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你說過要把自己送給我的……還算數嗎？」

　　寂靜生涼的樓梯間內， 女孩兒聲音的每一處輕微顫慄都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 複雜的情緒交織在她的眼底和話語中， 也悉數不落地傳進了聞煜風的耳朵裡。

　　聞煜風幾乎不敢相信。

　　他驀然轉過身去，黑眸微栗：

　　「——你再說一遍。」

　　「……」

　　秦晴細睫一抖，垂下眼去。

　　不知道從哪兒借來的勇氣， 之前在一瞬間充斥了她的整顆心。但以她的性格， 能堅持著說完這一次已經是實屬不易。

　　她怎麼可能再說得出口第二遍……

　　此時見聞煜風已經轉回身，顯然是打消了當即離開的念頭。

　　秦晴心裡微鬆，攥在聞煜風手腕上的指尖僵了下，就要往回收。

　　只可惜她指尖離開還不足兩寸的距離， 就突然被身前這人一把拉回，攥進了掌心。

　　同時聞煜風手肘施力，直接將人拉著指尖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幾步。

　　「……！」

　　秦晴猝不及防地踉蹌了下，受驚抬頭， 正撞進那雙猶如盛著整座星河寥落的眸子裡。

　　「再說一遍。」

　　男人的聲線低沉，帶著這寂靜的樓梯間內的空氣都像是跟著震顫。

　　「……你明明聽到了！」

　　秦晴終於再按捺不住， 睖著他開口。

　　聞煜風沒說話， 一雙黑眸瞬也不瞬地噙著她的身影。

　　「……」

　　在這樣的注視下，秦晴忍不住眼神微微慌亂地側開臉，「我說……你以前送給我的那個禮物， 我想要回來，還、還算數麼……」

　　尾音幾乎已經小到聽不分明。

　　但這對聞煜風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驀地動作，逼身上去， 同時從後攬住女孩兒的腰身，將人抵在牆角。

　　倏忽之間，兩人四目相對，而鼻尖之間的距離已不足寸許。

　　近到呼吸交錯，帶著滾燙灼熱的溫度。

　　聞煜風的唇角掀了起來，眼底盡是壓不下掩不住的笑色，幾乎要從那雙黑眸裡溢出來——

　　「一經送出，概不退換。秦甜甜你考慮好了麼？」

　　「……」

　　被那個奇奇怪怪的稱呼叫得愣了一下，等秦晴回過神，臉頰不知道怎麼地就忍不住燙起來。

　　秦晴微惱地睖著面前的人，一雙杏眼像是漾進粼粼的波光，嫣粉的唇隨著話音微微開合：

　　「那……那我不要了。」

　　「…………」

　　這張近在咫尺的臉龐是他多年的眷念，每一個弧度他都曾在夢裡一一吻過。到此刻像是從無數個夢裡撥得雲開，引他情不自禁地沉淪。

　　聞煜風眼神微黯，本就壓抑著的呼吸漸漸被屏住，他一點點低下身。

　　笑音輕忽而低啞：

　　「……晚了。——我已經是你的了，恕不退換。」

　　「……」

　　秦晴也忍不住闔上了眼。

　　柔軟的親吻落了下去，女孩兒的唇瓣甚至還帶著一點微微的栗然。

　　聞煜風眼神一深，扶在女孩兒後腰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緊。

　　他將秦晴的身體稍稍上提，就欲要加深這個吻。

　　直到突然有明顯的腳步聲響起，似乎就踩在樓上，驚醒了伏在牆角的兩人。

　　「——！」

　　秦晴眼睛倏然睜開，本能地將身前的聞煜風推開了些。

　　近在咫尺的眼神驚慌如鹿。

　　而那串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秦晴臉頰漲得通紅，慌忙地四顧一圈，就要拉著聞煜風往樓梯間金屬門的方向跑。

　　只是剛側過身去，秦晴就被身後的人拽了回來，不輕不重地壓到了牆角。

　　緊隨其後，聞煜風的身形籠了下來，他把比自己小了一號的女孩兒完全籠到了身體與牆的空隙之間。

　　聞煜風將秦晴按在了身前。

　　同時他俯身下去，親吻了下女孩兒泛上粉的耳尖：

　　「別緊張。」

　　「……有我在啊。」

　　「………………」

　　秦晴臉頰漲得通紅，而那個腳步聲似乎已經下到這一層來了，她再想拉著聞煜風躲開也來不及。

　　氣惱之下，秦晴垂手在這人勁痩的腰身上擰了一下。

　　——就是因為有他在，她才這麼緊張的好嗎！

　　「唔……」

　　低啞的嗓音在她耳邊悶哼了聲。

　　只是到尾音便染上了笑意，帶著叫人沉淪的磁性和蠱惑——

　　「你可以再用力些……太輕了。」

　　而且還是幾乎貼在她耳尖上的……

　　秦晴臉頰滾燙，只覺著再這麼下去，自己大概就足夠達到自燃溫度了。

　　那個腳步聲終於下到了秦晴和聞煜風所在的這一層。

　　那人似乎是沒想到這兒會有這麼一對膩膩歪歪的小情侶，腳步聲遲疑了許久，才慢慢由遠及近地走過來，向著秦晴和聞煜風身旁的樓梯間金屬門的方向。

　　秦晴唯恐是樓內的熟人，緊張得呼吸都加快了。

　　然後她突然注意到，自己臉頰所貼附著的這人的胸膛內……傳來了一聲更比一聲有力而又急促的心跳。

　　「原來你也會緊張麼……」

　　她用細如蚊蚋的氣音小聲說道。

　　「……」

　　聞煜風沒回答，隻勾起唇角來。

　　——她如果用這個零距離的親密形態在他懷裡再多躲一會兒，自己的心臟跳出早搏來他都不會覺著奇怪。

　　但他倒希望那人走得慢一點，讓這一刻再久一些。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祈禱」，那個腳步聲由遠及近，在快要到金屬門外的時候，卻突然停住了。

