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致命選擇
被打出來的瞬間,邵渝本能踩著禹步借風而起,在空中一個漂亮的翻身,靈敏地落在地上,然後才想起自己來現是元神,可以飄在空中,不用落在地上。
可是就這一瞬間,他已經失去了那個怪異的蹤影——整個車站的人都非常正常,影子重新回到他們的腳下,夫妻依然在說笑,學生聊手機,又有新的乘客走進去,彷彿剛剛的事情都是幻覺。
邵渝本能地揉了揉眼睛,四下張望,肯定不是幻覺,他的大魚還在那空間裏啊!
他等了大約十秒,並沒有等到大魚回來。
不不不!
大魚很厲害,一時半會不會有事,我需要冷靜!
然而他的身體非常誠實,就這麼一會,已經擔心到發抖,禹步都要踩不穩了。
他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試圖重新找到入口。
但無論他怎麼尋找,那處怪異似乎極為討厭他,根本沒有在此方空間留下一絲痕跡。
時間終究是放平心態最好的良藥。
大約過了半小時,他垂頭喪氣地坐在路邊,感覺沒有大魚的自己簡直一無是處。
這些日子大魚給他的幫助太多,讓他覺得可以永遠都是這樣。
因為太過依靠大魚,所以他才把大魚弄丟了。
他有些茫然地按著胸口,卻突然一頓。
剛剛吃掉的那點力量還沒有消化,在心臟裏衝突著,試圖想要回到主人的身邊。
那一瞬間,他險些哭出來,那點想紮破他心臟的力量那一瞬間可愛的就像自家的大魚一樣。
還好還好,總算可以把大魚找回來了。
大雨雖停,餘威悠在,郊區下著小雨。
現代化社會的力量是如此強大,哪怕剛剛經歷了如此巨大的洪水災害,城市的秩序也沒有混亂,受災的社區淤泥被很快清理乾淨,水電在工人的加班加點下恢復供應,帶來的經濟上暫且不提,生活上的影響也就是速食麵桶裝水漲的讓人有點怕而已。
一輛白色小波羅停靠在車站,乘客道謝後下車,年輕的女司機在說了聲清脆的“給個五星啊~”後鎖上車門,接下了下一單順風車。
一名中年女子提著大包小包從車站走出來,語氣有些焦急:“走吧。”
“前面高速堵車上了。”女司機看著搭順風車的乘客,對方正一臉焦急,便安慰道,“我知道前面有個出口,有一條小路,繞過一段盤山道,就可以去周縣,不過有點遠,你願意的話,我就帶你過去。”
“好的好的!”中年女乘客焦急道,“就走那邊吧,我爸媽在家沒人照顧,最近都沒回我消息。”
隨後,她看到不遠處的路燈下有一名非常漂亮的小哥哥正在招手攔車。
他長的可以說是超端正了,眉眼間都是英氣,隨便拍一張照片,都是可以拿去當屏保的那種,女司機欣賞地看著他,正要把車開過去帶帶,餘光卻突然瞟到不對,猛然一腳急刹!
明明在路燈旁邊,可這小哥哥他、他沒有影子!
我天!女司機顫抖著掛上檔,一腳油門就沖過去了。
心有餘悸地開到出口的那一段還算順利,就是黑呼呼的,路上沒有燈,司機打著遠光在雨中小心地開著,小樹林被陰風刮著,靜悄悄的路上一車也無,頗有些嚇人。
就在這時,車燈照耀下,前方的路上出現一名白衣的年輕小哥,向她招手攔車。
女司機頓時緊張了,這種荒山野嶺,周圍又沒住宅,哪來的人,她和乘客都是女的,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再加上最近火熱的順風車新聞,心中戒備更高,於是不但沒有停車,反而一腳油門就開了過去。
過了幾分鐘,又有人在攔車,好像還是剛剛那個小哥,一樣的衣服,遠方下看不清臉,但身材打扮一模一樣,司機和乘客寒毛倒立,更是踩大油門,一腳掠過。
然後再過了三分鐘,那位小哥又在前方攔車。
司機怎麼敢停下來,乘客都已經嚇哭了:“我們是不是遇到鬼打牆了啊……”
“沒有!”女司機鎮定道,“gps定位還是在正常路上的,我們走繼續走不要停,也不要回頭!”
