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翻身做主母》第11章
【第十章 賜婚聖旨斷情緣】

 他們沒有去靜風堂,而是進了秋靖山的書房。

 他的書房是除了伺候的小廝之外,誰也不許踏入的禁地,即使交情深厚,楚默淵也從沒到過這裡。

 甫推開門,楚默淵就被掛在牆上的仕女圖吸引。這女子……太像了,太像淺淺……望向秋靖山,他眼帶疑問。

 “她就是徐芊芯。”

 徐芊芯?徐妃?娘的閨中密友,同樣因雷公藤之毒而亡的嬪妃?秋叔的話像把斧頭瞬間劈開楚默淵腦中混沌。

 “秋叔,徐芊芯是你嘴裡的青梅竹馬?”他曉得秋叔的愛情故事,卻不知道那人竟是徐妃。

 “是。”

 “秋叔能把你知道的事全告訴我嗎?”

 靜靜看著畫像上的女子,他苦笑道:“你已經知道我和徐宇芯的故事?”

 “對。”楚默淵回答。

 秋靖山和徐芊芯是青梅竹馬,雙方父母雖未交換庚帖,卻早有口頭之約,本以為能結成夫妻,但其實徐芊芯的父親卻更希望借由女兒的親事光耀徐家門楣。

 秋府雖有爵位,卻人丁凋零,父母早逝,隱有家道中落之跡。

 這樣的親家不符合徐父的盼望,於是不顧妻子、女兒反對,硬是將徐芊芯送進宮中選秀。

 徐芊芯被選上了,對手是皇帝,秋靖山再有不甘也只能認下。

 她的性情溫婉,很快受到皇帝寵愛,她與章妃在成親前本就是好姊妹,進宮之後為求生存,兩人更需要互相提攜。

 “……芊芯懷孕,皇帝經常探望,便宜了章妃,讓她有出頭機會,章妃那時不過是個才人,芊芯卻已經封妃,兩人同時進宮,身份卻是天差地別,皇帝又下令待芊芯產下孩子將再給她提位分。

 “章妃心生嫉恨,竟對芊芯身邊的宮女巧眉下毒,讓她以畸胎換掉嬰兒,但芊芯在孩子生下時看了孩子一眼,她心知肚明有陰謀,曉得孩子被人調換。

 “章妃本沒打算這麼快就要芊芯的命,卻害怕事情鬧出來自己會丟了性命,於是以雷公藤毒死芊芯,巧眉發現時芊芯已經沒了氣息,她與章妃周旋取得解藥,並協助章妃將現場佈置成自盡的樣子。

 “當夜,巧眉趁夜偷偷溜走,離京後不久,她在半路上遇見我,巧眉待在芊芯身邊十年,我一眼就認出她。我懷疑身為宮女的她怎麼能隨意離宮,用了手段,她被我逼得說出事實。

 “巧眉告訴我,她並未照章妃所言將嬰兒殺害,而是把嬰兒寄放在一戶人家,離京時一起將她帶走,她本想親自將孩子扶養長大。”

 “本想?所以後來並沒有?”

 “十五年前,梅丞相還只是個三品官,他進京述職,確定會在京中留任之後梅夫人才帶著下人進京。當時她懷有身孕,不料在半路發動,產下一名死嬰,當夜巧眉與梅夫人同宿在客棧裡,梅夫人傷心不已,嬰孩卻在此時放聲大哭,梅夫人聽見,命人詢問。

 “巧眉編造身份,說自己是寡婦,本想帶女兒投奔娘家人,卻不料娘家不肯收留,只好帶著女兒離開,見女嬰樣貌討喜,梅夫人許是想到自己的女兒,便收留了孩子,將她當成親女扶養長大。

 “之後巧眉遇見我,我便帶著她一路來到北遼定居,兩邊打仗的時候消息不靈通,我不知道京裡的狀況,直到北遼成為遼州,陸續有燕人移居,我才曉得梅大人已經成為宰相,而嫡女梅雨珊卻被賜婚四皇子。

 “我們算了算年紀對得上,梅雨珊很可能是芊芯的女兒,既然如此她怎能嫁給四皇子?這是兄妹亂倫慘劇啊!

 “我本想與巧眉一同進京阻止此事,偏偏一場病讓我出不了門,於是巧眉先行一步,她必須確定將要嫁給四皇子的梅氏女是不是當年的女嬰。但出門沒多久,新消息傳來,梅雨珊被盜匪擄走,壞了名聲,上吊自盡,緊接著京城發生宮變,梅家二房獲罪,梅相爺也致仕了。

 “事情至此已無法挽回,我寫信讓巧眉回來,但她回信說這些年她被罪惡感折磨得日夜難寐,她執意贖罪,想把此事捅開,巧眉告訴我,她要留在京城尋找機會,把當年的事揭露出來,但一個婦人,怎能得見龍顏?

