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梁屹崢今天本來也不打算出門，就想在房裡耍廢。冰箱裡有果醬有吐司，置物櫃有好幾款泡麵，足夠他一日所需了。他是個重份量不重味道的人，把米其林三星料理端到他面前，可能堪堪地說上一句好吃，就別想他還能再講出甚麼了不起的讚美之詞，更多的只能是他眼中透露出來的「不夠吃」。

　　這樣子的安排，梁屹崢原以為他今日可能只會見到一個活人，就是回來的步見龍，哪裡想的到還會看見謝明燈——和謝悠遠呢？

　　謝明燈來電的時候，梁屹崢正攤在床上打遊戲。雖然已經起床洗漱把瞌睡蟲通通驅趕走了，卻因為回到故鄉不知為何竟人生地不熟，他實在想不出有甚麼事情好做可做，便又繼續賴在這只比一塊榻榻米大一些的床板上活動手指和眼睛。

　　「喂？」

　　「起床了嗎？等會有空嗎？」

　　梁屹崢不假思索：「沒空。」

　　「……」謝明燈能不知道對面那一個傢伙有空裝沒空嗎？他在心底冷笑一聲。

　　「阿崢叔叔有空嗎！」謝悠遠奶聲奶氣地對著話筒興奮一吼。

　　「……」換梁屹崢不想說話了。

　　「我等等有事，本來答應了悠悠要帶她出去玩。」謝明燈聲調平緩，開始請君入甕。

　　梁屹崢疑惑道：「你不是回去了嗎？」

　　「昨晚就回來了。」

　　「你哪根筋接錯線了？」和老婆女兒分開了整整一週，謝明燈怎可能只和她們面對面相處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便選擇離開？其中必定有鬼。

　　「沒接錯。」謝明燈回道：「我臨時要代爸去參加一場婚宴，就在Ｋ市市區，先回來準備。」

　　梁屹崢的腦內自動地把「爸」字替換成伯父，直接就將詭異之處完美處理掉，連他本人也沒有發覺。「哦，那你帶上悠悠幹嘛？」

　　「因為我好想你～」謝悠遠的聲音又在正確的時間點上出現。梁屹崢懷疑這對父女早已經串通好了。

　　「那還有空沒有？」

　　「沒有你，我就有空。」

　　「……你很好，要跟我槓上了是吧。」一直被別人拒絕的感受實在差勁透頂，但這件事，謝明燈不會因此放棄。

　　前幾天兩人在下班前的一席對話，將原本因為價值觀不同但雙方都不想說白了而藏著掖著的暗潮直接引到地面上——謝明燈，或者說謝家想收了梁屹崢這個命裡苦的；但梁屹崢卻不想再成為誰家的孩子。

　　這事之後，雙方各自有了新的應對方針：梁屹崢打算與謝家將關係推開一些，後退一步；謝家則打算不管甚麼紳士風度淑女風格了，沒臉沒皮地硬貼就對了，過去想溫和地潛移默化沒用，現在他們正式出擊！

　　不過梁屹崢半點都不理謝明燈的怨氣，「悠悠想去哪裡玩啊？」

　　「好玩的地方！」

　　梁屹崢正欲往下問，謝明燈的聲音即時插了進來：「你來開門。你的門。」

　　「我的門？」梁屹崢驚覺，難怪通話裡有回音，根本是因為他們就走在樓梯間了是不是！「你也很好……」

　　「呵呵，都好都好，互相互相。」

　　無奈之餘，梁屹崢翻身下床去開門迎接謝家父女。

　　「阿崢叔叔！」

　　穿著牛仔吊帶褲的小女孩一把抱住梁屹崢的膝蓋，小臉抬得高高的，眼神承載著無數比星星還閃亮的期待，殷切地看向梁屹崢。

　　梁屹崢二次無奈，也只能蹲下身去把謝悠遠抱起來。

　　「阿崢叔叔～」謝悠遠的頰邊肉又細又嫩，興奮地在梁屹崢兩三天沒刮的鬍渣渣上滾了幾下。

　　「你為什麼不把鬍子刮乾淨？啊？說啊？」謝明燈赤裸裸地嫉妒。

　　「這樣子還刮？」梁屹崢甩開謝明燈的手，「以為我的皮膚是砂紙嗎？」

　　謝家男人遺傳不長鬍子，謝悠遠唯一可以接觸到的其他男人只有梁屹崢，而其實梁屹崢也不怎麼長……謝明燈一想到將來要是自己女兒的男朋友有一下巴鬍髯的話，那……他這個把拔當得好沒用……

　　謝明燈黑著臉從口袋裡撈出一串鑰匙遞給梁屹崢，「拿去，油我加滿了。」然後又將媽媽包，噢不，爸爸包，啊，現在應該稱之為叔叔包的小提袋也掛到梁屹崢的虎口。

　　早就習慣謝明燈一碰上妻女相關的事情戲就特別多，梁屹崢收下東西，下逐客令：「好了悠悠跟把拔說再見。」

　　謝明燈往門框一靠，露出瀟灑不羈的浪子笑。「欸，誰說我要走了。」

　　梁屹崢一聽就頭大，以為謝明燈只是來交付顧小孩的任務，沒想到還沒完？「你不走還要做甚麼？」

　　「載我去會場，我不熟路。」

　　「給錢。」

　　謝明燈異常爽快：「好，給。」

　　「你今天這麼好說話？」

　　「因為悠悠在啊。」

　　梁屹崢馬上追加：「那不然你的薪水撥一點出來貼給我——」

　　「想都別想。」

　　謝悠遠看著謝明燈和梁屹崢一句來一句去，雖然聽不太得懂，但也是跟著咯咯直笑。就像在家裡一樣。

　　「那你們先回房等我？一會下去。」

　　梁屹崢準備把謝悠遠遞還給謝明燈，不想謝明燈卻伸手一擋。「你不就是換個衣服而已嗎，你室友不在吧？」

　　「嚄，你怎麼知道？」

　　「你室友要是在，老早就把我們請進去了。」謝明燈一聲哼笑，一把把梁屹崢推開，趾高氣昂地走入內去。

　　梁屹崢本想扯住謝明燈，但看他一身三件式正裝，只好抱著謝悠遠跟著，「欸脫鞋。」

　　「你之前說你們一起長大？」謝明燈輕而易舉地從床尾靠著的背包分辨出梁屹崢的床。他從梁屹崢手上接下謝悠遠，「感覺不出你們有那麼久的交情。」

　　「交情久應該是甚麼樣子？」梁屹崢反問。

　　謝明燈稍作思考，但講真他並沒有這種認識十多年並且保持聯繫的朋友，只能半臆度地回答：「一個眼神就能意會、一個動作就能領略。」

　　「其實說交情久……」梁屹崢站在門邊衣櫃處套衣服，「在這之前，我們已經四年沒聯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