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進到七月中下旬的時候， 秦晴被卓安可一個電話拎了出來。

　　到了咖啡館還沒坐穩當， 兩份紅色的邀請函就從對面卓安可手底下滑了過來。

　　剛一入眼秦晴驚得不輕， 杏眸都睜得微圓：「安可，你要結婚了？」

　　「……啊？」

　　卓安可也懵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 哭笑不得——

　　「什麼結婚， 拜託哎我的秦大小姐——你好好看看，你當我來給你送婚宴請帖的啊？」

　　秦晴這會兒也明白是自己搞了個烏龍，不好意思地看了卓安可一眼，將桌面的那兩張紅色邀請函拿了起來。

　　質地精緻的邀請函被秦晴展開， 她的視線快速地在那簪花小楷上瞄了一遍，繼而微怔抬眸：

　　「一師中學的校友會？」

　　卓安可點點頭：「對對對，我之前不是跟你和聞學長提過的嗎？你不記得了？」

　　「有點印象……」秦晴微皺起眉，「不過我對這個不是很感興趣。」

　　「你不感興趣， 聞學長有興趣啊。」卓安可衝秦晴曖昧地眨眨眼。

　　秦晴回給她一個「無辜懵懂」的眼神。

　　卓安可敗退：「……你跟聞學長怎麼說也是第三十七屆的優秀學長學姐，兩個人又都是至今還在一師留有傳說的風雲人物， 想瞭解你們現況的， 可不在少數。」

　　秦晴蹙眉：「他們要瞭解，我們就該送上去麼？」

　　「你誤會我意思了。」卓安可無奈地看她，只能把話挑明， 「這麼說吧，去年那一場校友會裡，可都還有打聽你現在情況的，還是你們那屆理科預科班的學生……好像是叫林、林什麼韜來著……」

　　「——是林文韜？」

　　秦晴有些驚訝地問。

　　「哎對——就是這個名字！」卓安可一拍巴掌， 只不過下一刻臉上的笑容就扭曲了，「不是……這高中畢業都幾年了？你怎麼還記得那麼清楚？你跟那人真是舊相識啊？」

　　提到這個，秦晴之前面上的驚訝情緒早就褪得丁點不剩。

　　「算不上，只是見過他幾次，交流過幾道題目。……他數學物理都不錯，不過人品一般。」

　　這一次輪到卓安可驚訝了。

　　——

　　跟秦晴認識了這麼多年，這還是她第一次從秦晴這兒直接聽到對某個人的評價——當然，聞煜風必然是個例外。

　　而且，這評價還不是正面的。

　　卓安可立馬來了興趣，八卦之心更是跳得撲通撲通的。

　　「說說看，他怎麼人品不好了？」

　　「沒什麼。」秦晴垂眼，遮住眸子裡掠過去的不愉，「就是他在許多人那兒傳了些對聞煜風不好的話。」

　　「……講道理，學生時代那會兒，背後誇聞煜風好的才是罕見吧？」

　　秦晴沒答話。

　　她低垂著眼思索了一會兒，便重新抬頭：「好，等校友會那天，我會跟聞煜風一起去的。」

　　卓安可一愣，然後笑了：「我怎麼好像在你背後看見了熊熊的復仇之火啊？」

　　秦晴唇角微勾起來，杏眸裡的笑色卻淺得像是一吹就散了。

　　這咖啡館一角內，女孩兒聲線溫柔輕和：

　　「……他哪裡值當呢？」

　　卓安可：「……」

　　明明是大夏天的，她怎麼覺著有點冷呢。

　　大概是空調冷風給太足了。

　　…………

　　邀請函是不記名發放的，確定要去之後，還需要將個人資訊按照邀請函上給的方式提交上去。

　　秦晴和聞煜風商量了下，便把兩人的資訊都按照需要填寫的表格報了上去。

　　結果在校友會開始的前一天，秦晴和聞煜風就分別收到了一份同城快遞。

　　看到上面的寄件者署名是一師中學，秦晴著實有些意外。打電話給聞煜風之後，她便確認了對方也收到同樣快遞包裹的事情。

　　聞煜風沒讓她碰，自己簡單檢查了下包裹之後，才先將東西拆了。

　　沒一會兒，秦晴就收到了聞煜風的資訊，告訴她包裹裡沒什麼危險物品。

　　秦晴這會兒也早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了，見聞煜風這樣說之後，更是迫不及待地找工具拆了盒子。