兩人互相安慰著,好在再往前走了很久,雖然路還很黑但都是一路平靜,再沒出現那位攔車的小哥。
“我就知道,只要不回頭,當看不見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年輕的女司機自信地道。
“你從哪聽來的這些。”乘客順著心口,好奇地問,“靠譜麼?”
“當然,我可是法醫。”女司機話一出口,原本還好奇的乘客臉色一白,幾乎都要說不出話來,彷彿女受了一次驚嚇。
“別怕啊,我學這個,一是因為當年覺得這種醫患關係最穩定,二是學了這個不怕我媽催婚,”女司機吐著悲傷的苦水,“你不知道啊,我們醫療大學讀的久,等畢業都二十七了,頭兩年家裏催婚把我催瘋了,然後我選了法醫,就再也沒有遇到幾個相親的了。”
女乘客呵呵了一聲,連遇鬼的事情都忘記了,立刻拿出中年婦女指責兒女不孝的氣勢,叨嘮著司機這樣太過分了,如果是她的女兒,一定去單位那鬧得她非換工作不可。
女司機唯唯諾諾,瞟著後視鏡裏坐在後座的帥小哥,一邊糾結一邊轉移著她的注意力——這肯定不是人啊,停車跑肯定是跑不過鬼的,再者現在回頭萬一惹急了人家怎麼辦,還是先順其自然吧。
帥小哥非常抱歉地看著他,坐在副駕的後方,努力不讓乘客看到。
小雨漸漸散去,天空中露出久違的月光,照亮了山路。
女司機這才想起,她們走的這條小路就是邙山陵園的方向……真是找死啊。
過了一會,又路過幾個看出不年代的墳包,到一處三岔路口上時,後視鏡裏已經沒有那位小哥。
一瞬間,彷彿吊著的那口氣終於吐了出來,女司機感覺渾身發軟,導航也看不清楚,再也開不動車,停在路邊摸著眼淚,乘客也一臉心有餘悸:“剛剛你總是看後視鏡,是不是那東西現在已經走了。”
兩人抱頭哭了一會,女司機打著火掛上檔,看了看方向,選了右邊的路,啟動時卻突然無名火起,對著後面就是一聲咆哮:“做鬼就可以這麼沒禮貌了嗎?搭個車嚇哭我們就算了,謝謝都不說的一聲的?”
發洩之後,她憤憤地向前開了一截,就見前面猛然出現一個人影,一個急刹之後,發現又是那個小哥:“你有完沒完了,是不是還要我送你回去啊?”
“剛剛真是抱歉,忘記說謝謝了,”小哥幽幽道,“可是你們不能走這條路,否則就回不到人間了。”
他指了指遠方燈下的遠方,樹聲幽幽,遠方的空間裏,似乎有點點燈火,但地圖上,卻是沒有這個村落的。
“……”
……
為那兩位過客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後,邵渝看著那片奇異的世界,考慮著進去的辦法。
他的禹步爆發力特別強,但元神形態不支持用來長途跋涉,就借了順風車過來,看著那輛車走上正確的道路,他鬆了口氣,卻聽到一聲輕笑,雌雄莫辨,帶著嘲諷和歎息,被輕風吹過。
“她走不了的,哪條路都走不了。”那聲音道。
邵渝左右一看,沒見到任何人鬼——這不太正常,按理說,這裏陰氣彙聚,怎麼可能一個鬼都沒有。
但他已經不是以前只會用手抓鬼的年輕人了,靠著大魚的教導,他已經學會了聆聽。
聆聽世界的聲音。
那是一種境界,將自己的感知綿延而出,只要站在大地之上,便可知曉天上地下的一切細微動靜,以前有大魚在身邊,他並沒有感知到什麼特別。
這次不一樣。
他聽到普通草木在陰氣彙聚下的萎靡的呻吟,聽到槐木吸收陰靈時的歡喜,聽到古早的墳墓下一襲紅衣的女子在哭啼,聽到兵俑裏戰魂的嘶吼,聽到整個大山下那巨大迷宮的迴響,還有一處城的喜悅,它彷彿在感慨自己的重生。
