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秦晴的心裡已經亂成了一團麻。

　　幾秒之前的零距離接觸帶來的滾燙溫度， 好像還沒從體表散去， 她幾乎能夠感受得到自己臉頰上的灼熱。

　　就在這時， 她聽見自己左手旁的方梓書語氣疑惑地問了句：「這位先生，您是有什麼事情嗎？」

　　「……」

　　秦晴驀地抬頭，果然便見她右手邊的聞煜風正眸光森冷地望著方梓書。

　　只看那黑眸裡隱約的猙獰情緒， 秦晴毫不懷疑這個男人會像自己說的那樣， 做出什麼「發瘋」的舉動來。

　　一想到這兒，秦晴掌心都有些起汗。

　　——經過了特種部隊的磨礪，聞煜風現在有什麼級別的殺傷力，秦晴一點都不想知道。

　　於是， 還沒等聞煜風有所反應，坐在兩人中間的秦晴就驀地站起身。

　　「方先生！」

　　「……啊？」

　　秦晴不自覺地有些提高的聲調，倒是先把方梓書驚了一下。

　　他不解地看向秦晴。

　　秦晴自知失態，連忙垂了眼， 遮住內裡慌亂：

　　「我有些不適應格鬥場裡的氣氛，剛剛確實嚇到了。……我們走吧？」

　　方梓書一愣， 抬起手裡的票：「可是我們買的是三連場的比賽， 現在走……？」

　　秦晴點了下頭。猶豫了下，她又補充：「我請您看場電影吧，作為補償。」

　　方梓書眼睛一亮， 也跟著站起身：「既然秦小姐想去看電影的話，那我們就走吧。」

　　兩人達成一致，方梓書轉身往自己左邊出口走去。

　　而他的身後，秦晴在原地多停留了兩秒。

　　「……你別跟來。」

　　她說完， 沒去看聞煜風反應，也轉身走了出去。

　　等到這邊，進了出場通道，秦晴抬眼便看見了前面等著自己的方梓書。

　　她輕吸了口氣，抬步走上前去。

　　「抱歉，方先生，我可能不能跟您一起去看電影了。」

　　「……」方梓書怔了下，卻並沒急著說什麼，而是若有所思地往秦晴的身後看了一眼。

　　然後他才開口：「是因為剛剛那個人嗎？」

　　秦晴驚怔抬眸：「方先生怎麼——」

　　方梓書雖有些遺憾，但還是笑著道：「之前在咖啡廳我就見過他了。他當時一進來盯我的那個眼神，實在是凶得駭人。再加上剛剛那麼多空座位，他偏偏就自己一個人坐到了秦小姐旁邊。而且我們臨走之前他那目光，嘶……」

　　方梓書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搖搖頭：「真是可怕啊。——我能冒昧問下，秦小姐跟他是什麼關係嗎？」

　　秦晴眼神一鬆。沉默了片刻才開口：「算是……曾經關係很好的朋友吧。」

　　「哦？我看他的反應，可不是當秦小姐是普通朋友的。」方梓書玩笑。

　　秦晴沒做聲。

　　「那我們先出去吧？」方梓書見秦晴這反應，自覺轉開了話題。

　　兩人並肩往外走，到了格鬥場外的時候，方梓書才又開了口：「憑直覺吧，秦小姐那位朋友似乎不是什麼普通人。」

　　秦晴一頓：「對，他跟方先生您一樣，也入過伍。」

　　「哈哈，秦小姐可千萬別拿我跟那位先生比，他那眼神裡的煞氣，可不是簡簡單單地入過伍能達到的。」

　　方梓書眸光一閃，「我如果猜得不錯的話，那位先生至少親自……見過血啊。」

　　秦晴不解地看向方梓書。

　　方梓書猶豫了下，到底也沒仔細解釋。

　　他隻若有深意地解釋了一句：「如果秦小姐不想跟那位先生有什麼接觸，那一定得注意安全才行。——他們這種人如果想做到什麼，實在是太容易了。」

　　秦晴怔了下，繼而堅定地搖頭：「他不會的。」

　　「嗯？」

　　「他以前就是這樣——只是看起來很凶，但他不會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也不會傷害無辜的人。」

　　在下意識地解釋完之後，迎著方梓書有些錯愕的目光，秦晴不由暗惱。

　　——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種看不慣別人誤解聞煜風總忍不住想解釋辯白的本能習慣……到底是怎麼養成的。

　　秦晴正不自在著，她放在包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一見來電顯示是秦奶奶，秦晴本能地看了一眼手機螢幕右上角的時間。

　　——距離和秦奶奶說好的「一定堅持上一個半小時」，似乎還差那麼幾分鐘的時間。

　　秦晴心裡不禁慶倖。

　　她歉意地跟方梓書示意了下，然後接起了電話。

　　「奶奶？」

　　「甜甜啊，跟方先生相處得怎麼樣？」

　　「……還不錯，奶奶不用擔心。」

　　「奶奶不擔心，奶奶就是問問——方先生現在在你旁邊嗎？」

　　「……」

　　一聽這話，秦晴一噎，然後才無奈地應了聲：「對，在我旁邊，要是奶奶您實在不放心，我讓他接個電話？」

　　秦晴這麼說自然只是玩笑，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剛說完，秦奶奶立即迫不及待地答應下來——

