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秦晴原本準備將聞煜風的校服外套直接還到他家裡，然而中午上學的時候，卻怎麼也沒能敲開聞煜風的家門。

　　無奈之下，她只能拿了紙袋裝了外套，又拎回了學校。

　　秦晴到了教室的第一件事，便是準備把自己的東西搬到教室最後面的那張桌。

　　她這邊剛收拾了一會兒，就聽見坐在自己旁邊的方曉婧有些陰陽怪氣地開了口：

　　「你現在是不是心裡特別得意啊？」

　　秦晴一怔，然後她直起身來，看向方曉婧。

　　即將成為她前任同桌的女生也對著她笑，只不過這個笑容裡顯然沒有什麼善意。

　　秦晴抿了下唇，她想起了卓安可的話。

　　……原來喜歡他的，真地有很多人啊。

　　「你喜歡聞煜風嗎？」

　　「……」

　　方曉婧笑容一僵，她睜大了眼睛定定地看著秦晴，過了好幾秒才能確定這句話真的是從她這個安安靜靜的同桌口中說出來的。

　　等反應過來，這種在她看來就是既得利益者對失敗者的挑釁的話語，讓她的臉色無比地難看。

　　她冷笑了聲：「我成績那麼好，為什麼要喜歡一個永遠班裡倒數還蹺課打架的差生？」

　　說完這話，方曉婧就後悔了。

　　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她擔心萬一秦晴把這話說給聞煜風聽，那她可真就是自尋死路了。

　　而秦晴聽了這話，第一次感覺到一種憤怒的情緒從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裡迸發出來，頃刻就彙聚進腦內。