那城就是遠方沒有影子的怪異。
邵渝回想著大魚教他的東西,收斂了氣息,緩緩踏入那沒有影子的世界。
這應該是怪異的本體,先前的車站角落,是它延伸的觸鬚。
彷彿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黑夜在一瞬變成白天。
城很小,近千人的數量,衛兵拿著青銅武器,人來人往,展現著曾經的繁華,低矮的民房,勞碌的平民,有的清貧有的富足,非常的古老,只有城主是石木大房,但也只有三十來個平方,其他人只是草木搭建,需要大量精力維護,才能勉強遮擋風雨。
這個遠古的城市祭祀著圖騰,並讓一位巫女祭禮,巫女接受著巫力的饋贈,擁有治癒與預言的力量,邵渝耐著性子在城裏尋找著大魚,小心把自己隱藏在人群裏,變幻出相同的裝束,聽著城裏人說著聽不懂的語言。
他很快找到了許教授。
這位溫柔的教授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在外邊的職業,而是真正將自己當成了一城之主,正溫和地對著自己的巫女女兒說著什麼,對邵渝視而不見。
就在邵渝準備詢問的時候,巫女突然在喊一聲,淚流滿面,拿著骨匕放在頸上,一臉你不答應我我就死給你看的表情。
許教授城主則憤怒地拒絕了她——周圍的衛兵已經要來抓她了。
巫女身形瞬間變換,從治療瞬間變成了刺客,身形變化如魚,一雙骨匕在她手裏幾乎開出花來,一個側身反轉就避開銅刀,系著小鈴鐺的纖細腳踝踢起人來簡直像烈馬,三名衛兵肋骨都被踢斷,一名斷掉腿,一名有些倒楣,直接撞上石牆,折了脖子。
於是許城主親自下場,父女相殘,文雅的教授彷彿被天神附身,一舉一動都帶著莫大威能,女兒幾乎是被壓著打,眼看女兒就要不支時,一名英俊青年不知道從哪里沖出來,銅劍對著許城主背上就是一刺。
許城主被襲擊,受了重傷,卻還有餘力反手打飛他,年輕人從地上爬起來,正要補刀,邵渝皺眉,擋住了他,女兒拉住了那個年輕人,兩人嘀咕了兩句,飛快跑了。
許城主一臉悲憤,眼中含淚,半晌才勉強起來,起身沒有先治傷,而是先向邵渝道謝,語言不通,但動作是看明白的。
邵渝說不用。
許城主眼裏閃過迷惑,跟他用普通話交流:“龍祖在上,我能聽懂你的話。”
邵渝也不拐彎:“你仔細想想,別被虛假記憶騙了,你不是這裏的人。”
“我為尹族之主,你不可胡言亂語,”到底是被這個陌生人救了,城主語氣並不太沖,“我尹族雖不如當年壯大,卻也不是任人欺淩的地方。”
雞同鴨講了半天,邵渝知道這個城叫尹方城,南面有一個大商國,他是商屬的方國,名為尹方,巫女喜歡上敵對鬼方的族長,現在兩個人已經私奔了,估計還帶了孩子。
城主悲傷地說剛剛女兒說自己的兒子是鬼方那人孩子:“我傻,真傻,怎麼會相信她先前說的,自己和黃帝之母一樣是踩了神足印而懷的神子……”
邵渝看明白了,城主顯然已經有了記憶,無法恢復,等他平靜了一會,於是換了個說法:“那你最近有沒有遇到奇怪的魚?”
“我族泉眼中最近有了一尾七彩神魚,你說的可是這個?”
“謝謝!”邵渝轉身去看。
泉眼在城中心,是巫女經常祭祀的所在,他知道那個地方,於是飛快地走過去。
巨大的泉眼被石磊高,不讓一滴有機會濺出,幾條細細的精緻的銅獸口在下方吐著清水,不時有人抱著陶罐過來打水,他爬上石頭,低頭一眼。
水波泛起,陽光下泛著七彩,一條又黑又醜魚的大魚正在其中甩著尾巴,啃著其中那團白光圓潤的石頭,大有粘上去不願意下來的模樣。
大魚!
