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能不能求求你(上)
冰冷的水打在臉上,徐陽覺得天旋地轉的,腦袋脹痛得很。雙手撐在洗手池上,看著閉垣的襯衫被洗臉的水打濕,徐陽忍不住去翻襯衫的袖子,看到那圈繡在袖口的淺金色英文單詞,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著那處英文看,許久後才翻著眼皮看向鏡子裡面的自己。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不認得鏡子裡面的人是誰。
鏡子裡突然出現閉垣的身影,徐陽立即轉頭往洗手間門口看。閉垣推開洗手間的門走進來,「陽陽你怎麼走那麼快……」灰色西裝外套上沾了一片奶油,褲子上也沾了不少,這樣子看著有些滑稽,「撞我一身蛋糕也不理我。」
「我、我撞到你了?」對於剛才匆匆往洗手間趕的路上撞到人這件事情,徐陽一點印象都沒有,想到方才的驚慌失措,徐陽懊惱自己不夠冷靜,「對不起,」說完忙抽了紙巾想給閉垣擦擦乾淨。
「想什麼那麼入神?」抓著紙巾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來擦去,明明是充滿了歉意的動作,臉上的表情卻讀不出徐陽心裡的事情,閉垣看他什麼都放心裡面的樣子,暗暗嘆了口氣,抓住徐陽在他身上忙活的手,說:「別擦了,都是奶油,越擦越髒。」
「那怎麼辦?」徐陽聞言抬起頭來怔怔地看閉垣,「早知道剛才就注意一點」。說完又想去扯紙巾,被閉垣攔住了,「一會兒就聚餐了,都是自己人沒關係,別管它了」,這才讓徐陽罷了手。
晚飯時分直接在酒店樓下的餐廳訂了包間,工作室上下都在,作品成功發佈之後的慶功宴,幾乎是這些年來工作室的固定節目。
不久前在洗手間的時候閉垣就說了讓行政給他去買衣服來換了,徐陽入席的時候,左右不見閉垣的身影,徐陽猜他應該是去換衣服了。
一個大包間裡面有好幾張大圓桌,大家零零散散地坐成好幾搓。徐陽雖然在工作室有單獨的工作間,也負責音樂組的一些工作,但他每天只有下午去上班,充其量是工作室的編外人員,似乎坐哪裡都不太合適。
正左右為難的時候音樂組的同事正好叫了他:「徐陽這邊坐吧」,可抬眼就看到文浩已經坐在了那桌,當即答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文浩跟他說的那些話,他還沒來得及消化,也不想再去過多的猜測其中用意,他只當是自己心裡有鬼。可看文浩坐在那裡,遠遠地瞥了他一眼,臉色看起來並不那麼好,至少不像往常那樣總笑嘻嘻地。這讓徐陽更琢磨不透了,好在閉垣進來了,徐陽從沒覺得自己像今天那麼需要他。
只是徐陽搞不明白,閉垣怎麼換了這樣一身衣服。
平日裡閉垣總是休閒西裝一整套的穿,就算不穿外套,也是穿著合身的襯衫搭配西褲,像現在這樣穿了條九分休閒褲搭配純白色的立領休閒襯衫,徐陽還是頭一次見。
「怎麼了?」走到徐陽身邊想拉著他坐下來,看他盯著自己看,眼睛亮晶晶的,就湊過他耳邊逗他:「幹嘛這樣看著我,太帥了?」看徐陽突然窘迫地躲開,閉垣不以為意,笑著把他拉到黎牧那桌。
「我坐這裡會不會不合適?」這一桌子都是工作室各部門的經理,徐陽覺得有點彆扭。
「今晚是慶功宴,大家開心罷了,坐哪都沒關係。」黎牧讓人給徐陽準備了碗筷,就拉著他聊作品和主題曲在各大音樂APP上的成績,閉垣插不上話,坐一邊專心吃東西,偶爾在某些風涼話不合時宜傳到他們耳朵的時候,拉著徐陽分散注意力。
徐陽不是沒感覺到閉垣坐著跟自己的距離似乎太近,顯得兩人過分的親暱,他也不是不知道閉垣這麼做的目的。但文浩在那邊時不時說的那些「閉總介紹進來的,怎麼可能跟我們坐一桌」這類酸話,徐陽也都聽進去了。
他沒有太多的社會工作經驗,大學畢業之後就進了學校當老師,學校是一個比較單純的地方,沒有那麼多爾虞我詐,大家每天的工作就是上課,課間最多閒聊網上的八卦新聞。他不知道職場之間的鬥爭會那麼激烈,也不知道原本跟他嘻嘻哈哈的人,一轉眼說出的話比刀子還鋒利。
只是他搞不明白,文浩是為什麼覺得他跟閉垣之間關係親密呢?徐陽心裡面隱隱不安,總覺得自己跟閉垣之間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總有一天要東窗事發。
從晚飯開始,閉垣不僅把兩人的椅子靠得很近,還時不時的將手臂看似隨意的擱在他的椅背上,徐陽知道閉垣這是想要「宣誓主權」,可他還是努力裝作與平常無異的樣子,讓自己看起來與閉垣並沒有特殊關係。
剛經歷了文浩的事情,他並不希望自己在這個工作室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平時閉垣不會這樣,今晚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為他夾菜、為他倒酒,看到他臉色微紅時細心的詢問是否包間溫度太高,看到他嘴角沾有醬汁體貼的用紙巾為他擦拭。這種種行為,讓他坐立不安。