　　——

　　「……小晴？」

　　接近不可置信的疑問響起。

　　秦晴的身形陡然僵住。

　　而聞煜風心頭也是兀地一跳。

　　樓梯間內死寂了幾秒鐘，聞煜風慢慢、慢慢地把自己的手從秦晴後腰間拿開，然後直起身，退了一步。

　　他素來身手反應都是一流中的超一流，但就這短短幾秒之內的幾個動作，每一個都做得無比僵硬而遲滯。

　　然而再試圖拖延也無用，被讓出身形的秦晴還是和黎靜荷的目光在空中撞上了。

　　黎靜荷原本有些難以置信的懷疑，變成了事實既定之後的瞬間冷臉。

　　她臉色難看地轉過去，在聞煜風身上掃了一遍，然後又盯回了秦晴身上。

　　「你跟我回家。」

　　說完，黎靜荷看都沒看兩人一眼，就直接轉身往外面電梯間走。

　　聞煜風欲要追出去，卻被秦晴一把拉住了。

　　之前因意外突降而小臉煞白的女孩兒此時已經稍稍鎮定下來。

　　她無奈地看向跟自己站在一起的聞煜風。

　　「我跟你一起。」聞煜風眼神微沉。

　　對於黎靜荷，他未曾謀面，但卻是曾在高中最後那兩年裡，從秦晴那兒聽過不少她們母女兩人之間的事情。

　　所以他很清楚黎靜荷是個性格多麼強勢的母親。

　　這讓他沒法不擔心秦晴。

　　然而秦晴卻是搖了搖頭。

　　「你跟去也沒用的。」

　　她給他做口型，還掛上安撫的笑臉。「媽媽會更生氣。」

　　聞煜風擰起了眉。

　　秦晴向電梯間瞥了一眼，曉得時間緊迫，便拉著聞煜風的手腕，借力踮起腳尖，在聞煜風的側臉飛快地親了一下。

　　「改天……你再正式登門拜訪他們吧。」

　　說完，女孩兒紅著臉頰，快速地推開金屬門跑了出去。

　　等聞煜風回過神連忙快步跟出樓梯間時，長廊上的母女兩人已經踏進了電梯門內，轉向了外側。

　　聞煜風的眼神與秦晴初一交匯，便感覺到旁邊傳來的不容忽視的冷度。

　　聞煜風心裡暗歎了聲，轉過視線，毫不遲疑地向著電梯裡的黎靜荷鞠了一躬。

　　「阿姨再見。」

　　「……」黎靜荷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須臾之後，電梯門合上。

　　而直到縫隙徹底合攏的前一秒，梯門外面的男人都一絲不苟地保持著那個姿勢。

　　電梯上升。

　　秦晴歎了口氣。

　　「媽媽，我和他——」

　　「回家再說，我不想跟你在外面發生爭吵。」

　　黎靜荷聲音肅然。

　　秦晴又歎了一聲，只不過這一次是在心底。

　　……和好的第一天，就被媽媽撞了個正著。

　　她和聞煜風的運氣也是沒誰了吧……

　　只不過直到跟在黎靜荷走出電梯的時候，秦晴都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在緊張之外，更多的是愉悅。

　　——

　　那種壓在心裡七年的重負，一朝盡釋之後，什麼都影響不了也改變不了的愉悅。

　　進到家門裡面，換了鞋之後，黎靜荷面無表情地到了客廳，坐在了沙發上面。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斜旁側的位置：「小晴，你過來，我們談談。」

　　秦晴換下了鞋，應了一聲後走了過去。

　　從洗手間出來的秦奶奶不解地看著眼前這副劍拔弩張的談判氣勢，疑惑問道：「這是怎麼了？靜荷，你出去接甜甜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秦晴心裡苦巴巴地皺了起來。

　　原來還是特意去接她才碰上的？……果然今天不是適宜出門的日子啊。

　　黎靜荷原本都不想開口說話，但秦奶奶發問，她也不能保持沉默。

　　於是黎靜荷只看了秦晴一眼，然後才冷聲道：「我本來是想著散散步，從樓梯間下去的。沒想到下到一樓，看見秦晴竟然跟個男孩兒一起黏糊在牆角——大晚上，這個時間，就一男一女兩個人；我要是沒撞見，還真不知道會怎麼樣。」

　　黎靜荷顯然是越說越來火，強壓了幾秒之後，她才扭開了臉。

　　「——她做什麼了，媽您自己問吧！」

　　秦奶奶從頭到尾聽下來，也嚇了一跳：

　　「甜甜，你跟那個……那個方先生，進展這麼快呢？你們難道以前就認識的？」

　　此時心裡又羞又惱的秦晴愣了下之後，才反應過來秦奶奶說的是誰，她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奶奶……不是他。今天方先生送我回來之後，都說了只是做普通朋友的。」

　　秦奶奶愣住了：「那是誰啊？——甜甜你不是沒男朋友的嗎？」

　　秦晴支吾了會兒。

　　過了幾秒，見秦奶奶和黎靜荷怎麼也不會讓她「安然」度過，秦晴只能乖乖地招了：

　　「奶奶您認識的。就是之前住您家對門的那個…………」

　　秦奶奶待了幾秒，驚喜地一拍巴掌：

　　「原來是小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