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欸，梁屹崢。」

　　「怎樣。」

　　「我看不懂你現在的表情。」

　　「那就不要懂。」

　　梁屹崢覺得他人生技能樹的點數可能有絕大部分都點在了運氣上面——這麼說不太準確，應該說，運氣這個詞還可再細分成兩邊，一邊是現實世界，另一邊就是相對應的虛擬世界。

　　在虛擬世界裡，他的運氣一向是爆棚的。好比卡牌遊戲，別人課金上萬還不見得抽的到的ＳＳＲ，他一次登入抽卡獎勵就入手；又比如單機遊戲的ＳＬ大法，衰一點的玩家要四五十次以上的反覆儲存讀取，他照樣一次通關；再說網遊，打本讓他踩本摸箱，出神裝神器的機率高得見鬼。

　　所以反過來說在現實世界裡，他自認是個滿倒楣的人了。說是「滿」倒楣，是因為綜觀前後，其實也還不算倒楣到家的地步，很多事情走到最後總會有一線生機出現。

　　從十四歲母親過世開始，梁家人的事、范真婕的事、上不了學的事、步見龍的事等大大小小的事，雖然過程艱辛自不必說，但結局尚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梁屹崢自覺扛住了，也就過了，人還好好地活著就好了。

　　只是前些日子發生了一件事……讓他有種不抗拒就等死，但是抗拒了，結果也沒有比較好的感覺；老天爺彷彿很想讓他做個聖父，別人要他留在此處不要動，他就不能動；別人塞了個男朋友過來，他就要收好；別人道歉，他就要接受。

　　上上禮拜梁屹崢在晨跑返家的途中救助了一位路倒的老人家，上禮拜再次碰著面了。

　　其實這沒甚麼，老人家就住在附近也不無可能，問題出就出在牽著老人家的那一個年輕人，叫做鄭巽。

　　就是那個造謠傳謠差點讓他被謝明燈拔掉的鄭巽。

　　可當著老人家的面，梁屹崢也不能給人家的孫子冷臉啊，況且鄭巽說的句句屬實，甚麼「奶奶這和我同一屆的」、「我就跟妳說現在工院的顏值很高妳還不相信」，除了尷尬地回以微笑和點頭，他想不出還可以做些甚麼。

　　梁屹崢原以為就算鄭奶奶與他住在同一個區塊裡，頂多偶爾不小心地和鄭巽碰上一面，他忍忍就是了——沒想到這卻是他的癡心妄想。

　　高恆新因為準備期中而閉關練功，出關後發現梁屹崢回系上當低年級的助教，又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給鄭巽透氣，甚麼時候在哪間教室、又或者下了課了換到哪裡給學弟妹們說題解題，只要他知道，鄭巽肯定就會知道。

　　這導致了只要是梁屹崢在的課堂，在第三節下課時必定會聽見「欸梁屹崢我奶奶做給你吃的記得吃完餐盒洗乾淨了還我我在我們大館８０４」。

　　梁屹崢風中凌亂的同時，學校論壇的工管校區版面熱烈討論各種「表白回歸的良性男神」、「嚇！我大工院竟然有一天要開男神擂台」「歷代管院男神都對工院人口情有獨鍾？」、「佟女神笑看兩院男神大亂鬥」、「本人男，覺得兩男的站一起很和諧是不是要彎」、「覺得兩男的站一起很噁心心的是不是鋼鐵直？」。

　　察覺自己實在太放縱高恆新的梁屹崢再一次找到這個欠管教的學弟，問他是否想取代鄭巽在他心中的位置，為此他可以讓鄭巽降低一個名次。

　　高恆新一抖，表示學長壓咩爹，他認錯，他會改過自新一心向善的。

　　但儘管如此，鄭巽已經把握住機會接近梁屹崢了。所以……有空一起回家好像也沒有甚麼毛病，反正順路，即便一個走前面一個走後面，中間的空隙比兩個路人的距離還遠，鄭巽還是覺得很可以，慢慢來嘛，一蹴可及太不真實了。

　　不過今天梁屹崢破天荒地回話了，可把鄭巽樂開花。

　　「說啊，你不說我不會懂，你說了說不定我會懂。」

　　「我把一個女孩子弄哭了，心裡有點高興。」

　　鄭巽愕然：「你……你沒事吧？」

　　「沒事。」梁屹崢笑得一點負擔也沒有。

　　「你是不是被甚麼髒東西上身了？走走走，我們去大廟繞一下。」鄭巽拉著梁屹崢的小臂就要急著走，卻反被梁屹崢拉住。

　　「回家，邊走邊說。」

　　「啊？噢……」

　　梁屹崢告訴鄭巽，有一個女孩子一直想湊合他和他的初戀，其實認真說起來，他和初戀兩人也是兩情相悅，可惜在這段感情裡有件舉足輕重的事情，他做不到，他的初戀也做不到，就僵持在那裏走不下去了，最後自然只能散了。

　　可是這個女孩子——也不能說是不甘願，應該說她不明白為什麼互相喜歡卻不能為了對方將就。

　　鄭巽原本還感嘆著他們工院的上一任男神竟然情牽初戀，以為可以聽見甚麼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卻愈聽愈覺得無力：「她讓你將就？」

　　「我不知道她問過我初戀沒有。」梁屹崢道：「反正我不肯，這件事比起我們之間的感情，大概重了幾百倍，想壓著我的頭去做，我寧可先勒死自己。」

　　鄭巽新奇道：「看不出來你是這麼剛烈的人。」

　　梁屹崢好笑地看了鄭巽一眼，「我本來就不是，大多數的事情我都可退讓。」

　　鄭巽露出一個了然的眼神，「你的不願意，對其他人來說力道甚微。」

　　「我想可能是吧。」梁屹崢有點無奈，「他在等我，我也在等他，哪裡不一樣？」

　　「不一樣。」鄭巽頓了一頓，「有人幫他說話。」

　　梁屹崢還以為鄭巽要迸出甚麼頭頭是道的話，忍不住笑了兩聲。「所以我對這個女孩子放了大絕，我跟他說，互相喜歡不等同於真愛，真愛可以破除所有難題，但我們沒有。」

　　「世上沒有真愛。」鄭巽意料之外地迅速接了話，「如果兩個人都願意為對方犧牲自己，那換個方向來說，不過就是用生命換一個美名，我想，這不是愛。」

　　「這我倒不敢說，可以為對方死的事情我沒經歷過。」

　　鄭巽低著頭，嘴邊有一絲若有似無的苦味。「還是不要吧，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就好。」

　　「我也這麼想。」梁屹崢認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