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梁屹崢不想說話。
「……」鄭巽期待梁屹崢說話。
「……」梁屹崢視線一轉,看向高恆新。
「你不說點甚麼嗎?」鄭巽只能自己開口。
「哦。」梁屹崢把書塞進高恆新的懷中後,轉頭就走。
「喂!」事情還沒打上一個句號,鄭巽當然不肯放人走,伸手抓住梁屹崢的手臂把人拉住。「至少說一句好或不好吧?」
「不可能。」梁屹崢扯回自己的手,「夠清楚了?」
「很清楚,可是我不想要這個答案,換一個?」
「你想不想要關我甚麼事?」
「只要你點頭,不就皆大歡喜了嗎?」鄭巽說得自己都心虛,「我覺得我們當個朋友還是不錯的……」
皆大歡喜?梁屹崢的表情倏地一冷。
那件事後,雖然鄭巽也明白是自己大驚小怪了,但他又不是唸二類的,哪裡能知道這麼多?一般人聽見硫酸肯定要胸口一緊,心率改變,血壓上升的啊,就算他有錯,當時梁屹崢那副過於平靜的模樣也要負點責任。
所以對於他因誤解而憤怒揮拳的這件事,鄭巽並沒有道歉;又或者該說,他不敢面對自己做錯事了的事實。
就梁屹崢那種個性,只要向他稍微服個軟大事都能化成無,偏偏鄭巽的脖子硬得壓不下去,那無謂的自尊不允許他低頭,他可是模範生從小當到大的人,德智體群美樣樣完美,怎可能想岔了想法,還傷了人?
——太可怕了,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應該這樣的。明明是因為對任能傑的關心則亂,鄭巽卻把所有問題算到梁屹崢頭上。
而梁屹崢也覺得自己衰到家了。
老實說,他沒背景沒後援沒靠山,但自己找就是了,他課業成績突出,入得了老師的眼,基本上院內不會有誰不長眼地想弄他,然而鄭巽這個和他毫無瓜葛的外系生到底為什麼這麼敵視他?梁屹崢莫名其妙啊,該解釋的都解釋了,為什麼還是盯著他不放,小動作一堆?
故意和他修同一堂藝術通識課拍他上課放空一時休眠的照片,或是抓拍在球場上搶拚的猙獰表情發布到學校論壇裡,這梁屹崢認了他的確都做過;最不可忍的是,大力傳播他和謝明燈以及佟馨媛的曖昧關係。
如果不是謝明燈和佟馨媛的感情堅貞,互信度夠高,梁屹崢覺得自己早晚會被謝明燈處理掉;他第一個死,第二個鄭巽也跑不掉,竟敢編排自己院裡的大神,殺敵一千自損九百九十九,想死也別用這種傻缺的方法作死,丟盡管院的臉。
於是梁屹崢進行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約談」。他好不容易爬到這裡來了,可不想再出甚麼差錯又跌回塵土混沌之中;只是事與願違,他希望的友好會面還是黃了。
這一次正式見面,鄭巽仍然不願捫心自問,更變本加厲地把所有矛頭指到梁屹崢身上,梁屹崢說一句他頂十句——最後約談變成約架也是理所當然,如果連這都吞的下去,梁屹崢活該被所有人騎到頭頂上。
打一架能解決事情嗎?不行;打兩架?還是不行;打三架?其實到了這裡,兩個人壓根沒有要解決問題的意思了。
大三一整年,這兩個人到底打了幾次架?每次相約都要被帶上的高恆新屈指一算,總共……十八次,平均兩週一次,打完了還請他吃飯;他就是一個初級醫護兵的用途。
不過兩人打架歸打架,倒也沒有真的發狠打,畢竟都是靠手吃飯的嘛,就他看起來,發洩其他壓力的趴數還比較多一點。
直到升上大四,這架就戛然而止了。兩個人每天都忙得跟小蜜蜂似的,鄭巽準備考研從早到晚泡在其他校區的圖書館,而梁屹崢不考,天天蹲實驗樓,誰也見不著誰,慢慢地那些愛恨情仇也就偃旗息鼓了。
只有高恆新覺得傷心,兩個禮拜一次的被請客,還是被兩學院的男神請客這樣子風光的事情,就這麼沒了。
時隔一年多,鄭巽偶然在路上看見高恆新,偶然聽見「學長之前某某某來系上講座的資料你有留著嗎」——雖然高恆新的神經生的比較粗,但基本不會對學長姐這麼隨意地說話,除了——說來說去,假使高恆新不把電話裡的「學長」是梁屹崢供出來,還能有甚麼事?
梁屹崢不再理會鄭巽,只對著高恆新說:「以後不要再把我賣了,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也得死死忍住,否則我跟莉莉感情還不錯,這個校門口你走不走得出去,就看你自己了。」
高恆新馬上作勢求饒啊,他的指導老師可想梁屹崢回來學校了,如果當掉他可以讓梁屹崢回歸,高恆新保證,不用等到學期末,他期中直接被死當。
這一次,梁屹崢說完話後是真的頭也不回,快步離開。
他究竟招惹到了甚麼鬼東西?還是他前世殺人放火姦淫擄掠壞事做盡,最後說好一起報應到這輩子來了?梁屹崢愈是想,眉頭鎖得愈緊。
要是天底下所有的錯事都能道歉了事,那未免也太不把錯事當一回事了;如果當初他真的不幸被謝明燈收拾掉,他今天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聽鄭巽賠罪嗎?
鄭巽不知道梁屹崢離鄉背井的理由,不知道謝明燈能隻手遮天的權勢,他自以為的「報點小仇」,卻可能讓梁屹崢這輩子再毀掉一次。
看著梁屹崢離開的背影,鄭巽像隻被主人拋下的小狗,縮成一團,軟垂著尾巴,卻不敢追。
「你學長是不是很討厭我?」鄭巽甕著聲問道。
「我想,是的。」高恆新想,三年來他只見過梁屹崢對一個人擺冷臉;應該意思很明顯了吧?
「多討厭?」
「你有多討厭他,他就有多討厭你。」
鄭巽嘆了口氣,「我現在不討厭他。」
高恆新一瞬間腦袋接錯了線,冷不防地問:「……甚至還有點喜歡?」
「嗯。」
「……」臥槽。
高恆新一竦,他是不是聽見了甚麼驚天大秘密?不不不,說不定說的只是一般的喜歡?梁屹崢甚麼人啊,有臉有身材有高度,腦袋好個性佳,就算不喜歡頂多無感而已,哪裡還能討厭得起來?也就只有鄭巽不明所以地找起梁屹崢的碴。
其實高恆新自己也不清楚鄭巽和梁屹崢最開始爆發衝突的原因,他不過倒楣地看見兩人單挑,又更倒楣地看見兩人第二次單挑,為了不被殺人滅口,便自告奮勇地擔任起國王的驢眼睛,只看不說,更自備小型急救包,讓人可以安心地、自在地打架。
——所以說,分明是兩個看起來可以坐下來好好對話的讀書人,為什麼會走到動手的地步?打了一年,又不見一年,兩個年過去,現在竟然有一個要認錯了?
真是峰迴路轉。
高恆新決定與鄭巽打好關係,再去買點瓜子飲料爆米花,前排待機,隨時接收第一手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