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也許是因為秦晴的話讓黎靜荷和秦經國受了觸動， 也許是秦奶奶的威嚴起了作用， 總之直到豐富的菜式端上了餐桌， 家裡的氣氛都算得上是輕鬆愉悅的。

　　秦晴心裡於是也鬆下了始終吊在心口的那口氣。

　　秦奶奶在餐廳裡將碗筷擺好，廚房裡聞煜風站在洗碗池前衝洗雙手。

　　秦晴從客廳往餐廳走時，看著面前這一幕， 難免地回想起高中那時和這相似的情景來。

　　她眼底映上淺淺的笑色， 腳下一轉，便走進了廚房。

　　聞煜風不需轉身，只從身後的腳步節奏聲裡也聽得出來人的身份。

　　洗手液的泡沫在修長骨感的指節間被輕柔地擺弄，他背對著秦晴低笑了聲。

　　「怎麼不在餐廳乖乖等著了？」

　　秦晴知道聞煜風是在暗指當年她習慣坐等投喂的狀態， 也沒惱，笑著走過去，站到了聞煜風的身後。

　　聞煜風衝淨了手上的泡沫，就要轉過身。

　　「你先別動。」

　　秦晴叫住他。

　　聞煜風雖然不解原因， 但還是本能地停住了身形。

　　秦晴垂著眼角輕笑，抬手到男人後腰位置， 解開了深藍色的圍裙系帶。

　　然後她稍稍傾身， 單手繞前環過去，將系帶鬆下。

　　「好了。」秦晴說著就要把手收回來。

　　只是剛退回一半距離，她的手就被尚沾著水的手包覆進掌心。

　　「你別鬧， 」秦晴壓低了聲音，眼角眉梢都帶笑，「你手好涼，快鬆開。」

　　「不能鬆。鬆開你就跑了。」

　　「……」

　　餐廳內， 走到餐桌前和秦奶奶一起收拾桌面的黎靜荷神情複雜地看著廚房裡面。

　　秦奶奶順著她的視線一併往那兒看，然後又笑著落回來。

　　「怎麼樣？」

　　「……嗯？」黎靜荷轉回眸。

　　秦奶奶仍是低著頭佈置碗碟，臉上的皺紋裡都像是盛著滿滿的笑意。

　　「看見這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看甜甜笑得那麼開心，是不是覺著自己都心軟了？」

　　「……」

　　黎靜荷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無聲地歎了口氣。

　　「媽，您放心，我不會再攔她的意願了。她想做什麼，想喜歡誰，就隨她去吧。」

　　「……」

　　沒一會兒，廚房裡兩個人前後走了出來，秦經國也從酒櫃翻到了一瓶自己珍藏的洋酒，拿上了桌。

　　秦晴還沒坐下就皺起了細細的眉，有點無奈地看著秦爸爸。

　　「爸，他今天是開車過來的，不能喝酒。」

　　「這有什麼，叫代駕就是了。」秦爸爸不以為意。

　　說完他便轉望向聞煜風，「小煜啊，剛剛還聽你說，該喝的場合會喝一些——怎麼樣，跟叔叔一起喝兩杯？」

　　站在聞煜風旁邊的秦晴不動聲色地拉了他一把。

　　然後她也不怎麼掩飾地側了下身，低聲：「你別聽我爸忽悠，他就是想灌醉你。」

　　秦晴對於自家爸爸那套路再清楚不過——多年來一直把「觀人於忽略觀人於酒後」奉為圭臬。

　　今天聞煜風上門拜訪，秦經國想觀「忽略」自然沒什麼可能，此時顯然是把注意打到酒上了。

　　這話的音量不高，但在這餐廳裡，卻足夠另外三個人也聽得清清楚楚了。

　　秦經國沒好氣地睖了秦晴一眼，然後又轉向聞煜風：

　　「小煜，你不會覺著今天這場合也算不上『該喝』吧？」

　　秦經國話已說到了這份上，聞煜風自然沒法再拒絕。

　　他點了點頭，同時安撫地按住身側的那隻小手，「聽叔叔的。」

　　「……」

　　秦晴拽了下，沒能把自己的手拽出來，不由微惱地看著聞煜風。

　　趁那邊心滿意足的秦經國轉開身，聞煜風飛快地湊過來在秦晴耳邊啞笑了聲：「甜甜乖，我儘量不喝醉。」

　　秦晴紅著臉又惱著眼神推開他，自己先到餐桌邊坐著去了。

　　…………

　　大約一個小時後，看著臉通紅且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年輕時故事的秦爸爸，秦晴只想捂臉了。

　　——

　　想灌別人，結果對方還臉不紅氣不喘面帶微笑地坐在桌上，自己就先上頭了…………丟人啊。

　　這樣想著，秦晴也有些奇異地看了聞煜風一眼。

　　不只是秦晴驚訝，黎靜荷和秦奶奶同樣覺著驚奇。

　　秦經國常年在外應酬，是什麼樣的酒量她們最清楚不過了。

　　擱在平日裡，無論上什麼酒桌，單人酒量似乎還沒見過幾個能跟他相提並論的。

　　更不用說現在單對單喝到眼前這情況了。

　　只是礙於這場面，即便心裡再好奇，秦奶奶和黎靜荷也不好意思問。

　　黎靜荷主動跟聞煜風來往了幾句，便起身把秦經國扶回了房間。

　　秦奶奶見黎靜荷和秦經國兩人離開了，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對秦晴說：「你送小煜回去吧。」