 “這幾天我已經備妥行李,打算進京助巧眉一臂之力,可是她卻杳無音訊,我正派人追查。”

 “不必查了,我收到四皇子的信,他從章妃手裡救下巧眉,只不過她被折騰得只剩下一口氣,目前還無法開口說話。”

 “怎麼會這樣?能救嗎?”秋靖山咬牙,難怪巧眉會突然失去音訊,章妃著實太狠毒。

 “四皇子會盡力。”思索片刻後,楚默淵凝重道:“有件事,必須讓秋叔知道。”

 “你說。”

 “淺淺就是梅府大房的嫡女梅雨珊。”

 秋靖山看著他,不敢置信。“梅雨珊……不是死了嗎?”

 “並沒有,梅夫人暗中救下她,讓她離開京城,半路上她遇見四皇子,是四皇子命人將她送到遼州,讓我照顧她。”

 “她真的是公主?”

 楚默淵蹙眉,回答:“我不確定。”

 “為什麼不確定?巧眉親口對我說……”

 “如果她死了呢?唯一的證人不在,皇上會認下淺淺嗎?面貌相似卻無血緣關係的大有人在。”

 秋靖山沉默了,楚默淵沒說錯,皇家認子有那麼容易嗎?她可以是芊芯的女兒,卻不一定能成為皇上的女兒。

 “秋叔,淺淺曾經兩度差點遭人殺害,那些人是領有腰牌的宮廷護衛。”

 “是章妃,既然抓到巧眉,肯定已經從她嘴裡逼出梅雨珊的身份,而巧眉以為梅雨珊已經不在人世,才會透露她的身份。”

 “秋叔,我需要你幫忙。”

 “什麼事?”

 “我不在的時候,請你搬到將軍府,遼州的政事還不能讓那群官員插手,另一方面,幫我保護淺淺。”

 “你要進京?”

 “對。”

 必須徹底解決章妃這個隱患,否則淺淺安全不保,他無法為母妃報仇。

 過去章妃與他的恩怨是私事,但周嬤嬤的話,證明章妃所圖不小,既是如此,那就是有關朝堂動盪的大事。

 “皇上沒有旨意,你不能無故離開。”

 “我會想辦法的。”討一道旨意並不困難,京中還有太子和四皇子。“淺淺的身世先別對她提起,我不想她存了希望,卻又失望。”

 “我懂。”

 楚默淵深吸一口氣,突然想起淺淺的話。

 楚薇娘能助向禹侗前程,他便背棄結髮妻子,那麼又是什麼理由讓他在放棄妻子多年之後突然想要尋回她?難道髮妻能帶給他更大利益?

 如果真有向禹侗口中的前世今生,那麼“更大的利益”指的會不會是淺淺的身份?

 沒有和離或休書,淺淺仍然是他的妻子,為什麼他到北遼卻無法帶回淺淺?因為淺淺和他在一起,堅持不肯和向禹侗走,淺淺的身份讓他不敢勉強,只能說服?

 淺淺沒說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向禹侗對仕途如此汲汲營營,他可以犧牲淺淺,怎麼不會犧牲他的繼妹?

 是的,人性不會輕易改變,向禹侗不會,他也不會。即使他對向禹侗口中的前世不瞭解,但他相信前世的自己,一知道章妃倒臺,必定會立刻對章氏下手,沒有後援的楚薇娘……向禹侗不犧牲她,要犧牲誰?

 “秋叔,這次跟我們一起下山吧。”

 “行。”當初他能為芊芯做的事太少,如今有機會做補償,他怎能不盡力。“說說你的計畫,你打算離開多久、怎麼做,你要我為你做什麼?”

 楚默淵對秋叔的鼎力相助感激不盡,他說了自己的想法,但京裡的事有太子和四皇子,不需要他摻和,重點在於遼州。

 “……招募的人,半個月後將分批送往各文官身邊,昨天我已經提醒官員們要試著瞭解當地百姓民風……”

 文官需要幕僚,借由他們瞭解遼州百態,而楚默淵需要透過幕僚影響文官的決定,所以他會把人送到官員身邊,既是輔佐也是考評,倘若官聲太差,他會想盡辦法把他們調走,或讓他們丟掉烏紗帽,但願這群人不是扶不起的阿斗。

 “沒問題,交給我。”

 “另外我想請秋叔幫我買下幾座石頭山,雇百餘人開墾山地。”

 在遼州,這樣的山地不少,若能將死山開墾成有生命的山,淺淺說了,越多的綠色植被越能聚集雨量。

 倘若她說的那些真能成功,那麼有充足的雨量,遼州除了小麥、棉花,還可以種植更多有助於民生的經濟作物,因此他打算先買幾座山來試試。

 “石頭山能種植什麼?為什麼要浪費那個錢?”

