐璐你都……」

　　卓安可被秦晴搞得沒脾氣，只能歎了口氣，繼續「科普」。

　　「齊璐璐可是當初跟淩雨競爭校花位置的唯一對手，以她為代表的，就是能把『死纏爛打』貫徹到底的壞女孩一派。對於她們來說，聞校霸有什麼樣的吸引力，你就完全可以想像了。而且對於這種能什麼也不顧及的，你一定要嚴防死堵啊。」

　　秦晴聽得有趣，小臉上笑模樣也停不住。

　　「可這種學生在一師不是很少麼？」

　　「這不是還有第二第三嘛。」

　　卓安可說：「第二類就是各方面都很優秀出色的那種女生，代表人物就我們淩大校花。學習好、家世好、被很多男生喜歡，但這個很多里面絕對不包含聞校霸這種。」

　　秦晴好奇：「他是哪種？」

　　卓安可想了一下。

　　「會打架，長得很帥，還有點痞痞的；敢在黑榜上常年佔據一席之地，抽煙、泡吧、蹺課……敢做很多我們這些乖學生想做卻沒膽做的事情。」

　　卓安可停頓了下，「最重要的是，不會隨便跟女生亂搞關係，不像某些男生一樣開不尊重人的玩笑……事實上，他對除了某人之外的女生都是不搭理的。」

　　卓安可在那個「多數」和「某人」上咬了明顯的重音。

　　「……」

　　秦晴的臉頰微微燙了起來，卻連她自己都沒想明白原因。

　　隔著電話，卓安可自然看不見秦晴的反應，她的話也就在繼續。

　　「所以他對第二類的吸引力你也懂了。還有第三類，就是你潛在情敵裡的主體。在談起聞校霸的時候，她們會表現出抗拒、排斥這種反應，但事實上她們到底怎麼想的，就只有她們自己知道了。」

　　到最後，卓安可總結：「相信我，秦晴，很多女生都幻想過被聞煜風這樣一個男生喜歡上的情況……但同樣，當這個事情變成真實，會有很多人因為那個存在不是自己而產生妒忌的心理。」

　　沉默了一會兒，秦晴點了下頭。

　　「我知道了，謝謝你，安可。」

　　——

　　聽到最後，她哪兒還能聽不出來，卓安可分明是擔心會因為有人妒忌她而做出什麼，才給她這個電話提醒的呢？

　　卓安可鬆了口氣，笑道：「你能明白就好啦，改天我再去找你玩啊。」

　　聽出卓安可要掛電話的意思，秦晴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開口了：「不過安可，我覺得他不是你說的那樣的。」

　　「什麼？」

　　「泡吧、打架什麼的，我一次都沒見過……我覺得他不是那種人的。」

　　秦晴說這話時神情語氣都很認真。

　　她沒想到的是，她這個想法沒堅持過一下午，就被推翻得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