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尾聲

　　當梁屹崢打開他小叔叔的喜帖的時候，霎時有種「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或是「蛇鼠一窩」的感受。

　　范真婕的名字燙著金，落在設計精美的粉色星幻紙上。

　　捏著這張造價不斐的單卡，梁屹崢想著是丟碎紙機好還是放把火燒了好——以及他手邊這疊未拆封的「家書」。

　　系辦工讀生看梁屹崢眼神複雜地盯著那張卡片，在極短暫的時間裡已經腦補了一齣虐戀大戲。

　　是否他們梁學長的心裡有一個極其重要的人求而不得也放不下？現在的這張婚卡是否是一場雷聲陣陣的傾盆大雨，狠狠地澆熄了他長年以來小心翼翼保護著的那一點燭火？

　　如果只是那樣就好了。一場沒有完美結局的愛情比起被親人聯合外人捅刀，好得太多了。

　　梁屹崢最後還是把東西全收進了他的包裡。

　　默默關注梁屹崢動態的工讀生覺得自己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難道學長要忍著哀痛故作歡喜地去祝福對方嗎？

　　相較於陷入自己捏造的愁緒裡的小工讀，梁屹崢心裡其實反而覺得快慰。像是梁嘉津被曾經以為的兒媳婦打臉啊，或是曾經以為血脈相連的孫子打臉等等；別人說甚麼就信甚麼，還當他這個兒子是兒子嗎？

　　或許「兒子」這個詞對梁嘉津而言，從來就只是「玩具」的代名詞；玩具說的話能聽？玩具能夠脫離他人掌握自己獨立？顯然不能。

　　梁屹崢自然知道自己不是玩具，卻仍舊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所幸他得貴人相助，雖無法斷得乾乾淨淨，已是千恩萬謝。

　　在這件事情裡梁屹崢唯一可憐的，只有范琢語。

　　可是他又能怎麼辦？過去幾年范琢語父不詳，游家母子都沒能從范真婕手裡救下范琢語，如今這個婚一結，爸爸有了，爺爺有了，伯父姑姑堂哥堂姊通通有了，他才四歲，有辦法走的了嗎？或者該說，他有辦法發現這個家族扭曲而歪斜嗎？

　　愛莫能助。

　　梁屹崢是如此，游進邦也是如此，儘管他們懷有小愛，憐憫范琢語小小年紀便要懵懂地走入泥海，卻也不能為了他化成大愛，寧可捨棄身邊的所有，只為拯救他。

　　先保自己，待行有餘力之時，才能保別人；這世上從不缺好人，但好人永遠被人性制衡，好人也會害怕受累，也會害怕殃及自身，只能投以憐惜的目光，選擇沉默不語，在心中無比期盼無懼的勇者出現。

　　然而現身的往往不是勇者，是野心家。

　　和游進邦通過電話，梁屹崢走在回家的路上，天上難得地放了晴，他的心情卻有些陰沉。他們束手無策，只能寄望倪祐閒來無事之時伸手拉范琢語一把——當然了，倪祐就算不出手，也沒有誰可以指責她。

　　人間想求一個完滿，太難。

　　沒得讓梁屹崢感嘆太久，元旦過後，很快進入了大學期末。他天天被壓在報告和試卷堆疊而成的山頭底下，不想隨意看過所以認真地對待每一份內容，一邊又被成績登錄的期限追著跑，一時覺得大腦和眼睛都快報銷了。

　　另一頭，步見龍的辭職手續辦得差不多了，人還挺悠閒的，這一回倒是換成他手上玩著遊戲，耳裡聽著梁屹崢在碎唸「重修吧讓你再混」、「手滑抱不住佛腳就不要翹課」。

　　明明是蘇得要死的低音炮，語氣卻幼稚得可愛，聽得他樂的不行，梁屹崢報告改了多久，他就在遊戲裡廣了「老闆今天心情很好，商品對折出售！」多久，身為生活製品大戶，他不只引發了一波搶購潮，還因為破壞市價而被買兇也依然樂此不疲。

　　直到一月底，梁屹崢總算把期末考地獄與助教的身分一起擺脫。這一個月裡他球都不能好好教了，不只被小朋友笑話老了，還被謝明燈戲問是不是招惹了哪裡的狐狸精。

　　二月初迎來了大年三十，梁屹崢提著大包小包到謝家送禮，幫忙除舊布新又順道吃年夜飯，不過沒留著一起守歲，跑鄭巽家去了。

　　鄭巽說他奶奶今年突然想做一桌子菜，問梁屹崢反正他閒著也是閒著，要不要過去幫吃，畢竟年菜就是年菜，豐富自不必說，份量肯定不小，靠他們祖孫兩個可能吃到初三都還有剩。

　　梁屹崢想了三秒鐘，答應了，雖然他是個有的吃就好的人，但有好吃的還是要吃啊。鄭奶奶的手藝沒話說的好，之前中午吃的家常便當都比星級飯店不知高出多少倍了，年菜更要試一試。

　　鄭奶奶年事已高，即使這頓飯有鄭巽打下手還是頗為累人，她給梁屹崢夾了滿滿如小山的一碗菜，退了他的錢只收了紅包袋就起身進房就寢，留兩個曾經互看不順眼的人在桌上互看。

　　「給我也是一樣的。」

　　「哦。」

　　看著手上的藍色小朋友，鄭巽一驚：「這麼乾脆？」

　　梁屹崢反問：「不然？」

　　「嘶……」鄭巽化身無賴，「學長，以後我跟著我家恆新叫你了，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梁屹崢抬眼看了看鄭巽，放下碗筷，從背包裡拿出一個紅包袋，又從褲口袋掏出了個一元硬幣放進去。「學弟乖。」

　　「欸，不，開個玩笑而已。」

　　「難道你奶奶教你做個言而無信的男人？」

　　「你不能仗著我奶奶喜歡你就這樣好不好？」

　　兩個人邊吃邊喝邊鬥，後來又加進一個視訊的高恆新，梁屹崢只能不堪打擊敗下陣來，這兩夫夫湊在一起就是幾百顆照明彈同時炸開，眼睛耳朵都要瞎了。

　　高恆新本來就是個有點瘋癲的小夥，倒沒想到鄭巽這個悶騷現在也跟著瘋癲了，簡直是近朱者赤的最佳代言人。梁屹崢不理耳邊各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情話綿綿，只管埋頭吃飯，不一會他的手機竟也響了起來。

　　「阿崢，你不在家嗎？」

　　「我在……朋友家。」步見龍這話問的，梁屹崢一聽就覺得奇怪了。「你在我家？」

　　「嗯，想一起過年。」步見龍頓了頓，「你回的來嗎？抱歉，我不知道你有約了……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

　　「等等，馬上回去。」

　　電話一切斷，鄭巽八卦著一張臉就上來了。「齁齁，男神，除夕夜還跑來找你，真愛啊。」

　　梁屹崢沒說話，橫了鄭巽一眼。

　　「呀，學長好帥。」

　　鄭巽立刻就變了臉，「再見吧您。」

　　梁屹崢跑著回去的。天很冷，心卻很熱。

　　看見公寓門口那孤零零的人影，他很慶幸上次把那「一件抵三件」的神裝讓步見龍穿走了，而步見龍這次也記得穿了上來。

　　都是他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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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話說：「角色會自己走劇情」，我總算是信了。

這篇文最一開始的大綱叫做：「竹馬竹馬打打網遊談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