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唉……山窮水盡!已然進退維谷走投無路了!
龍慕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著,心窩子冰涼冰涼的,過了沒一會兒,一挺腰身坐起來,自言自語:「要不……明天讓他放點血?」
陡然想起蔣初曾經說:憂來憂去就為了搜刮自己夫君?「啪」一巴掌抽在自己臉上,「神經!」
第二天,龍慕站在葫蘆門邊,深吸一口氣,扯了扯嘴角露出個獻媚至極的笑容,伸出頭去,「禦史大人……」看見小廝們進進出出,抬桌子端板凳,一隊小廝抬著大書箱,書箱裡碼得整整齊齊的全是紙張……而禦史大人則坐在紫藤架下,垂眼抿唇翻閱卷宗。
呵呵笑了兩聲,「禦史大人。」
禦史大人抬起頭來,明朗一笑,「過來。」將卷宗交給雨墨,悄聲說:「即刻發往京城。」
龍慕貼著牆根繞了半個院子走過去,問:「這是做什麼?搬家?搬進來還是搬出去?」
「與你比鄰而居不好嗎?」
龍慕攀上他脖子,擠眉弄眼笑得一臉猥瑣,「你搬我那兒一起住得了!」
「哦?」
「那什麼……雨墨,叫他們別忙了,指揮人手往本老爺後衙裡搬。」
雨墨忽閃忽閃倆大眼睛,光笑就是不挪窩。
龍慕笑眯眯地湊過去,「禦史大人,要不我們先把房錢結清?」
蔣啟鴻歪在扶手上看著他但笑不語,看得龍慕臉上掛不住,訕訕笑了兩聲,「您覺得一千兩……呃……這個一千兩……」
禦史大人傾過身來,「一千兩一天?」
龍慕補上:「……黃金怎麼樣?」
兩人異口同聲,龍慕一愣。
禦史大人撫著額頭失笑,「一千兩黃金一天?」
龍慕立馬蹬鼻子上臉,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允許你先住後付錢。」
禦史大人眨了眨眼,「不能便宜一點?」
龍慕一指頭戳在他眉心上,「那不行!這可是我的賣身錢!」
蔣啟鴻哈哈大笑,「看來我要跟揚州百姓搶知府了……」
龍慕掀眼皮。
蔣啟鴻趁其不備輕輕舔舐他的太陽穴,氣息溫熱,「你白天要升堂處理政事。而就我所知,你喜歡白天,白天能看清我是你的,難道要在大堂上讓揚州百姓都看清你是我的……啊!哈哈……體仁!」腿上挨了一下。
龍慕一把推開他,頭也不回地疾步離開,「你這張嘴缺了大德了!」
蔣啟鴻笑意盈盈地起身,龍慕驀然回首,橫眉豎眼,「不准說話!你不准說話!」
蔣啟鴻莞爾。
龍慕轉身進了葫蘆門,一路上嘟嘟囔囔:「我算是發現了,老天爺為什麼讓你長成這樣?」直接下結論:「彌補你那張嘴!」
遠遠的,身後哀歎一聲,「……唉……帶上師爺準備帳本,指揮人手搬金子。」
龍慕立馬沖回來,「從哪兒搬?」
蔣啟鴻一攤手掌,表現得很無辜,「體仁,我能說話了?」
氣得龍慕掉頭就走!
第二天一大早,一個衙役飛奔而至,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老爺,城西裡長稟報,鹽商會長陳浩東致死人命……」
「致死人命?」龍慕神情陰鬱地站起來,國壽期間,居然死了人了?這不是觸皇太后黴頭嘛,要是讓上級知道了這官兒還當不當了?