究竟為什麼那麼折磨,徐陽自己也答不上來。
席間兩人都喝了不少酒,送走工作室的夥伴,閉垣謝絕了黎牧要分別送兩人回家的好意,看著所有人都消失在昏黃的街道上,閉垣扶著徐陽往停車場走,順手叫了代駕。
晚飯上那些小動作,閉垣故意而為之。要是平時將這些手段用在別人身上,早就有人投懷送抱了,可這個男人,明明睫毛都在偷偷顫抖,卻還擺出一副百毒不侵的樣子,看得閉垣柔軟的心臟像被他忽閃忽閃顫抖著的小睫毛刮騷一般,癢癢得很。
眼看著夥伴們一個個都離開,閉垣饒有興趣地盯著徐陽看。路燈昏黃的照射在他頭頂上,徐陽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閉垣把嘴巴湊到他耳朵邊說:「我送你回去。」
這聲音比往日低沉,徐陽心裡某根弦莫名的顫抖著。許是喝了太多酒的緣故吧,徐陽這麼自我催眠。
當車子開來,閉垣帶著他坐到後座,手搭上他有些單薄的肩頭,拇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肩頭摩挲,壓抑了一晚上的羞澀終於忍不住爬上臉頰,熏得徐陽眼睛都開始微微眯起。
對於閉垣曖昧地挑逗,和暗示性地撩撥,徐陽向來是不懂得拒絕的。又不是第一次了,這個男人對自己的索取又不是第一次了,沒什麼可羞赧的,也沒什麼可矯情的。自我催眠的功力更上一層樓了。
密閉的車子裡,從閉垣身上散發的熟悉的味道,讓徐陽半醉半醒的微醺著。
今天這部網絡劇的主題曲,是徐陽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部完整的作品,並且有機會登上小螢幕,一時間高興,不免喝得多了一些。車子就這麼一路往不知名的方向開去,酒勁上來了,徐陽迷迷糊糊地想著這些天一直在想的事情。
席間不是沒有聽到文浩說的那些話,他希望自己能夠裝作沒聽見,可總有那麼一兩句不偏不倚地打到他心裡面去。
「誰知道他跟閉總怎麼認識的,私下的東西難道還告訴我們?」
「看他跟閉總關係那麼親密,想要什麼不能給,不就是一個主題曲而已……」
……
這一言一語別人聽起來或許也就茶餘飯後聽聽就過了,可放在徐陽身上,卻比千金重。車外的燈光一下一下穿梭進來,照射在他緊閉的眼皮上,突然有種呼吸不了的窒息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陽陽?……」原本摟在他肩膀的手慢慢移到後背,一下下輕輕拍他,那種手掌摩梭在後背襯衫上的溫度,暖暖的,很舒服,徐陽皺了皺眉頭,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呼出來,像是想要借此抒發胸腔裡面那一股憋得難受的委屈。
「有心事?」閉垣的嘴唇在他頭頂上輕輕親吻,聲音從他頭髮傳下來,很小聲,徐陽覺得自己想在做夢,不知道是醉了還是睡了,他「嗯」地回應了一聲,瞬間覺得眼睛酸得難受。
從車內後視鏡裡閉垣看到搭在他肩膀上的那顆腦袋上,有一對皺在一起的眉毛,閉垣忍不住想親親他,於是不停在他頭頂親吻,「為什麼不告訴我?」這句話閉垣想問很久了,一直找不到機會,徐陽也不給他這樣的機會——他總是在閉垣發現他不對勁的時候,逞強地轉移話題。
感覺到肩膀上那顆腦袋左右晃了晃,閉垣把它從自己肩膀上抬起來,對上那一雙半眯著朦朦朧朧地眼睛:「跟我說說,嗯?」看到那雙眼皮蓋了下去,閉垣有點氣餒,剛想放棄讓徐陽好好睡一下,就又聽到了一聲極輕的「嗯」。
徐陽小聲地問他:「閉先生,如果我突然跟你提了一個請求,你會答應嗎?」那張臉垂在胸口,不敢抬起頭來看他,沒得到回應,甚至還把額頭頂到他胸口去。
這傢伙一定是醉了了,這樣的動作要放在平時,肯定是不願意做的,更別說跟他提要求。閉垣看他垂著腦袋頂在自己胸口,莫名想笑,嘴角不自覺勾起來,到後面甚至忍不住呵笑出聲,胸腔笑得震起來,把徐陽給震得都不敢抬頭看他。
「什麼請求?」閉垣問。
「什麼請求你都會答應嗎?」
「那你要說說看啊,如果你要請我去死,可能我還答應不了。」
說完這句話,已經不止是閉垣的胸腔在震,連徐陽也忍不住跟著呵呵笑起來。良久,徐陽從閉垣的胸口抬起頭來,月色裡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那細小的聲音透露出他無盡的羞澀。
他對閉垣說:「回到你家再告訴你。」終於一個丁字路口,一路上都裝聾作啞的代駕司機把車子左轉往市內有名的別墅區進發。
有些東西,直接點破就少了朦朧的美感,不如就讓它隔著霧濛濛的薄紗,半醉半醒間淋漓盡致的揮灑,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