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噢……」有道是「一股作氣再而衰」，步見龍沮喪地點點頭，看梁屹崢走出浴室帶上門，消失在他眼前。

　　把步見龍的鞋擺正，包拿到他的床邊放好，梁屹崢這才回到電腦前。其實他並不是在看甚麼影片，而正與一男一女糾纏；男方賀興寶，女方倪祈。

　　今天下午，這兩個人命運式的邂逅了——就在梁屹崢的眼皮子底下。

　　那時候梁屹崢和謝悠遠兩個人坐在窗台上吃下午茶，欣賞遠方白雲萬象，一台甚是眼熟的休旅車駛進公司廣場，一名甚是熟悉的套裝女子下了車，倪小姐左手手機車鑰匙錢包，右手一大袋看著不輕的東西，左右不均重，走起路來有些吃力。

　　時間往前推三十秒前，賀先生抵達停車場準備外出，於是他目睹了半分鐘後這位訪客的搖搖擺擺走走停停；賀先生不負暖男之名，熄了火下車過去幫忙。

　　梁屹崢才心想著「完蛋了」，馬上就接到一通倪祈大吼「飛飛！！！」的電話；他面無表情地切掉，幾秒後換成另一支電話打進來了。

　　「大山……」

　　梁屹崢撇清：「這是天意，跟我沒關係，你昨天跟我說不想，我就沒動過其他念頭了。」

　　賀興寶安靜片刻，才幽幽開口說他有個約要赴，有時間再來釐清。

　　而現在恰好就是「有時間」。

　　將近七點鐘，正是遊戲熱鬧的時候，三個人在遊戲裡組成隊伍，梁屹崢掛在幫會大院的廚房門口動也不動；賀興寶在灶台邊按照食譜調理食物；而倪祈則在門口與灶台中間蹦跳。

　　真是新穎的相親方式啊。梁屹崢想，聽過網戀奔現，沒看過先奔現再回頭網戀的。耳機裡滿滿是倪祈的聲音，一下問著賀興寶的興趣，一下又問梁屹崢點心好不好吃，反正有話說話沒話找話，見不得場子有一絲冷卻。

　　之前還說會怕賀興寶不敢接近，現在好了，見過一面甚麼不怕了，開始上竄下跳了；果然這是一個看顏的世界，只要頸部以上合胃口，一切都好談。

　　「俊男美女我看太多啦，早就麻木無感了，這樣子耐看的才好。」這種介於現實與非現實間的語句從倪祈嘴裡說出來，梁屹崢昨晚被荼毒了一晚上，也覺得麻木了，大意就是賀興寶合她的眼緣，她喜歡。

　　兩男的一句話都沒說，全程用簡單的文字在聊天視窗裡回應倪祈，看著敷衍，但倪祈興奮得不行，沒有察覺；其實賀興寶與梁屹崢在密聊頻道中已經交談了好一陣子，大抵說的都是接受與否的問題。

　　賀興寶糾結的點在於他帶女帶母，薪水微薄，往後的日子只有更花錢、更費心力，他實在沒辦法再去結交一個女朋友。

　　說實話，梁屹崢也認為這段感情不應該開始。

　　「喜歡」可以當飯吃嗎？「喜歡」就要讓對方一起受苦嗎？賀興寶這一頭這麼想著，倪祈那邊又何嘗沒有問題？

　　倪家要一個有錢有勢的女婿來幫他們重整家門，倪祈雖然抗拒，但就梁屹崢的觀察，她顯然對父親與長姐有感情，不敢把事情做絕；好比下午的茶點也是出自倪祐的吩咐，她照著辦事而已。

　　血緣是最難斬斷的東西，看在血濃於水的份上，許多人做不到徹底斷絕；就像梁屹崢，被作踐地對待了好幾年，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還不是一句「爸爸活不下去了」，就讓他放下手上的事情趕了回來。