 楚默淵雖然不像之前那樣緊巴巴的過日子,可也沒有到能大手大腳亂花錢的地步。

 “這是淺淺告訴我的,她說,可以先墾出幾方池塘蓄水,從他處挖來泥土覆蓋石頭表面,在上頭廣植生命力旺盛的雜草,利用雜草根部的無機物質來分解石頭……”

 他將淺淺說的話一一轉述,只見秋叔的眼睛越張越大,雖然有許多詞彙聽不懂,但他當了十幾年的農夫,他覺得可行。

 “你說是淺淺告訴你的?她怎麼曉得這些知識?”

 “她說,是從書上看來的。”楚默淵一點都不相信。

 “哪本書?我這裡搜羅的農事書冊不少,沒看過她講的那些。”

 “我不知道,但她確實對農事懂得很多。”

 “果然是芊芯的女兒……”

 想起舊人,秋靖山眼底泛紅。芊芯也嚮往農家生活,喜歡看農事書冊,他為她搜羅了一箱又一箱,可是她再也用不著了。

 淺淺見到楚默淵的時候,臉紅撲撲的,笑得見牙不見眼。

 更誇張的是,她身後居然跟著十幾個人,每個人身上都扛了兩三個布袋,楚默淵直覺轉頭看秋叔,還以為他會滿臉惋惜,但是並沒有,只看見他的心疼——對淺淺的。

 “你把秋叔園子裡的東西全給收了?”

 “不止,我還去了趟後山,摘很多栗子、核桃和松子,還有你說的花椒,我真找到了!你知道秋叔多厲害嗎?他居然在後山辟出梯田、種植水稻,可惜已經收割,看不到一片金燦燦的稻穀……”淺淺滔滔不絕,興奮的表情像剛逛過大觀園。

 他摸摸她的頭,問:“淺淺,知不知道秋叔為什麼種這麼多植物?”

 “喜歡園藝?對農事深感興趣?嚮往采菊東籬下的悠然生活?”淺淺一口氣猜好幾個答案。

 “答對一部分。”秋靖山道。

 “哪個部分?”淺淺迎上秋叔的視線,他是個溫潤如水的男子,沉浸在他的目光中,簾人感覺很舒服。

 “我曾經很喜歡一個女孩,她總說榮華富貴如浮雲,她對農事深感興趣,我們約定,要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買一座山,開墾、種植,一世吃喝全是自己種養的,我們想要種田織布,教導孩子、陪伴孩子,過著農村小戶的生活。”

 “真好,後來呢?”

 “後來她死了,我沒辦法帶她一起完成夢想,只好親手為她完成夢想。”

 淺淺凝睇他的臉龐,微微動容。“能被秋叔喜歡的女子,很幸福。”

 “你這樣認為?”

 “是,可秋叔太辛苦了,如果我是那名女子,如果我像她一樣喜歡秋叔,那麼我會希望秋叔過得幸福,會希望有個人陪在秋叔身旁,平平順順、安安心心地過完這輩子,也許來生再相遇,到時別忘記珍重彼此。”

 秋靖山垂眉一笑。真像呵,和芊芯一樣體貼善良……

 “聽說你很會做菜?”秋靖山轉移話題。

 “嗯,我今天得了不少調料和食材,今天就看我大展身手。”

 “他們有沒有帶你到地窖看看?”

 “地窖?”

 “那裡有風乾的辣椒,有今年收成的新米、糯米……很多從田裡收成好的食材,還有春夏採收的蓮子。”

 蓮子?江南的物產?他是怎麼辦到的?“太好了,我可以……去拿?”

 “儘管拿,拿多一點,秋叔要去將軍府打擾幾個月,到時我的肚子得靠淺淺照顧。”

 “小事一樁。”她一拍胸脯,雙手叉腰,像個男人婆似的,她命大家放下布袋,繼續跟著她砍樹開路當土匪去。

 看著她那副流氓樣,楚默淵苦笑。“真不曉得梅家怎會把她養成這模樣。”

 “梅家養不出來,她是肖了她的親娘。”

 “徐姨也像她這樣?”