　　拎出來裡面裝的東西，秦晴愣了好一會兒。

　　——

　　是他們那時候的校服制服。

　　小西裝外套，白襯衫，格子裙，還有個系在領口的蝴蝶結。

　　不用問秦晴也知道聞煜風那兒收到的，應該是同樣的外套襯衫，和男生專屬的長褲、領帶。

　　看大小型號，顯然都是按照他們之前資料上給出的個人資訊。

　　望著這套多年不見的熟悉款式，秦晴心裡一時感慨萬千。

　　那三年裡點點滴滴的回憶，更是把她在最不經意的時間裡撲了個正著。

　　拿著這套校服，秦晴在沙發前發了好一會兒待。

　　然後她才拿出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給某人敲過去一條消息——

　　「對這個校友會，我突然有點期待了。」

　　沒幾秒，手機震動了下。

　　秦晴拿起來一看，唇角跟著就翹了起來。

　　「我一直很期待。」

　　「那安可怎麼說，你之前受邀了很多次，但都拒絕了？」

　　秦晴發完這條之後，手機安靜了很久。

　　到秦晴已經開始準備出門，把衣服送去清潔一下的時候，新的消息才突然蹦了出來——

　　「沒你在，我不敢回去。」

　　看著那「不敢」兩個字，秦晴怔在了原地。

　　須臾後，她有些了然。

　　大概就如同……自己曾經也不敢回到清城一樣吧。

　　秦晴正失神間，手裡的手機螢幕又一次亮起。

　　——

　　「跟你一起回到那裡，才是我期待了很多年的事情。」

　　…………

　　八月初的第一個星期六，早上八點，一師中學這一屆的校友會就開始了。

　　作為清城最大的私立中學，一師的校園占地在省內也是首屈一指。

　　再加上這會兒正值暑假，原本就讀的學生都回了家，偌大的校園裡空空蕩蕩。頂上的領導大手一批，就把校園定成了校友會的臨時場地。

　　早上出門的時候，秦晴連淡妝都省下了。

　　她只用潔面乳洗了臉，摸了點水乳，取了根發繩將長髮束成馬尾，然後便換上已經烘乾的新校服制服，神清氣爽地出了臥房。

　　秦晴走出來的時候，秦奶奶和秦家父母還在餐廳用餐。

　　聽見了動靜，他們一齊不經意地往這兒瞧了一眼。

　　一秒之後，黎靜荷難得出現表情停格，秦經國手裡的湯匙更是啪嗒一下就砸到了餐桌上。

　　又過了一片死寂的幾秒，最先反應過來的黎靜荷才表情古怪地問：「……你昨天說的，校友會？」

　　「嗯。」

　　看見家裡三位長輩的反應，秦晴也憋不住笑。

　　尤其是秦爸爸那副下巴都快砸到地上的表情，就更是讓她忍不住使壞。

　　秦晴拎著格子裙轉了半圈，故意笑吟吟地問：「爸爸，怎麼樣，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青春活力了嗎？」

　　秦經國也配合地把手放到了胸口，苦著臉——

　　「上年紀了，心臟不太好，這種驚嚇還是少有為妙。」

　　話剛說完，他就被秦奶奶白了一眼。

　　「什麼叫驚嚇，甜甜穿這個多好看？再說了，甜甜從高中畢業後就維持162沒長了吧？臉蛋還又小又俏，這麼扔進學校裡，肯定也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

　　這番話「誇」得秦晴都有點想回屋換下來了。

　　秦奶奶似乎看出了秦晴的感受，又笑眯眯地轉回來：「顯小好啊，網上不說了嘛，你這種屬於『凍齡』美人兒。」

　　秦晴：「……」

　　「奶奶我快來不及了我出門了啊。」

　　沒再給秦奶奶繼續「表揚」的機會，秦晴逃命似的跑去了玄關，換上了一早預備好的黑色圓頭小皮鞋，飛快地離開了家。

　　聽房門關合，餐廳裡秦奶奶笑著歎了聲。

　　「真好啊……像是又回到了甜甜高中時候一樣。」

　　「怎麼一轉眼，這麼多年就過去了呢……」

　　而此時房門外，秦晴拎著應景的黑色小雙肩包，步伐愉悅輕快。

　　只是等她一轉進電梯間，就愣在了原地。

　　視線裡長廊的盡頭，倚在窗邊晨曦裡的人同樣穿著一身合體的校服制服。

　　制服長褲的褲線筆直修長，小西裝版型的制服上衣沒系扣子，微微敞著，露出腰帶束著的勁痩腰身，和那白襯衫也藏不住的漂亮的肌肉線條。

　　那人似乎是等了許久，站在那兒半垂著眼，姿勢也疏懶慵閒。

　　直到此時聽見了聲音，那人才揚起臉，黑色的碎發拂開，露出那張白皙清俊的面龐和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

　　只一眼，恍惚間就把秦晴帶回了許多年前。

　　「……發什麼待呢？」

　　等秦晴被耳邊微啞的笑音喊回了神，聞煜風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秦晴也輕笑起來：「大概是看見『凍齡』美人，看丟魂兒了。」

　　「……」

　　聞煜風眼神一閃，「你這是搶我的臺詞，甜甜。」

　　秦晴笑著拉他到電梯門前，指著上面模糊的影兒：「你自己看，沒覺得自己回到了七八年前？」

　　說著，秦晴側過頭去看聞煜風，然後才發現到此時，那人的眼神依舊是一瞬不瞬地黏在自己身上。

　　「……你這麼看我做什——」

　　秦晴話音未落，聞煜風俯身過來，極快地在她唇角親了下。

　　然後他留下了一聲啞笑才退開——

　　「抱歉，看見這樣的你，實在忍不太住。」

　　秦晴：「……」

　　恰在此時，電梯門打開了，聞煜風拉著秦晴進了梯廂。

　　秦晴回過神。

　　「……我上次就想問了，我們公寓樓要刷卡和同時輸入密碼才能進——你別跟我說，你都是徒手爬上來的。」

　　聞煜風沉默了下：「去年我多置了一套房。」

　　秦晴等了三秒，眼睛慢慢睜大了。

　　「你別跟我說我家對門那從未露面也從未住過人的鄰居……還是你？」

　　「嗯，那我不說了。」

　　秦晴：「……」

　　電梯很快在一樓停了下來，聞煜風拉著秦晴走出梯廂，一起往公寓樓外走去。

　　直到出了公寓樓，被這早上溫和的陽光一曬，秦晴才突然反應過來——

　　「不開車去？」

　　聞煜風唇角一掀，「既然是穿著校服，當然該坐公車去學校。。」

　　秦晴點點頭，過了兩秒，眼角突然笑彎下來。

　　——

　　「這次，不怕被誰摸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