　　倪祈的行為梁屹崢可以理解，正因為可以理解，才選擇不支持。

　　「寶哥，２２嗎？」

　　賀興寶還是不能夠下定決心，兩人決定先將對話暫告一段落；或許今天見的那一面不只對倪祈有用，對他也有用吧。

　　「帶我一起玩啊，不是有３３的嗎？」

　　「妳會玩就帶妳。」梁屹崢問道：「妳會玩嗎？」

　　倪祈頗誠實：「不會，但我可以學！」

　　「那就先去學吧。」不給倪祈反駁的餘地，梁屹崢直接把人踢出隊伍。

　　步見龍趴在浴室門邊偷偷探出一雙眼睛，看見梁屹崢打著鍵盤報技能，就知道他又進競技場裡了。

　　——怎麼真的洗了澡呢？

　　步見龍沖掉一身泡沫之後伸手到置物架上要拿毛巾，卻發現架上甚麼都沒有——才想起他根本就沒拿換洗衣物啊！他哀怨地看了看被丟在地上的那堆濕衣服想，總不能再穿起來吧。

　　還好浴室門和衣櫃也只差了兩塊地磚的距離，他跨個一大步就能到，只是衣櫃和書桌是平行的，如果梁屹崢的視線稍微往這邊偏一點，就會看到一個光溜溜的他。

　　雖然梁屹崢看也看過摸也摸過了……但此一時彼一時，氣氛不同，羞恥心的大小自然有差別。步見龍光著腳跨到衣櫃前，動作極輕地打開衣櫃門取出毛巾，一邊擦乾身體一邊感嘆離成功不遠了，門口卻傳來敲門聲。

　　步見龍僵硬地往房裡看了一眼，還好，梁屹崢沒聽見聲響，癱著一張臉對著麥說話；可是門外人似乎因為沒人應門而加大手勁，重重地敲了好幾下門板。

　　梁屹崢還沒耳背到那種地步，他拿下半邊耳機側頭往門口一瞧，反而先看見了步見龍突出衣櫃門的背胛。

　　咖咖咖的鍵盤聲突然消失，步見龍都要緊張死了好嘛，還好他的衣櫃一向分類完善，擺放整齊，他伸手要去拿Ｔ恤，又覺得不對，這樣子還要再穿一條褲子，時間上根本來不及，又急匆匆地換了一件長版Ｔ套上。

　　梁屹崢見步見龍裸露的背胛被掩上了，才站起身想看看來者何人，但哪知道離門比較近的步見龍沒有想開門的想法，跟腳下生釘似地站著不動。

　　手機鈴聲響起，梁屹崢看了下螢幕顯示，是謝明燈。「喂？」

　　「你不在家？」

　　「在啊。」梁屹崢開始懷疑步見龍的衣櫃是不是有個哆啦Ａ夢，才值得他這麼目不轉睛。「我在和馬桶熱戀，有事嗎？」

　　謝明燈哦了一聲以示瞭解：「悠悠買了銅鑼燒要請你們吃。」

　　「謝謝老闆跟小老闆，我等等下去找你們。」結束通話，梁屹崢走了兩步站在門板後頭，歪著頭好奇地先看一看步見龍，再往內看一看衣櫃裡。「有——鬼？」

　　步見龍一悚：「沒有！」

　　「有蟑螂？」

　　「也沒有！」

　　「那你到底在做甚麼？」

　　「研究一下擺放衣服的風水……」

　　梁屹崢伸出兩根指頭捏著步見龍後背的衣料微微往上一提，露出了上半段的大腿後側，還收穫了一隻會尖叫的紅龍。「你穿衣服都不先穿內褲？」

　　「我我我……忘記了……」步見龍也想問問自己，為什麼不先穿？為什麼這麼執著在衣服上？簡直要被蠢哭了。

　　這個答案莫名戳中梁屹崢的點，他在喉頭哽了一聲，然後伏在門板上哈哈哈笑得一發不可收拾，步見龍被弄得面紅耳赤，最後卻也跟著笑了。

　　都說嬰幼兒的咯咯笑聲療癒，步見龍覺得，他的心上人有著一把低沉好聽的嗓音，說起話來一貫溫溫和和，就連開懷大笑也像清風拂面，不輕不重，不讓人驚喜，不讓人錯愕，帶著一絲清涼，一點溫暖，不只使人舒心，更惹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