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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有個男生小聲說,剛說了個開頭,所有人的心口都又揪了一下。
又出了什麼事情?
「我剛才看到地下堆著些細木頭,好像是吊什麼框什麼用的,就在那邊……我們不如找木頭來燒著照明?」
這話一說出來,大家的精神都振作了一下:「真的有?」
「是真的,剛才我用手機照亮的時候看到了。」
「對對,我們可以點木頭。」其他人附合著,劉斌已經站了起來:「那我們去撿些木頭來吧。」
有個男生還說:「我還有個打火機……」旁邊一個女生接著說:「對,把空白本子撕了引火用。」
「那,會不會……」有個女生說:「空氣會不會不夠?」
「不會的,你看這裡的空氣是流動的啊,能感覺到有風。這裡肯定有通風口,不會悶的。」
燒火……合適嗎?
景文轉頭看看賀瑞博,黑暗中其實也看不到什麼,但是……好像握著賀瑞博的手,就可以從他那裡獲得勇氣。景文嘴唇動了一下,卻沒說話。
賀瑞博問:「你要說什麼?」
「嗯?」
「你不是有話跟我說?」
景文覺得有些驚異……這麼黑,賀瑞博能看到他的表情?還是……他手心沁出的冷汗出賣了自己的緊張?
「點火……可能不是個好主意。」景文小聲說,音量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其他人光顧著在說撿木條來引火照明的事,倒也沒有注意他們兩個在小聲說話:「這裡以前……燒死過很多人。燒火,可能會有不妥。」
賀瑞博想了想,卻說:「不見得。要是真的像你說的,這裡有那種『東西』,那麼他們把我們困在這裡是想幹什麼?如果他們對我們抱有惡意,那我們引火不引火他們都會出手的。那個男生……史,史什麼的,他已經莫名其妙的不見了。還有你說的那個和我們一起坐最後一排的女鬼學生,她又是怎麼回事兒呢?到底……到底是為什麼,我們弄不清楚。但是聽那些傳說野傳的,鬼不是都怕光怕火嗎?所以我覺得點火應該可行。」
景文怔怔的聽他這麼說,賀瑞博的聲音壓的很低,在他耳邊小聲說的這些話,熱乎乎的氣息吹到耳朵上,景文覺得癢癢的,很想用手把耳朵掩住……
那種痕癢還從耳朵往外擴散著,靠著賀瑞博的那半邊身體都有點麻。
男生們已經討論完了,正好其中兩個人身上都有打火機,然後決定三個人一起去撿木條,互相手拉著手去。女生開始撕練習本,把撕下來的紙放在一邊。
賀瑞博在口袋裡摸摸,說:「我今天倒沒帶。」
景文當然知道男生身上為什麼會有打火機……不過他自己是從來沒有嘗試過抽煙,酒也只喝過一點啤酒。景文是那種敏感的體質,喝一口啤酒都會全身發紅,彷彿燒紅的蝦子。
而因為他過於沈默寡言,班上其他男生和他也不是很說的來,躲起來抽煙的時候也沒有想著要拉他入夥。
「還冷嗎?」賀瑞博用力握住他的手:「放心,會好的。」
景文從口袋裡摸出電話來按亮看了看,已經一點鐘了。
去撿木條的三個男生回來了,每人都挾著許多根。有個男生看來很有經驗,說:「還有點粗,再弄細點才容易點著。」
於是又有學生從書包裡摸出美工刀,開始困難的把木頭弄細。
打火機擦出火花來,啪啪的輕聲響,然後溫暖明亮的火苗冒出來。旁邊的女生把本子紙捲好過來引著火,然後再把細木片湊到燒著的火苗上。
紙條快燒完的時候,木條終於著了。好幾個學生都忍不住歡呼,然後趕忙把其他的木條湊過去在那火苗上引燃。
跳動的火光雖然不算太亮,跟電燈是不能相比,但是的確相當於點了大蠟燭,比手機照亮那是強得多了。
學生們終於看清了所處地方的全貌。
地下坑坑窪窪的,似乎是磕了地準備再鋪設水泥板材什麼的,但是幹了一半就停下來了,所以地面就變成這副樣子。他們身前不遠處堆著剛才看到的那堆建築材料,水泥沙子鋼筋還有一些木材。他們坐的地方靠牆,那牆黑乎乎的似乎被火燒煙熏過,頭頂的地板離他們很遠,估計有五米左右高。
學生們圍坐在一起,所有人不約而同又開始數人數。
九個。
剛才景文他們兩個遇到其他人的時候,那些人一共九個,其中……一個是那個女生,一個是現在不見的史佳。
加上景文和賀瑞博,原來是十一個人,現在卻還是九個。
因為火點起來而剛開心過,笑過之後,所有人又安靜下來了。
現在的局面雖然比剛才是好多了,但是……
還是出不去,而且……未知的東西究竟在不在?誰也不敢說不存在……
既然不能認定不存在,那麼就是認定存在了。
這一陣沈默與剛才相比,顯得更不自在。
劉斌清清喉嚨,他隱隱然有班長的架勢:「這個,要不我們互相把姓名說一下吧,怎麼說也做過幾個月的同學了。等到中考完我們升了高中,說不定大家還會在同一所學校裡再見面呢。我先說,我叫劉斌,立刀劉文武斌,十四中的,我的目標是考進一中的高中,將來大學我想念醫學院。」
賀瑞博接著說:「我今天才來的。我姓賀,賀瑞博。的理想是上體校,但是上體校也得考文化課,所以我被我媽給趕來上補習班了。」
一個女生說:「嘿,那你運氣真好,頭一天來就遇到這麼刺激的事。」
賀瑞博哈哈一笑,摸著腦門兒說:「是吧?我也覺得挺刺激的。」
學生們也都知道他們這麼說是為了活躍氣氛。刺激麼?當然刺激了。可是首先得活下去,從這裡出去吧?
一個接一個的人說話,女生還有點靦腆,男生的聲音就大多了。所有人都說過了……最後剩下景文。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那些目光都很複雜,含義各不相同。
景文低聲說:「我叫張景文,四中的。」
說完這句他就停住了。還說什麼呢?
爺爺以前叮囑過他多少次,不要讓別人知道你與眾不同,人們都在害怕和排斥這種事情,越是茫然越是害怕,就越討厭這樣的事這樣人。
景文小時候不明白,大了以後就知道爺爺說的話有道理。
在十五世紀的歐洲,將近兩百年的時光裡,許許多多數不清被指認成女巫的無辜女人被燒死,傳說她們騎笤帚,養貓頭鷹,會詛咒,拿小孩子的鮮血和心肝做巫藥……
人們對未知……一貫都是這樣做的。
自己現在……是男巫?陰陽眼?
別的學生都是怎麼看待自己的。
忽然賀瑞博拉著他的手,大聲說:「景文畫畫很好,我們一起在少年宮上課,不過我是運動班的,他是藝術班的。」
賀瑞博的話說完之後,又安靜了一會兒,一個女生細聲細氣的說:「張景文,你將來是不是要考藝術院校?」
景文有點侷促,摸摸衣角又握握拳頭:「不是……我父母希望我讀師範,所以,美術和音樂我都學過一點兒,希望將來有用處。」
「師範其實也不錯,」另一個女生說:「嗯,我家裡也想讓我讀師範,好像全天下的父母都希望孩子當醫生或是當老師,太太平平的過一輩子。」
「是啊,我媽也這麼說……」
景文有些侷促,似乎……預期中那些排斥和厭惡,並沒有到來……
或許,或許別人把那種情緒埋在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