 “嗯,她有幾分英氣,小時候最大的願望是當俠女,她視榮華富貴於無物,她說自己是野草,不管在哪裡都可以活得鬱鬱青青。

 “芊芯被選入宮時,我一度慶倖這樣的性格不會拘泥過去,我不要求太多,只求她平安,即使天各一方,即使遺憾委屈都無所謂,只要活著就好。”

 誰曉得,即使是她那樣堅韌的女子,也逃不過後宮陰私毒計。

 “秋叔,淺淺說的對,但人生漫長,找個好女人陪在身邊吧。”

 一笑,秋靖山沒回答,他們怎麼會以為他寂寞呢?他們不知道,芊芯夜夜入夢來,他對這樣的生活很滿意。

 淺淺確實大展身手了。

 楚默淵點明她的身份,府裡中饋交到她手中,對於經營管理她雖不是太擅長,但她懂班級管理,有楚默淵全力支持,淺淺篩選人才,增聘新員,訂下獎賞規則,分層負責,很快將軍府後院打理得氣候一新。

 從秋叔那裡拿回來的食材讓淺淺狠狠忙上好幾天,她動員一堆人,做玫瑰醬、果醬、辣椒醬,釀酒、釀醋、醃泡菜、熏肉、做臘味……所有能想到的東西她全做了。

 難得拿到白米和糯米,她運用了個淋漓盡致。

 白米洗淨,在上頭用筷子戳洞,蒸熟後將兩大袋玫瑰花瓣撒入當中,放入酒麴拌勻,收入甕裡,在中間挖出一個洞,封口,釀三到五天,即成玫瑰酒。

 來到遼州,這是第一次她沒有食材匱乏的感覺。

 前天她包粽子,做豬血湯,昨天她把蒸好的糯米放入臼中,搗成黏稠麻糯,裡頭包芝麻、花生、紅豆三種口味內餡,讓愛吃甜食的楚默淵停不下嘴。

 今天她用石磨將米磨成漿,米漿放入棉布袋中,用石頭重壓,壓出水分之後成為塊狀,蒸三分熟,裡面還是生的,但米團已經有了熱度,不能過熟,熟了會太黏,生的壓出來的米粉又會斷掉,因此當中拿捏很重要。

 接下來就像揉麵團似的,將塊狀米團揉壓擀平,最後成為米片,卷成筒狀,放入大牛幫她做的模具中。

 模具下方有細細的孔洞,經過上頭重壓,細細的米粉從孔洞中流出後,立即送進蒸籠裡蒸熟。

 米粉熟透得搶時間、搶溫度,將米粉甩開,免得黏在一塊兒。

 最後徒手撕開剛冷卻的米粉,現吃的不必曬,要保存的才折成一片片米粉片放到竹篩上面接受陽光洗禮。

 鍋熱,用豬油煸蒜頭,微微變色後倒出,再放入豬油煸香菇、蝦米,陸續放入五花肉、青菜炒熟,放入鹽、醬油調味,最後加入香菇水、蝦米水以及米粉收汁。

 這道菜是大工程,幸好有力大無窮的大牛在旁幫忙。

 廚娘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想在遼州想找到白米已經不容易,誰曉得米不蒸熟了吃,還能這般折騰。

 一鍋米粉、一鍋魚丸湯,再加上剛開壇的玫瑰酒,淺淺把它們送進書房。

 看到淺淺,秋靖山和袁立融的眼睛亮了。

 秋靖山眼睛亮是因為淺淺,每回見她都仿佛看到當年的芊芯,而袁立融眼睛發亮是因為她手上的吃食,她每上一道好菜,他就在心裡盤算可以為飯館帶來多少收益。

 這幾天他們特別忙碌,成天關在書房裡,楚默淵必須將手上的差事交代清楚。

 信已經快馬送進京城,他將章妃籠絡朝臣、科考中動手腳,和淺淺的身世及遭到剌殺等事全告訴四皇子,並請四皇子想辦法,讓皇帝下旨命他回京。

 “真香,又有什麼好吃的?”袁立融起身接過託盤。

 “早上做的米粉,試試合不合口味。”淺淺上前幫他們把碗添滿。

 “這是……”秋靖山端起酒壺。

 楚默淵鼻子靈,聞出玫瑰清香,答:“是玫瑰酒。”

 “對,剛出壇,大家嘗嘗。”

 淺淺話落,三人拿起碗筷,食物入口,連聲讚美,聽得楚默淵與有榮焉。

 昨兒夜裡,他讓淺淺別為一口吃的忙成那樣。

 她說:“我認為,幫喜歡的人親手做飯,是愛他最好的表現。”

 他傻傻地笑了。

 她忒愛他的傻笑,環住他的腰,在他耳畔輕道:“我會陪著你,一直,永遠。”

 然後他吻了她,他的唇在她身上流連,一夜激狂。

 早上她渾身無力,懊惱道:“我今天要做米粉,沒力氣怎麼做?”