匆匆趕到陳府門口,好傢伙,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當街一橫,周遭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六個披麻戴孝的小夥子痛哭流涕破口大駡,陳浩東撐著瘦骨嶙峋的小身板顫巍巍站在風口裡,咳一聲能抖三抖,他居然還真弱柳扶上風了。
龍慕看見他就想起駱封,想起駱封就心頭火起,掀開轎簾吩咐:「押回衙門,升堂審案!」
時隔不久,漆黑的大棺材橫到大堂上去了,狀紙一呈,供詞一述,陳浩東急得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往下滴,急不可耐地辯駁:「小的不認識他們!」「小的沒打他父親。」
年紀最大的孝子一口啐在他臉上,厲聲質問:「家父只是幫你掌管鹽務買賣,賣身給你了?你拖了七年工錢,難道不該討要?同是大明子民,活活被你打死,還有天理嗎?」
陳浩東氣苦不已,向前跪行幾步,還沒來得及說話,龍慕笑了起來,「陳浩東,世人皆傳你極為吝嗇,今日一見果不其然!」一根籤子扔下來,「把陳浩東押進大牢,日後詳審。」
陳浩東大驚失色,剛喊了聲「冤枉」,一板子拍在後背上,被人拖拖拽拽下堂而去。
龍慕對師爺說:「傳仵作,開棺驗屍。」
堂下孝子突然挺直腰板,原本還淚眼婆娑,臉色一轉,居然破涕而笑,說:「知府大人,我家公子吩咐小的,說您一眼就能認出小的來。」
龍慕一愣,定睛細瞧,好傢伙,蔣初的小廝!
「他到底想幹什麼?」
小廝笑容滿面地搖頭。
「他到揚州是來幹什麼的?」
小廝光笑,就是不說話。
「他做這些傷天害理的勾當就不怕天打五雷轟?」
小廝笑說:「我家公子說知府大人勒令他儘快升上內閣首輔……」
沒等他說完,龍慕拂袖而起朝後衙走去,小廝跪行幾步,「知府大人,我家公子吩咐小的向您稟報,過些時日他親自向您賠禮道歉。」
「他現在在哪兒?」
小廝態度極其良好,就是……就是搖頭三不知。
龍慕憤恨:你還拜什麼龍王爺啊,遲早要去拜閻王爺!
那麼,禦史大人現在到底在哪裡呢?
——還能在哪兒啊?隔著一道牆,就在隔壁,禦史衙門大門口!
穿著便服坐在影壁旁邊。
臨近中午,一陣吹打喝道聲遠遠傳來,一乘官轎快速穿過府前路來到衙門前,禦史大人抬起眼瞼唇角漸漸揚起一道弧線,提袍下臺階,走至轎前深深一禮,「巡鹽使大人別來無恙?」
轎簾掀起,駱封下轎,一揖到地,「承蒙禦史大人掛念。」
蔣初拉住他的手,「巡鹽使大人,下官正要拜會大人,有一事懸心多日難於抉擇,不知巡鹽使大人能否指點一二?」
「不敢當,不敢當!」
倆人進了禦史衙門,在紫藤架下對面而坐,蔣初為他斟上茶,從袖子裡掏出張紙遞了過去。
駱封疑惑,皺著眉頭看了兩眼,「典契?資產似乎……極其有限。」
蔣初笑了笑,「駱兄,不想知道是誰家的資產?」
駱封欠了欠身,「願聞其詳。」
蔣初還禮,「在下乃湖州人氏,就此典契的房產田產地址而言……如不出所料,應該是孔總兵的祖宅田產。」
「什麼?」駱封瞬間挺直後背,撿起典契迎著惶惶烈日盯了半柱香的工夫,又過了好半晌才緩緩放下來,「敢問蔣兄,此典契從何處得來?」
蔣初幽幽長歎,「不瞞大人,在下于多年前染上了賭博的惡習,一直諱莫如深,從不敢涉足教坊司轄下的寶局,唯恐有心人士四處宣揚,在下身敗名裂事小,若如致使家族蒙羞豈不罪孽深重?至今只敢履足於風化之地。」
駱封又撿起典契,眯起細長的丹鳳眼,問:「從賭場裡得來的?」
蔣初端茶杯淺淺抿了一口,「前幾天,在玲瓏巷寶局,從喬晨手中贏過來的。」
駱封一驚,抬起頭來,「喬晨?漕幫幫主長子?」
「是啊,聽說今年恩科剛中了秀才。」蔣初眉心緊蹙,撫著額頭欲言又止。
駱封傾過身去,「禦史大人,莫非還有隱情?」
蔣初端起茶壺,慢條斯理地將茶杯沏滿,端杯吹皺茶水,又慢吞吞放下,駱封等得眉頭大皺。
又遲疑了很久才慢悠悠地說:「巡鹽使大人,孔總兵為人正直穩重,以您之見,他會不顧體統與人賭錢以至於致使家產盡失?」