邵渝激動地都要哭出來了,歡快地就要跳下去,然後撞在一層阻礙上,彷彿水下那層不是水,而是一層鋼化玻璃,幾乎把他的元神撞成一張紙片,水下的大魚依然在啃石頭,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本能就想把這水的力量吸掉,但回想起先前被打出去的慘像,邵渝沒有妄動,城主不知何時走過來,說這條魚出現那天,他們就想把魚吃了,可惜那天開始,就無法再下泉眼,他們就認為這是神賜下的魚。
“這魚,出現多久了?”邵渝認真地問。
“從出現到現在,有四十多天。”城主數學不錯,數了一會繩結就給他答案。
邵渝估計了一下,他和大魚分開的時間大約是半個多小時,所以在外面一分鐘,在這裏就是一天麼?真是這樣,一時半會倒不用急著回去。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畢竟也是這次的目標,邵渝思考著要怎麼帶他們出去,出去倒是簡單,這裏踢他的速度超快,關鍵是大魚、魚啊!
“那小子的武器上有毒。”城主神色蒼白,彷彿不久於世,“我必不久于人世,然後繼無人,又有鬼方在側,這可如何是好……”
不知為何,他彷彿對這個陌生的少年有一種奇怪的好感,忍不住向他吐露心中艱難,尹方和鬼方都是小族,依託聖山靈氣生活,然這些年靈氣越來越少,遠不如數千年前三皇五帝年間處處是聖地,經過數次遷移,他們為靈氣、水源、獵物多方爭奪,仇恨越深。
他女兒天賦極高,小小年紀就已經是大巫境界,為了不被鬼方的細作傷害,他向來對女兒要求嚴格,不讓她兼顧旁事,只許修煉,結果誰知好不容易修練有成,竟讓鬼方連人一起騙了去。
邵渝心想這不正常得很麼,小女孩管太緊了只知道學習,一但鬆開,那還能不浪到天上去,再來一個長的好的會說甜言蜜語的男人,幾乎就是手到擒來了,只能勸他看開一點,這個號就當飛了,你還年輕,再練個小號吧。
城主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錯,開始和他商量自己的徒弟挺好的,本來是給自己女兒準備的,現在只能臨時弄上來試試,希望他能撐起這千年城市的大粱。
說著,城主還叫來了一名年輕的勇士,肌肉強健,神情堅毅,聽說可以輕易打殺妖魔精怪,是城裏的第一勇士,就是長的太普通,巫女和鬼方男在一起可以稱一句郎才女貌,和他在一起,就可以說是美女野獸了。
邵渝和他們打了一架,發現這些人個個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便經常和他們對練——他本就有禹步這種大殺器,當學會他們的這種肉搏鬥術後,戰鬥力可說一日千里。
就在第十天時,城主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那天晚上,殺聲震天,火光四起。
鬼方聯合另外一處遠方部族,從水道入口襲擊城池,裏應外合,打開城門,他們佩戴著羊牛虎的頭骨當面具,下手狠辣,沒有一個人能在他們手下留下性命。
在邵渝認真的聆聽裏,每一個死去的靈魂都飄散在空中,被這怪異的城市吞噬,
邵渝本來還沒怎麼在意,只是想保護好許教授,但卻看到鬼方的面具戰士將一位平民殺死時,他的魂魄露出襯衣牛仔褲的本來面目,被這個奇怪的空間一口吞掉。
原來如此!
邵渝瞬間明白了因果,這個城市肯定被毀滅掉了,所以現在在重複這次滅城的過程,等這些靈魂全城了養分,怪異就會圈養更多的靈魂進來,重複先前的歷史。
現在正是城市的收割時間,肯定沒那麼多時間關注小地方的損失,那麼現在應該做的事情,就是立刻吸走力量,帶走大魚和教授,怪城肯定來不及反應。
一名鬼方士兵揚起骨刺,紮向一名嬰兒時,柔弱的母親拿自己的脊背擋在前方。
隨後,士兵看到自己的無頭的脊背。
“好像忍不下來。”邵渝在城主感激的目光裏揮揮手,踩著禹步,捏著城主遞來的骨匕,劃破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