 “今天不做。”比起米粉,他更喜歡吃她。

 “不,非要今天做。”她固執道。

 “你開口,讓大牛出力。”

 他不是隨口說說,還真拿了把椅子擺在廚房裡,逼她坐上去,人在廚房進進出出多礙事啊,但她很開心,從頭到尾都沒把椅子搬出去。

 淺淺看著三人的吃相,讓身為廚子的自己很是得意有成就感。

 這時駱平匆忙進屋。“爺,有聖旨。”

 聖旨?三人面面相覷,怎麼可能?四皇子不可能這麼快收到信……危機感浮上心頭。

 “走吧。”楚默淵停滯片刻後道,是福是禍,是禍躲不過。

 淺淺自認是學霸,再硬的書都啃得下去,可這道聖旨,她怎麼翻來覆去都聽不懂它在說什麼?

 什麼叫做賜婚?有沒有人聽得懂啊?

 婚姻當然要挑自己喜歡的物件,才能一世甜蜜,才能攜手走過風雨啊,怎麼可以皇上說賜就賜了?要是娶了個不合心意的,楚默淵不得委屈到死啊?到時是賜還是罰可是兩說呢。

 不合理,皇帝再精明能幹也是個人,怎麼能連人家的婚姻都管上去?楚默淵已經為朝廷付出十幾年青春,難不成還得把下半輩子搭進去?

 楚默淵也愣住了,是誰的主意,竟操心到他身上?

 看一眼宣旨的太監公公和他身後的宮衛,這陣仗……

 他目光一轉,秋靖山會意,上前道:“不知公公高姓?”

 “咱家姓劉。”他似笑非笑睨秋靖山一眼。

 姓劉?劉順嗎?楚默淵濃眉打結。

 “劉公公請稍坐,待將軍備好行李,立刻跟公公上京。”他從袖中拿出荷包遞上前。

 劉公公收下荷包,手一掂量。是銀票吧,挺會做人的,可惜……他微笑,臉上深深幾道溝壑,勾出些許陰狠毒辣。

 “這種事哪需要楚將軍費心,出宮的時候咱家已經把將軍的行李給備妥,回京路程遙遠,還請將軍快點上路,別耽擱了。”

 楚默淵面無表情,道:“既然如此,那便上路吧。”他回頭與淺淺對視一眼。

 那一眼是什麼意思,訣別嗎?捨棄嗎?淺淺心頭狠狠一痛。

 她知道的,知道這不是民主時代,知道話不是自己說了算,也知道在握有絕對權力的人面前提出異議,不叫做爭取而叫找死,可是……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放他離開?

 他一走,就會有個名正言順的妻子,他將成為別人的丈夫,他一走,他們之間發生過的通通不算數,他一走……

 想到這三個字,她的手腳瞬間冰冷,心臟凍結。

 她是真的明白,君要臣死,臣得提頭相見,她是真的瞭解,拉住他是給他找麻煩,她既清楚又明白,但理智清晰,身體卻混沌。

 沖上前,她緊緊握住他的手,心似火、手如冰,唯一的念頭是——他不能走。

 瞬間身子僵硬,楚默淵沒有回頭,但他知道那是誰的手,他不能引起劉公公的注目,他在宮裡多年,而淺淺的容貌太過危險……

 下意識的,他甩開淺淺。

 低頭,淺淺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掌心。

 他甩掉她?為什麼?因為迫不及待要讓皇帝賜婚?他和向禹侗一樣,把前途看得比愛情重要?因為……對她,他只是玩玩?

 玩玩嗎?是不是因為穿越女和名門淑媛不一樣,她大膽、特殊、有趣、好玩,沒碰過這麼流氓的女人,圖一時新鮮,他便玩上了?

 他其實和這時代所有男人一樣,想要有個中規中矩、擅長持家的規矩女人,所以他想回歸正軌,他渴盼皇帝賜婚?

 看著他寬寬的背影,是這樣的嗎?

 不對不對,她不要猜測,她要他說個清楚明白,他不能用簡訊分手、不能丟出一個目光就要她知難而退。

 快步沖上前,淺淺再度拉住他,她不給他機會甩開自己,急忙道:“你別去,別讓皇帝賜婚,我會幫你把日子過得很好。”

 她的聲音清脆響亮,劉公公聽到了,轉過頭。

 楚默淵動作比他更快,他迅速旋身,擋住劉公公的視線。

 他看她了,他的眼光和過去一樣有著濃濃的愛意,這是不是代表,只要能說服他,他就不會要皇帝為他擇定的新娘?