　　秦晴猶豫了下，「不用再打聲招呼了？」

　　「不用。」秦奶奶露出點笑，「這關過了，你們以後好好處你們自己的就行。」

　　秦晴怔了兩秒，回過神來眨了眨眼，彎翹的眼睫都像是帶上了亮瑩瑩的笑色——

　　「真的？媽媽說了？」

　　「嗯。」

　　秦奶奶笑眯眯地點點頭。

　　「……謝謝奶奶！」

　　秦晴低呼了聲，笑著撲上去把秦奶奶熱情地抱了一下。

　　「行了你，別跟我肉麻了，送小煜回去吧。」

　　秦奶奶故作嫌棄地秦晴扒拉開了。

　　「嗯！」

　　秦晴心情好到完全不在意，見秦奶奶進了廚房，她便笑著俯身到旁邊坐著的聞煜風那兒去。

　　「走吧，我送你。」

　　聞煜風像是才聽見她的聲音，慢慢抬起視線來。

　　秦晴一頓。

　　……這不會，也醉了吧？

　　只是和聞煜風視線對上，見得這人眸子依舊黢黑清明，秦晴便只當是自己想多了。

　　她跟秦奶奶打了聲招呼，就和聞煜風一起穿好外套出了家門。

　　離開了家，秦晴腦海裡繞著的仍舊是秦奶奶最後的話，嘴角都壓不住上翹的趨勢。

　　直到進了電梯梯門要關合了，秦晴才發現，這會兒的聞煜風好像是有點安靜得有點出奇。

　　她不由奇怪地轉身看向身後的人。

　　這不轉不要緊，一轉過去，卻是迎面罩下來一片陰影。

　　秦晴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砰地一下壓到梯廂內壁上了。

　　「……聞、聞煜風？」

　　被這身高腿長的男人砸得一懵，秦晴過了好幾秒才回神，努力地想探出腦袋來。

　　似乎是感覺到了身下人的不安分，男人清俊面龐的黑眸輕眯了下，微微俯首，帶著酒氣的呼吸撲進了女孩兒的頸窩。

　　秦晴身形一滯，只覺著雞皮疙瘩都紛紛爬起來了。

　　而近在咫尺的灼熱呼吸更是……

　　燙得嚇人。

　　不知怎麼，就讓秦晴想到燒開了之後準備清蒸兔子的一鍋沸水。

　　還沒等她把這個可笑的想法搖出腦海，耳邊那人就操著被酒液薰染到沙啞的聲線，猝然笑了一聲。

　　戲謔、輕慢、懶散、性感……不一而足。

　　秦晴的臉頰燒了起來，本能地伸手去推這人的胸膛——

　　「聞煜風……你起來，我還沒按樓層鍵。」

　　說著話，她艱難地從聞煜風的壓迫和梯廂之間伸出手去，往按鍵的方向摸索。

　　只是還沒等指尖到達目的地，她的手就被人啪地一下按到了冰涼的金屬廂壁上。

　　同時耳邊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甜甜……」

　　從那人口中吐出的兩個字，像是被那沉啞嗓音刻意拉長到低緩；而此時在這狹小封閉的梯廂內，聽來又分外撩撥。