　　「好好好，你讓方先生接下電話。」

　　「……」秦晴目瞪口呆了好幾秒，本能地看了方梓書一眼，然後才連忙轉回身捂著話筒對秦奶奶說：「奶奶您看什麼玩笑呢——您跟他又不認識，幹嘛要讓他接電話啊？」

　　「誰說奶奶不認識的？」秦奶奶說，「你讓他接，我有事要跟他講。」

　　「…………」

　　秦晴心裡有不太好的預感。儘管她很想把電話掛斷，但手機那頭畢竟是秦奶奶，她只能無奈地拿著手機轉身走到方梓書面前。

　　「方先生，抱歉……我奶奶說想讓您接下電話。」

　　方梓書愣了一下，看表情顯然也很是意外。

　　不過他還是伸手拿過了電話。

　　秦晴就這樣看著方梓書跟電話對面的秦奶奶聊了起來。

　　大約半分鐘後，掛斷電話的手機還到了秦晴面前。

　　方梓書：「秦小姐的奶奶似乎和我姨母那邊商量好了，說是已經訂了晚餐的位置，讓我們到了晚餐時間一起過去。」

　　秦晴懵了幾秒：「你……方先生你答應了？？」

　　方梓書苦笑：「秦小姐的奶奶很擅長說服別人……」

　　秦晴：「……」

　　「而且說實話，從姨母那邊過來前，我也是有『任務』的。」

　　「……」

　　兩個同病相憐的人，在此刻終於找到了共鳴。

　　不過很快，方梓書就釋然了。

　　「秦小姐的情況我已經瞭解了。雖然在其他方面沒有緣分，不過我還是很欣賞秦小姐的性格，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為朋友——今晚的晚餐就作為普通朋友之間的敘舊，回去之後，我也會向秦小姐的奶奶和姨母那邊解釋的。」

　　「……」

　　秦晴鬆了口氣。

　　她臉上撐起笑意：「方先生，謝謝。」

　　…………

　　秦奶奶那邊訂位的時間，大概是生怕秦晴和方梓書下午相處的時間不夠長——用完餐以後，方梓書送秦晴到了雲山公館裡面，已經是晚上八點多的事情了。

　　秦晴從計程車上下來，在方梓書的執意下，被護送著一直到了公寓樓的門口。

　　「方先生，今晚真地已經很麻煩您了。我到家了，您請回吧。」

　　「能送秦小姐回家也是我的榮幸，秦小姐沒看到這一路上，司機都在羡慕地看著我呢嗎？」

　　方梓書玩笑道。

　　兩人簡單說了兩句，便揮手作別。

　　秦晴出於禮節，目送方梓書上車離開後，才反身進了公寓樓。

　　八點多的公寓樓內已經非常安靜了。

　　秦晴刷卡後按下密碼，進到樓內。

　　一邊情不自禁地想著白天與聞煜風的意外相遇，秦晴一邊心不在焉地走向了電梯間。

　　直到刷地一下，她好像看見了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後面，一道陰影掠了過去。

　　「……！」

　　秦晴身上的雞皮疙瘩幾乎都要蹦起來了。

　　她剛準備拔腿跑出去，就感覺到一股力道驀地從後扣住了她的手腕，隨後便是一套乾淨俐落的擒拿動作，秦晴尚不及反抗就被蒙住眼睛帶向了一旁的消防樓梯間。

　　巨大的恐懼的陰影瞬間將秦晴籠罩在內，她本能地要叫出聲——

　　「甜甜……」

　　近在咫尺的那個熟悉聲線微震，驚恐如潮水褪去，秦晴的腿一軟，便徹底跌進了那人從後環上來的懷抱裡。

　　「聞煜風你混蛋……你嚇死我了……」

　　秦晴的話聲都帶著顫慄的泣音。

　　消防樓梯的門重新合上，聞煜風背擁著她，將人抵在了牆上。

　　「你原來也會跟別人出去……會和他們一起吃飯、看電影、約會……會笑、會開心、會把我忘得乾乾淨淨……」

　　「…………」

　　男人低啞而平靜的話音，讓秦晴感覺到莫名的心悸。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更不知道自己該站在什麼樣的立場上去解釋。

　　她的沉默讓身後人的眸子如星光剝落，一點點黯寂下去。

　　在這安靜得讓人窒息的樓梯間內，許久之後，貼在秦晴身後的聞煜風終於有了動作。

　　他伏下頭去，像是支撐不住身體，慢慢地埋進了女孩兒的頸窩裡：

　　「我後悔了，甜甜……我終於還是後悔了。」他嗓音嘶啞。

　　「……」秦晴眸仁一栗。

　　然後她卻感覺到脖頸旁邊，突然像是被什麼打濕了——

　　「……原來只有你才是我唯一不能失去的。」

　　「我的甜甜終於長大了……可我的甜甜……已經不是我的了。」

　　一個被淚濡濕的吻，伴著話音落在她的頸邊。

　　須臾之後，溫暖的懷抱退離，冰冷的空氣驀地將秦晴包裹。

　　她本能地打了個寒顫。

　　而身後的人已經拉開了門。

　　下一秒他就會離開。

　　可能餘下這一生都不會再出現。

　　「……」秦晴的心像是突然被撕扯了下，疼得腦袋都犯暈。

　　她驀地轉過身，衝上去一把拉住了男人的手臂——

　　「聞煜風！」

　　「……」聞煜風的身形滯住，僵在了原地。

　　他幾乎不敢回頭，生怕這挽留只是自己的幻聽和幻覺而已。

　　「聞煜風……」

　　然後他聽見，那個柔軟而輕和的聲音再次響起，在他的身後，順著相連的手，一直扣到他原本已經快沒了知覺得心臟上——

　　「我……我答應你會長大，我做到了……你呢？」

　　「你說過要把自己送給我的…………還算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