 淺淺揚眉迎上他的視線,眼底盛滿渴盼希冀,她但願能夠留下他的身影,但願他不要轉頭離去。

 “我是說真的,我有很多主意,可以幫你賺很多錢,我有很多專業知識,可以幫你把遼州開發成沃土,我不只能教你通商,還能教你進行國際貿易,我可以為你培養大量人才,真的真的!你要相信我,只要政績夠好,你一定能夠升官,你不需要靠賜婚來得到這一切。”

 她說得那麼認真努力,她眼裡流露著說不出口的恐懼,而楚默淵的心卻沉入穀底。他明白,淺淺把他當成向禹侗了,她在害怕,害怕再次被拋棄?

 “你可不可以不要進京?”

 她軟聲要求,討好的表情酸了他心。

 “不可以。”他硬起心腸,咬牙拒絕。

 他看見她受傷了,但她硬是擠出一絲微笑,企圖說服自己,她聽到的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說“不可以”,是因為聖命不能違,是指他無法不遵命。

 對啊對啊,她怎會忘記,這時代的男人從小被教育要忠君愛國,要把皇帝看得比天更高。

 沒關係,愛情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情,如果他非去不可,她願意陪他面對,不管皇帝要責難、要批判,她都與他同進退。

 “那我和你一起進京,好不好?”她再度軟聲哀求,幾近討好。

 “不好。”他的拒絕逼出她眼底淚花,十指卻仍然緊緊拽住他,眼角余光發現劉公公走近,楚默淵急道:“放開我。”

 輕輕的三個字,於她卻如千斤重錘,她有喘不過氣的窒息。

 “你說……放開嗎?”她需要再問一遍,確定那是他的聲音、他的心意,確定他要她……放手?

 “對。”身子挪個角度,楚默淵遮住劉公公視線,他不確定劉順有沒有見過徐妃,他不能冒這個險,必須快刀斷亂麻。

 “意思是,你要接受皇帝賜婚?”

 “對。”

 “那我算什麼?”

 “你以為自己算什麼?”急切的口氣中帶起一絲怒意。

 “姨娘嗎?通房丫頭嗎?”

 “不然呢?你以為自己是正頭夫人?”

 他冷冽的話像刀斧砍上她的心。

 淺淺垂眸,看見自尊碎了一地,驕傲成了繼粉,原來她珍而重之的愛情只是人家的不屑一顧。

 浮起一抹自嘲笑意,再抬眼,她問:“你確定?”

 牙關咬得死緊,但他必須逼迫自己。“確定。”

 她點點頭,目光與他對上。“很好,那你知不知道,我不愛你了?”

 他沒回答,只是試著用高大健碩的身子繼續擋住劉公公視線。

 她抬高下巴,笑得驕傲,卻也笑得讓人心碎。“不知道嗎?沒關係,現在你知道了。記住,是我先不要你的,不是你不要我。”

 她毅然決然轉身,再也不看他一眼。

 一步一步,她走得無比沉重,每走一步,她便對自己說一句,我不要他了。

 天下何處無芳草,緣聚人聚,緣斷人散。

 對啊,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的亙古永恆,愛情本就是一段接一段,以鑽石比喻愛情,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詞……

 看著她的無助茫然,楚默淵逼自己狠心。“來人,把她關起來,不許她出門一步。”

 淺淺繼續走著,她聽不見了,聽不見他的聲音,聽不見他的心狠,她沒有餘力記掛他,她只能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把心給封住。

 她想,封得夠緊夠密,就能不受傷。

 她想,把他的聲音、他的影子、他的好……把有關他的一切一切通通關在外頭,那麼傷口就不會痛。

 楚默淵轉身,對劉公公一笑,道:“劉公公請!”

 劉公公笑道:“紅袖添香,楚將軍在遼州過得不錯。”

 “公公說笑,只是個不識大體的丫頭。”

 淺淺眼睛一閉,兩顆豆大淚珠墜落,還以為封了心就能夠聽不見,原來還是能夠聽見的……

 她不懂,怎麼會這樣子?還以為自己被珍愛珍重,卻沒到原來她只是個不識大體的丫頭。

 丫頭……怎會覺得這兩個字從男人嘴裡說出是帶寵溺的甜美可愛?明明就只是……丫頭……

 枚靖山快步走到淺淺身前,道:“不要胡思亂想,安心等默淵回來。”

 “好。”嘴上說好,心裡卻疑問,等他回來做什麼啊,再做個不識大體、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丫頭?