　　站在那兒的女孩的眼神慢慢降下溫度來。

　　——

　　此時的秦晴還不知道，自己是那種越是生氣，就越是冷靜得近乎冷漠的性格。

　　秦晴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她只是望著方曉婧，輕輕地側了一下頭。

　　這個動作在女孩兒做來還有些俏皮的可愛。

　　只不過出口的話音和方曉婧從未見過的那個眼神，卻跟這動作的可愛截然相反——

　　「從你身上我知道自己以前錯得多離譜……學習成績好壞，原來真的跟做人如何沒有任何關係啊。」

　　秦晴放輕了聲音，但也放慢了節奏。

　　像是怕方曉婧聽不清，她一字一句地開口：「你這樣連喜歡都不敢承認、還要靠詆毀對方獲得滿足感的人，學習再好——又有什麼用呢？」

　　在方曉婧瞪大的眼睛裡，秦晴動作緩慢地將自己收拾好的東西裝進書包，纖細白皙的小手輕輕地扣上系帶。

　　然後她抬了眼，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冰涼乾淨：

　　「再見。」

　　說完這句告別，秦晴再沒有看方曉婧一眼。她抱著自己的書包，繞過半個教室，到了最後一張課桌的位置。

　　書包放下以後，秦晴也跟著撲在了課桌上。

　　——

　　媽媽，剛剛那個那麼嚇人的，一定不是真的我對吧……

　　這樣自我安慰著平靜了好一會兒，秦晴才定下心神，緩緩坐直了身。

　　此時高二六班的學生已經陸陸續續地到了教室。幾乎是無一例外地，每個人走進教室之後，都要看看秦晴原本的位置，確定沒人之後，再眺向教室後排的最後一張課桌。

　　等真見到了坐在課桌之後的身形嬌小的女孩兒，高二六班的學生們又免不了目光交流一番。

　　秦晴對於這些注視並不遲鈍，也並不意外。

　　事實上，在卓安可說高一年級已經傳開的時候，她就已經料到有此時這一幕了。

　　只是她唯獨沒想到，坐同桌的第一天，聞煜風就撂了她自己整整一個下午。

　　而聞煜風雖然沒出現，但他的爛桃花卻露了面。

　　——秦晴去食堂吃了個晚飯的工夫，回來便見著自己的位置上橫著一張白紙。

　　上面「離他遠點」四個紅色的大字猙獰扭曲。

　　秦晴對著那張紙皺了皺細細的眉，遲疑了下還是把白紙拿起來，疊好，然後轉身走到垃圾桶旁邊扔掉了。

　　繃著小臉的女孩兒開始面無表情地上自己的晚自習。

　　她得醞釀醞釀，怎麼處理某人剛要求上進下午就翹課曠課這件事情……

　　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晚自習第一節課上到一半，聞煜風回來了。

　　——

　　教室的前門被人驀地推開，班裡不少學生受驚抬眼，便見著上身黑色連帽衛衣、下身水洗藍牛仔的男生從教室外面走了進來。

　　帶著夏末夜晚已經涼下來的風的寒意，在眾人的注目裡，聞煜風氣息不穩地走向了最後一張課桌。

　　清俊的面龐上沒什麼情緒，唯獨那雙漆黑的眸子裡如有星河熠熠。

　　他專注地看著坐在自己位置裡側的女孩兒，懸了一下午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

　　他還真怕因為自己的缺席，再把女孩兒推得遠離自己。

　　聞煜風一直走到自己的座位旁邊才停了下來，他慢慢地調整了下呼吸，然後俯身下去。

　　「……抱歉。」

　　男生的聲線帶著低啞的磁性，沉迷題海的秦晴被這突然出現的話音駭得不輕，她睜圓了漂亮的杏眼，驀地抬起頭來無辜地看向旁邊。

　　等看清了來人之後，秦晴終於從之前的驚駭裡回過神。

　　她的小臉重新繃了起來。只是礙於這會兒正是晚自習，她沒說什麼，隻不輕不重地睖了男生一眼，扭開頭去。

　　「……」

　　聞煜風的薄唇一揚，陰鬱了一個下午的心情都明媚了不少。

　　只不過沒等他再有什麼動作，那邊低下頭的秦晴又突然仰起小臉，目光裡帶著疑惑。

　　秦晴一眨不眨地看著聞煜風，視線認認真真地從上到下掃了一遍，終於找著了讓自己覺著不對勁的地方。

　　——

　　認識這麼久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學校裡見到聞煜風不穿校服的模樣。

　　確實是一身再普通不過的休閒衣服，可這人大概就是天生的衣架子身材，肩寬腰窄，身高腿長，將這件黑色衛衣和水洗藍牛仔襯得像是什麼國際大牌的氣質一樣。

　　而且不知道是教室裡燈光的原因，還是被這件黑色衛衣反襯的原因，原本在她印象裡就比一般男生膚色要白的聞煜風，今晚看起來就更是像塊大號的羊脂白玉了。

　　還是雕工極好、出於名家之手的那種。

　　秦晴這樣想著，仍舊繃著小臉壓低了聲音：

　　「你今晚怎麼沒穿校服？」

　　剛問完秦晴就自己停頓了下。

　　她垂下眼看了看放在自己腳邊的包，驀地有些心虛。

　　……難道是因為自己穿走了校服外套？

　　在這種溫度的夜晚只穿一件校服的薄款白襯衫，確實會是一種比較滲人的寒冷。

　　此間，聞煜風已經坐到了她旁邊，原本桌上的灰色軟墊被他擱到了一旁。

　　同時他漫不經心地開口，語帶笑音：「不小心，弄髒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秦晴看不見的地方，男生的眸子裡漆黑的情緒掠了過去——

　　「大概要有好幾天，你只能看我穿別的衣服了。」

　　「……」

　　這話按說沒什麼毛病，但聽身旁這人啞著聲線似笑非笑地說來，秦晴沒來由地就覺著面上一陣微熱。

　　大約是為了掩飾這種窘迫，秦晴伸手從旁邊的書立間抽出了兩張數學卷子。

　　「這裡面一張是課堂習題，一張是今晚作業——你曠課了，所以要先補上……不做完你就不要回去了。」

　　話到尾音，帶上了一點小小的不自查的怨氣。

　　聞煜風將那情緒聽得分明，他歎了口氣，唇角染著薄笑側過身來。

　　「甜甜，我真不是故意缺席的。」

　　男生的聲線雖說微微低啞，但音量卻並未低到不可聞的地步，故而話音一落，至少坐在兩人前面的那同桌倆，就不約而同地背脊一僵。

　　秦晴更是懵了一下。

　　——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人會在教室、課堂這種地方這麼堂而皇之地把她的小名叫了出來。

　　回過神來，秦晴的臉頰已經像是紅透的蘋果了。

　　看得出再多進一步可能就要把小兔子惹到炸毛了，聞煜風沒再多言，微掀著薄唇側回了身體。

　　然後看著那兩張卷子，聞煜風抬起始終垂在身側的右手，握住了秦晴一同遞來的簽字筆。

　　此間，淩厲的眉峰不自覺地蹙了一下。

　　隨著這一角落兩人歸於安靜無言，班裡其他地方暗暗瞥來的視線也都收了回去。

　　教室裡重歸靜寂。

　　——直到李響和趙子睿以近乎「破門而入」的架勢衝進了教室。

　　而教室外面，更是一幫平常跟在三人後面的外班學生神情不佳氣勢洶洶地等著。

　　這下是全班無一例外地被嚇了一跳，而兩位始作俑者已經快要衝到教室後面了。

　　聞煜風也抬了眸，臉色冷冽地看向兩人。

　　最前面的趙子睿收到聞煜風的目光警示，面色難看地把將要出口的話音壓了回去。

　　李響依然是愣著腦袋往前衝的那個，儘管到了桌前就被趙子睿拉了一把，又被聞煜風的目光一刺，但他看見聞煜風拿筆的那隻手之後，還是沒忍住叫喚了聲——

　　「煜哥，你現在哪能寫題啊！？」

　　佈置任務的秦晴懵然地抬眸，不解地看向李響。

　　李響不用腦子也猜得到這是秦晴要求的，他當即就要說些什麼，卻被聞煜風寒著聲叫住。

　　「閉嘴，出去說。」

　　說完，他放下筆，第一個起身往教室外走。

　　李響凶巴巴地瞪了秦晴一眼，也被趙子睿拉出去了。

　　留在原位的秦晴茫然無辜地皺了下眉。

　　正在她渾然不解的時候，放在口袋裡的手機輕輕地震動了下。

　　秦晴猶豫了下，拿出手機，垂眼便見著一條新短信的提醒。

　　來自卓安可的。

　　——

　　「秦晴，我聽人說，聞校霸今天中午被三中那邊叫了一幫小混混圍了，有人還偷襲砍了他一刀、之後縫了好多針？他現在沒事吧？？」

　　「……」

　　哐當一下，秦晴沒拿穩的手機就掉在了地上。

　　班裡被這動靜吸引過不少目光來。

　　只是女孩兒什麼也沒注意，隻怔怔地抬起視線看向旁邊做了一半的卷子。

　　到這一刻，她眼前才突然浮現起那人突然換上的黑色衛衣、在燈光下白得如玉的面色，和她從未聽過的微微急促的呼吸。

　　想明白了這一切的原因，女孩兒聯手機都不顧得撿了，起身就慌亂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