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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的底色是白的字。
九月四日,晴,星期二,有些繚亂的字跡,很快浮現又淡去。
十一月七日,小雨,星期三……
一行一行的日期,一共出現了五次,錯亂的,交雜的浮現出來。
耳邊可以聽到細微的聲響,沙沙的,細密不斷的。
像是翻動紙頁的聲音,像是寫字時筆尖與紙面摩擦的聲音,像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像是風吹過樹林的,樹葉嘩嘩的響聲。
景文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聲音從模糊漸漸清晰。
「景文。」
他慢慢睜開眼。
賀瑞博的面孔映入眼簾,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全身一鬆,那些糾纏不去的字跡和聲音突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然後景文才瞇起了眼--天亮了是嗎?屋裏好亮。
「景文,我們馬上就走,我們轉學,退學也可以,我們馬上就走,你不用害怕……」
景文輕輕的吸了口氣:「我沒害怕,是你在害怕吧?」
賀瑞博一下子閉了上了嘴,景文忽然有點心慌,不知道自己這個玩笑是不是開的太不時候,而賀瑞博又是那麼一個愛面子的人。
「沒錯。」他反而一口承認了:「我害怕。這地方真他媽邪門兒。你、你知道不知道,我們在哪裏找到你的?」
景文心裏有點模糊的預感,但是他搖了搖頭。
「在我們開學第一天,遇到莊老師的那座樓裏。那樓很舊了,樓門入口上也有大鎖,你待的那間屋子……上面的鎖都已經生銹了,還落了一層的灰,門外面走廊裏也是……你是怎麼進去的?外面根本沒有你和趙暉的腳印……」
景文疲倦的搖了搖頭:「趙暉呢?」
「他什麼也不記得,但是他很害怕,不肯再呆在這裏,莊老師把他送到校醫那裏去了。」
「他活著?」
「活著。」賀瑞博簡單的回答:「就是精神狀態不大穩。」
活著就好……活著,比什麼都要緊。
他轉過臉,發現自己還躺在宿舍的床上,窗外面,雨已經停了,陽光照著那些綠葉似乎是一片片精緻的綠色寶石。
「我們也走,等外面路一好,我們就走……」
「外面的路怎麼了?」
「昨天雨太大,橋斷了。」
景文閉下眼,重又睜開:「那……本子呢?」
賀瑞博的臉色有點怪:「那個東西這麼古怪,這些事兒都是從那本子開始的……你還要找它幹什麼?」
「在哪裏?」景文有點急切的問。
賀瑞博的表情很難看:「被……莊老師拿去了。」
莊穎?
他拿那本子做什麼?
當然,如果剛才他經歷的那些場景是真的,那麼莊穎和這筆記本的主人
賀瑞博小心翼翼的把他的頭托高一些,又在他頭下面墊了一個枕頭。
「你餓不餓?要不要喝水?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景文微微搖了搖頭。
賀瑞博坐在床邊,緊緊抓著他一隻手,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別再想這件事了,這和上次那電梯的事還不是一樣……你又沒有什麼能救人的能力,別把自己再陷進危險裏去。等路一好,我們就走,就算退學,也不在這兒讀書了。」
景文嘴唇動了下,賀瑞博用力耙了幾下頭髮,初見時那種桀驁而煩燥的脾氣又回來了。和景文在一起的時候,大多數時間他都很平靜,只要他在身邊……可是,現在景文卻又被這種事纏住。那本子的事,景文和趙暉莫名失蹤又在已經封閉起的廢樓裏出現的事,哪一件都沒有辦法用常理去解釋。
他不在乎別的。
但是他不能忍受景文置身於危險之中。
門被敲了兩下,賀瑞博站起身來,看起來似乎有點緊張。
門被推開了,於雪提著保溫飯盒站在門口,笑瞇瞇的說:「喂,我來探病啦。」
景文看看賀瑞博。
賀瑞博摸了一下頭:「嗯,早上……我給你請的病假……」
於雪把飯盒放在桌上,笑著說:「我讓食堂的師傅給熬了雞湯,感冒喝點這個再好不過了。」她看看賀瑞博,又看看景文:「你們……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景文,你是不是發燒了?」
「沒有。」賀瑞博替他回答:「就是淋雨感冒了。你怎麼進來的?」
於雪一笑:「我說同學生病了來探病嘛,看門的就讓我進來了。不過你們要想進女生宿舍,估計可沒這麼簡單。景文,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啦?下午的課能上嗎?要是沒精神就好好休息。」
「我沒事。」
「唔,那就好。注意吃藥,保暖,可別越弄越嚴重。」於雪把飯盒打開,濃郁誘人的雞湯香味兒冒出來。她說:「有勺子沒有?」
賀瑞博急忙翻出景文的勺子來遞給她。
於雪接過去,把飯盒裏的湯攪了攪,讓沈在底下的雞肉被翻上來。
「咦?這勺子倒是真精緻啊。」
景文勉強一笑,於雪已經把雞湯端到眼前來了。
賀瑞博還主動的要求餵他,景文搖頭說不用。
他又沒有真的生病,兩手也都好好的,哪裏需要人喂。
於雪坐在那裏,看看賀瑞博,又看看景文,眼睛骨溜溜的轉動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對了。」景文喝了幾口湯,忽然想起來:「瑞博,你幫我換的衣服嗎?」
賀瑞博低著頭,好像在仔細的研究地磚的花紋,嗡聲嗡聲的答應了一聲。
「太麻煩你了。」
一旁於雪的眼睛唰的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