 “默淵會回來的。”秋靖山心疼她的傷心,想要安慰她,但眼下情況不好多說。

 “哦。”還會帶嬌妻美妾,然後……也許會再說一句“我會護你一生”之類的承諾,可怎麼辦啊?她那麼貪心,除了他的保護,她還想要更多。

 秋靖山拍拍她的肩膀,低聲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她不由衷地笑著,合作點頭,卻是再明白不過,不會了,心底屬於愛情的那一個區塊已經死掉。

 淺淺垂頭,乖乖回到後院。有點累,她需要一張床、一床被,她需要認真掃除不該存在的情感累贅。

 “我去找盧將軍。”秋靖山走回袁立融身邊道。

 “好,我安排府裡的護衛。”一內一外,他們必須攜手合作,共度危機。

 淺淺被禁足了,大門出不去,二門邁不開,能進出的只有臥室和廚房。

 心情很糟,但她不是會遷怒的那種人,她安靜而沉默,對每個人微笑,卻不曉得自己的笑容有多麼牽強。

 在他心裡,她只是通房丫頭。

 “只是”?她認為自己是“唯一”,沒想到卯足全力,她成了他的“只是”。

 她誤以為前世的自己帶著拖油瓶,他還願意接納,代表他對她的愛無人能比,原來只因為前世的他沒有拿到一紙賜婚聖旨。

 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很清楚的呀,她很清楚自以為是、自我中心,是再膚淺不過的行徑,沒想到她還是落入自以為是的窠臼,直到當頭棒喝才瞬間清醒,方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大笑柄。

 要是聖旨早來個幾天就好,那麼他不會進莊子,不會出現亂七八糟的吻,不會讓欲望淩駕一切,更不會讓她決定愛他,不會一夜激情,成為他的女人。

 要是寡言的他別把愛情表現得那麼明顯就好,那麼她會多矜持幾分,會認真把他當成掠奪財產的惡主人,保持距離,心才安全。

 要是向禹侗別透露前世經歷就好,那麼她不會多方猜測,用前世經驗告訴自己,楚默淵是值得交付一生的男人。

 要是……她的“要是”沒有發生,事情順理成章發展到眼前的局面,她不曉得是該痛恨自己還是後悔。

 他沒有錯,在男人心裡,愛情只占很小的部分,他們的人生不會讓愛情淩駕一切,她不該恨他怨他,他只是做了所有男人都會做的選擇。

 既然他沒錯,她怎能讓自己傷心得想死掉?

 真不公平,可是愛情的世界裡,哪有公平兩個字?從來都是先愛上的那個先輸了,後放手的那個……無法自由。

 但,是他先吻她,是他先喜歡她,是他先說了自己的故事,讓她心疼他,都是他起的頭啊,怎麼倒楣的會是她?

 而且她還在分手時搶先了呀。

 她搶先說:我不要你了,她搶先放手轉頭,搶先把心給封上……

 不懂,她已經占儘先機,為什麼還是很痛,還是不自由?

 是不是因為……她在自欺欺人?

 其實先愛上的是她,即使她沒有承認?她雖然先轉身,卻沒有真正放手?割不斷愛,扯不開情,所以當愛情長成荊棘,她只能傷痕累累?

 怎麼辦啊,她不想痛死,不想悶死、憋死、恨死,那麼……

 她得把心護得牢牢的,得築起堅硬外牆,得把距離拉遠,遠到再想不起他,那麼總有一天,她會百毒不侵,再不受愛情困擾?

 淺淺離開桌邊,從藥櫃裡取出羊躑躅、榮莉花根、當歸和菖蒲,放在研缽中,細細研磨成粉,這是唐代孫思邈所編的《華佗神方》中所錄的麻沸散藥方。

 她是學霸,記憶力好到驚人。

 日本人華岡青洲也想配出麻沸散,以曼陀羅花、川芎、白芷、當歸、烏頭、天南星製藥,他的母親和妻子自願試服,以助完成實驗,結果一死一盲。

 得有多大的愛,女人十願意為男人冒險?

 母親以兒子的成就而榮耀,那妻子呢,為何願意為丈夫的成就捨命?

 因為太愛,愛得不顧一切,愛得義無反顧,愛得連性命都可以不要?

 她是個自私女人,做不到為他捨棄性命,但既然無法成就他對人生的渴求與夢想,那麼就讓路吧,若她的存在是他的牽絆桎梏,她願意親手斬除。

 她給不起他性命,但給得起恩斷情絕,給得起兩不相欠。

 把磨好的藥粉塞進懷裡,淺淺走進廚房。

 幾個廚娘都是燕人,做的吃食比淺淺剛來那會兒精緻許多,她們一面挑菜一面聊天。“昨兒個我出門採買,猜猜我遇見誰了?”

 “猜不著,你說唄。”

 “我遇見周嬤嬤了,我們都以為她在莊子上養病,沒想到才不是呢,周嬤嬤竟是被爺給趕出將軍府的。”

 “怎麼可能,那是爺的奶娘啊!”