駱封思慮片刻,眉梢一挑,「孔琪?」
「所言甚是,在下也是如此猜測的。所以……」蔣初打開茶盒,用茶匙挑了些龍井放入壺裡,輕輕搖勻,「巡鹽使大人請用茶。」
駱封在旁邊等得臉色糾結之極,「禦史大人……」
禦史大人拍了拍他的手背,「駱兄,在下思慮至今依舊不知該如何處置。交給孔琪?誰能言之鑿鑿地擔保他不會再次輸出去?交給孔總兵?唉……如若他一氣之下責打其弟,孔總兵……」長長歎息,「孔總兵自小命運多舛,至今只剩下這個弟弟……」委實說不下去了。
不說沒關係,我們的巡鹽使大人已經聽明白了,一把握住蔣啟鴻的手,「禦史大人不必左右為難,交由在下代為處理如何?」
蔣初急忙起身,一揖到地,「多謝大人!您實在是救我於水火之中。」
駱封慌忙起身還禮。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駱封原本打算殺進知府衙門興師問罪的,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龍慕連點風聲都沒聽見,人家腳不沾地又走了。
蔣啟鴻站在門口目送官轎絕塵離去,轉身問小廝,「知府大人怎麼處置陳浩東的?」
「押進大牢了。」
「嗯。請知府大人簽發一張監牢探視文牒。」
「是。」小廝走了沒兩步,蔣初又將他叫住,思慮片刻,說:「謊稱你是陳府家丁。」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再來說說我們的巡鹽使大人。
官轎直奔府學,師生們驚詫莫名,紛紛跑出來列隊迎接,駱府家丁往前跨了一步,「喬晨,上前說話。」
喬晨嚇得腿肚子直轉筋,跌跌撞撞跑了過來,一頭跪倒在地。
家丁蹲下身體,冷笑,悄聲說:「大人請你喝茶!」
喬晨唯唯諾諾地跟在隊伍後面深一腳淺一腳的走。
府學儒生們面面相覷,心裡別提多不是滋味了:這年頭還有沒有天理啊!鬼魅橫行牛馬當道啊!這喬晨不學無術胸無點墨,連《大學》都背不周全,他靠什麼中的頭名秀才啊?朝廷大員接二連三召見于他,他何德何能啊?瘦得跟皮猴子似的,呃……倒也不能冤枉他一無是處,聽說常年征戰賭坊,輸得一手好牌九!
剛進駱府,駱封從轎子上下來,一腳將喬晨踹翻在地,厲聲質問:「說!孔琪怎麼回事?」
喬晨猛一抬頭,脖子「咔吧」一聲脆響,「大人……大人……」
「仗著這些年為我做事,你為非作歹以為我不知道?如今居然把主意打到官家頭上來了,孔琪是孔總兵的弟弟!」
喬晨見瞞不住了,頭磕得山響,哆哆嗦嗦把搶奪孔琪的應試卷宗參加科考的事說了。
駱封冷笑,「就這些?本事不小啊,學會避重就輕了!」
一聽這話,喬晨心裡「撲通撲通」跟擂鼓一般,看來這關是過不去了,支支吾吾哆哆嗦嗦地坦白將孔琪摁床上給收拾了。
話音未落,駱封腦袋一陣眩暈,倒在椅子裡緩了很久依舊氣息急促,飛起一腳踹在他臉上,指著他的鼻子,氣得手直抖,半天說不出話來。
喬晨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被駱府家丁好一頓拳打腳踢,打得遍體鱗傷血流不止。駱封疲倦之極,閉著眼睛揉了揉太陽穴說:「別讓我看見他。」
趁著夜色墨黑,駱府家丁駕車飛馳出城,將奄奄一息的喬晨扔進了大運河裡。
馬車剛走,十幾個黑影突然從蘆葦叢中沖了出來,噗通噗通跳進河裡,不一會兒,將喬晨拽了上來。
而巡鹽使大人則連夜乘轎來到總兵府上,孔瑜正在院裡練劍,家丁來報:「老爺,駱大人到。」
孔瑜跟沒聽見一樣,停手收劍,撿手巾擦了擦臉,轉身進屋,身後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總兵大人……」
孔瑜腳步沒停,掀簾子進屋。
駱封嘴角噙笑,不緊不慢地說:「總兵大人還想要祖宅嗎?」
孔瑜一愣,轉過頭來,「什麼意思?」
駱封走過來,攔腰抱住他,輕輕吻上嘴唇,「你湖州祖宅的房契在我這裡。」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