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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裏空蕩蕩靜悄悄的,只有地上一灘水跡。景文和趙暉卻都不見了。賀瑞博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聲音顯得格外清晰。他心裏往下一沈,進屋去推開洗手間的門,裏面也是空的。賀瑞博大聲喊:「景文?景文?」他走出門衝到走廊裏又喊了幾聲。空蕩蕩的走廊裏回音嗡嗡響,可是沒有人回答,趙暉已經昏倒了,而景文又是絕對不應該出去的!
老校醫撥撥濕淋淋的頭髮,有些疑惑的問:「怎麼?那個昏倒的同學不在嗎?」
賀瑞博只覺得一股涼氣直冒上來。這地方怎麼詭異。趙暉也還不知善惡,他怎麼能讓景文和趙暉耽誤待在一起?他怎麼能放心的一個人去?
景文他哪兒去了?那個本應該暈倒在地的趙暉又哪兒去了?
這學校肯定有古怪,連景文那樣對異事司空見慣的人都流露出驚慌的神色,難道那個趙暉不是真暈的?又或者,是這學校裏潛藏的未知的危險……
景文!
景文看賀瑞博拿著濕淋淋的雨傘走了,心裏沈悶而不安。他費力的把趙暉搬到自己那張床上,已經濕透的頭髮滴下水來,落在趙暉的臉上。景文摸了一把臉,才想起來自己還穿著濕衣服。
他打開櫃子取替換衣服,拿了一條褲子,又拉出一件襯衫。可是卻有件什麼東西裹在衣服裏被拉了出來,在空中翻了一下,掉在地上。
那東西方方正正頗有份量,緞面16開,樣式陳舊。是景文他們下午交給趙暉的那本筆記。
他現在已經知道這樣東西不對勁,或許裏面有什麼怨氣詛咒,也或者這東西是個媒介,可以連接那個神秘可怕的黑色空洞。
那本筆記就這麼端正的橫在他的身前。景文呼吸急促。這東西太詭異,如果把它再拾起來,不知道會發生 什麼事。
他盯著那個本子不敢亂動,可是卻有隻手伸了過來,握住了筆記本的一端。
景文僵住了,那隻手手背上的皮膚都呈現一種透著青灰的蒼白,根本不像是一個活人的手。
那隻手的主人正趴在地上,抬起頭來對景文很僵硬的一笑,趙暉原本熟悉的連變成了這樣灰暗的顏色,睜開的兩隻眼睛裏竟然只有眼白,黑眼珠卻憑空不見了。
景文面對這麼恐怖的一張臉,卻不知道為什麼不像剛才那麼害怕了。趙暉另一隻手慢慢伸過來,抓住了景文垂下的手,把那本筆記塞到了景文的手裏。
筆記本的緞面有些涼滑,景文握住了那本子的一瞬間,眼前的一切忽然變了。他不是站在安靜的宿舍裏,不是站在櫃子的前面,他面前也沒有那個渾身死氣的趙暉。
他正站在一間教室裏,身邊有許多女生唧唧喳喳的說話。陽光照在身上,周圍的一切無比真實。
他身邊坐了一個學生,景文轉過頭來,清楚的看到那個人面色紅潤,兩眼有神,相貌很英俊,一身陽光氣息。
忽然有個女生在前排喊:「莊穎!簡路明!今天你們倆值日,可別再忘了擦黑板!」
那個人笑著答應,就放下手裏的本子往前走,拿起板擦開始擦黑板。
這是怎麼回事?
是幻覺?
景文慢慢的伸過手,把剛才那個人放下的本子掀開一頁,扉頁上寫著一個漂亮的,熟悉的名字。
簡路明。
那幾個字是黑色墨水寫的,字體龍飛鳳舞的非常有個性。
景文慢慢抬起頭,那個叫莊穎的男生已經擦完了黑板,一邊拍著手上身上落的白粉末兒一邊走回來,笑著把那筆記本合上拿過去:「哎,又發什麼呆?要上課了,你等自習的時候再琢磨也來得及。」
上課鈴響了起來,景文僵直的坐在座位上不動,學生們紛紛回座。然後進來一個女老師,夾著課本和講義。課堂上講的什麼,景文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他只是在疑惑,現在發生的是那本筆記中記載的事情,又或是那筆記連通了他和另外一個時間,另外一個空間發生的事情。
面前的課本分明是舊版的課本,絕不是現在用的教材。
「哎,認真聽啊。」隔壁的叫莊穎的人輕輕推了他一下:「你怎麼一個字的筆記也沒有記。」
景文看他一眼。這個人……認識自己嗎?自己又是用什麼身份出現在這個奇怪的地方?
窗外的樹葉被輕風吹的沙沙響。
莊穎。
我叫莊穎,莊是村莊的莊,穎是新穎的穎……
莊穎,不就是他們的班主任,也就是他們的語文任課老師嗎?那個在入學第一天,在廢樓前遇到的,斯文的消瘦的那個人……
那個莊穎,和眼前這個少年,是一個人嗎?
景文有點呆滯的看著那個人的相貌,五官,眼睛,輪廓……不是不相像的,但氣質卻完全不一樣。現在這個莊穎多麼生機勃勃,可是他們後來遇到的莊穎……卻沒有現在這樣的了陽光氣息了。
「下節是什麼課……地理啊。還好還好,能抽空打個盹。
景文有些呆呆的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剪子?嘿,你發什麼呆呢。」
這兩個人的關係,這麼要好嗎?
景文一瞬間想到自己與賀瑞博之間的友情。簡路明和莊穎,也是那麼要好的朋友是嗎?
這是簡路明的記憶嗎?
他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眼前的莊穎,又在這詭異的事情裏,扮演著什麼角色?
耳邊的人聲,走來走去的學生,窗外面的明媚陽光,一切都不像是幻覺。
景文忽然想起被困在學習班的地底下,那時候所看到的景象,像是身臨其境的看了一場災難電/影……
忽然間外面傳來驚呼聲,慌亂的奔跑和喊叫聲。簡路明露出意外和疑惑的表情:「怎麼了?外面出什麼事兒了?」
景文當然沒辦法回答他。
「看看去。」
所有人都往一個方向移動,還有人伏在窗口向下看,簡路明匆匆拉住一個經過的學生:「喂,那邊兒怎麼了?」
「欄杆斷了!有人摔下樓了!」
簡路明愣了一下就快步跟著向前走,景文有些茫然無措的跟在後面。
摔下樓的人已經死了,等景文他們也趕到樓下的時候,那裏已經圍滿了學生。遠遠的還有老師正在向這邊跑過來。他們擠不過去,看不到什麼,但是景文奇異的聞到一點味道。不是血 腥味,不是陰靈的那種特有的涼涼的陰鬱的氣息。
是樹葉的味道。
他抬起頭來,看到頭頂的樹葉,一層層的密密的遮住了日光。
有點暈眩的感覺,景文轉頭仰望著這幢教學樓。
樓頂的尖角,帶著一種陳舊的,讓人覺得沈鬱的感覺,長長的影子投在地下。
這幢樓,景文記得,他是見過的。
在他們入學報到的那天,他和賀瑞博找不到教室,曾經走到這幢樓下。也是在這裏,他們遇到了莊穎。
一片樹葉從枝頭落下,緩緩的飄過景文的眼前。
是槐樹的葉子。
他覺得腳下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像是無法掙脫的巨浪形成的漩渦,要把人整個吸進去,吞噬掉……無法呼救,無法逃脫。
景文軟軟的癱倒下去,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