　　「……」

　　秦晴現在十分懷疑，這人之前在她家裡表現出來的眼神清明，都只是偽裝和硬撐了。

　　——不然怎麼只是他吐出的呼吸，都讓她覺著像是喝了酒之後的微醺？

　　正在秦晴心思蕪雜的時候，身前的人皺起了眉，似乎是不滿她的走神。

　　呼吸又貼近了下。

　　「啊——」

　　秦晴受了驚似的睜大了杏眼，半晌過去她才呆滯地側眸看向聞煜風，同時本能地伸手往頸窩摸去。

　　……這人剛剛——是咬了她一口？？

　　只是還沒等她摸到麻酥酥疼著的地方，秦晴就感覺到頸窩旁那灼熱的呼吸挪了個方向，又湊過去親了親她的指尖。

　　親完之後，聞煜風還伏在她耳邊啞笑了聲。

　　聲線裡帶著滿意的饜足。

　　秦晴：「…………」

　　她都不知道，現在的聞煜風喝高了以後，原來是會變成只見人就咬的小狗麼？

　　而且這人現在這個狀態，別說是送回去，下到停車場都困難啊。

　　「甜甜……」

　　沒等秦晴想出當下的對策來，她就聽見耳邊這人誘哄似的開了口——

　　「你幾歲了……甜甜？」

　　「……」

　　秦晴覺著按照眼下情形，這個問題分明應該是她來問更合適。

　　但她還是開了口：「你讓我先按了樓層，等到樓下我就告訴你。」

　　「……」

　　聞煜風聞言，沉默了須臾。這樣安靜對峙了一會兒，他還真鬆開了壓著她手腕的那隻手。

　　秦晴飛快地側過身，按下了負一樓的樓層按鈕。

　　終於感覺到電梯下行，她的心也漸漸鬆了下去。

　　只是身前的人依舊鍥而不捨，還重新把她掙出來的那點空間壓縮到無——

　　「甜甜……你幾歲了……甜甜……」

　　儼然是一副不得到答案就不會甘休的狀態。

　　秦晴在心裡歎了聲氣。

　　「……二十四。」

　　她現在隻慶倖聞煜風這副狀態沒讓家裡三位元長輩瞧見。

　　而在她的話音落下之後，狹小的梯廂內就陡然安寂下來。

　　只剩下電梯主機殼運行的動靜。

　　身前的人更是安靜得像是睡過去了一樣。

　　須臾後，電梯梯門打開，秦晴攙著這人進了停車場，往提前問好的停車位置走。

　　遙控開了車鎖，她費力地把人扶上SUV的中排。

　　「終於……」

　　那人近乎乖順地配合著仰進後座，倒下身時，聲音隱約響起。

　　「什麼？」秦晴本能問了一句。

　　「……」

　　下一刻，沒等到回答，她的手腕處猝然傳來了一股巨大的拉力。

　　尚不及反應秦晴就被拉進了車廂，然後狼狽地摔進了男人懷裡。

　　低沉沙啞的聲音同時在車廂內響起——

　　「終於等到你長大了，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