 “我追問了好久,周嬤嬤才說自己做錯事,回不了將軍府。”

 “除非是爺不讓,否則怎麼回不了,可誰不會犯錯?是周嬤嬤把爺給奶大的,沒功勞也有苦勞,爺該奉養她一輩子的呀,怎地如此不近人情?!”

 連周嬤嬤都……淺淺同意廚娘們的說法,那樣沉靜恬然的婦人,他怎麼下得了手?“雪晴、雨晴不也如此,那是老夫人送來的,犯再大的錯,也得看在長輩面子上別罰得太過,難不成將軍府還少兩口飯?可為了淺淺姑娘,竟然狠心的說賣就賣……嘖,好歹上過床,成了爺的女人,事又不大,不過是兩方口角……”

 “男人就是這樣,為替新人騰位置,哪會在意舊人心情?”

 “賜婚聖旨下了,淺淺姑娘轉眼成了舊人,看來再過不久,淺淺姑娘也得……”

 “肯定是,大戶人家重規矩,正頭夫人沒生下嫡子,妾室姨娘不得有孕,若娶的是名門閨女,娘家都會要求夫家把通房丫頭清理出去,名門貴族怎捨得女兒出嫁受委屈。”

 “既然如此,爺何必吩咐把淺淺姑娘關起來?”

 “應該是擔心淺淺姑娘在外頭亂講話,壞了爺的名聲。”

 “爺也太小心了,天高皇帝遠,誰曉得遼州的事兒。”

 “來宣旨的是宮裡的公公,爺這麼做是為著表態。”

 “都怪淺淺姑娘沉不住氣,怎能當著公公的面求爺不要進京,爺當然會生氣。”

 “那以後淺淺姑娘的下場……”

 “誰知道,只希望不會比前面那兩個更慘。”

 輕喚聲在耳後響起,小米不知道站在她身後多久,她拉拉淺淺的衣袖道:“爺不會這樣待姊姊的。”

 淺淺笑答:“放心,沒人能作主我的以後,我的下場只有自己能夠選擇。”

 聽見對話,廚娘們轉頭,看見淺淺,尷尬極了。

 “你們下去吧,今天我來給大家煮一道養生粥。”

 “是,鐘。”

 洗米煮飯,她將藥粉放進米湯中,在米膨脹變得軟爛之後,慢慢將菜肉擺進去,不斷翻攪,免得下麵糊掉。

 她把甕裡醃了兩個月的咸蛋全拿出來蒸熟,切開,再剝兩大盤松花蛋,切成四瓣,剁了蒜頭辣椒灑在上頭,澆一勺熱油,灑上香菜。

 最後再炒兩道青菜、一大鍋紅燒肉,菜式不多,但看起來很可口。

 淺淺用皂角洗淨雙手,對廚娘說:“把飯菜分派下去吧。”

 “是,姑娘。”

 淺淺沒吃飯,她關上房門,收拾衣服細軟,靜靜坐在桌邊等候。

 午時過後不久,不犯曬的下人犯困了,東一個、西一個歪著頭睡著。

 悄悄地,她從後門走出將軍府,她在街上雇了馬車,朝熟悉的方向走。

 黃昏時分,她來到山腳下,付過銀子給車夫後悄然上山。

 黑夜的山林相當危險,但於淺淺而言,山林再險,也險不過人心。她上山,繞過莊子,朝林子深處走去,在森林裡到處繞了兩個月,雖沒有“閉著眼也不會走丟”的本事,卻也熟門熟路。

 順著山勢往上,將近山頂處有一個寬敞岩洞,那是某一回她和鄭齊、鄭廷上山,刻意“迷路”時意外發現的。

 洞裡乾爽、寬敞舒適,再加上離河邊不遠,取水方便,當時她心想,要是有機會逃走,就先躲到洞裡避居,他們肯定會往山下尋人,到時就能順利逃開楚默淵。

 為此,她在洞門口擺上一堆枯枝充當大門,防止動物進來過冬,又鼓吹鄭齊、鄭廷在中線點蓋一座草寮,在裡頭備上鍋碗瓢盆、棉被枕頭、油鹽米醬、刀子鋤頭、籮筐斧具……偶爾她假裝體力不支,在草寮歇息,偶爾她把獵物放在草寮裡做成美食。

 現在草寮裡的東西都可以派上用場了,她可以安安穩穩地在這裡待上一段時日,直到她被遺忘,直到心自由……

 走過一夜,天色已濛濛亮起,淺淺推開枯枝走進洞裡。

 很幸運,地盤沒有被別的動物佔據,再把枯枝堆起來,往地上一躺,累極、倦極,她要休息。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