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石飲羽冷不丁被陸行舟撲在身底,指尖微動,一道結界擋在頭頂,只聽一聲爆裂的聲音,結界應聲而碎。
刀鋒眨眼間便到面前。
火光映亮刀身,照出沈燕歸狠戾的眼眸,他死死盯著石飲羽,在刀鋒斬下的前一刹那,忽然瞳孔驟緊,猛地淩空一個翻身,回撤到旁邊的樹上。
與此同時,一條粗大的蛇尾呼嘯而至,從他方才所在的位置掠過,轉瞬即逝。
石飲羽抱著陸行舟的腰,大贊:“哇!厲害!”
“建議你閉嘴。”陸行舟推開他,盤腿坐在地上,抬頭看向隱藏在樹冠中的殺手,笑道:“沈燕歸,你終於憋不住了。”
石飲羽點頭:“男人城府太淺,很難保護好老婆啊。”
阿炫被這一瞬間的變故驚醒,霍地爬起來,滾到火堆邊,緊張地問:“沈燕歸來了?沈松棠呢?”
“是啊,我也疑惑,”陸行舟道,“沈燕歸,你身上的傷還沒好,怎麼親自來了?你老師呢?”
沈燕歸生澀的聲音從樹影中傳來:“殺你們,不用老師出手。”
陸行舟嘖了一聲:“瞧這話說的,難道我們的分量還不如那幾個妖警嗎?恐怕……你老師現在的狀態有些不尋常吧?”
沈燕歸沒有出聲,夜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陸行舟深嗅一口氣,分辨著裏面淡淡的藥香,繼續道:“上次在白鄴市,你受的傷挺重啊,影響到你的傀儡術了?”
沈燕歸依舊沒有說話。
石飲羽懶洋洋地嘲道:“受了本座一掌,還能活著就算萬幸,沈松棠若聰明,就該趁機脫離你……”
“他休想!”沈燕歸突然出聲。
陸行舟冷笑:“他為什麼休想?你當初將他製成傀儡時,保留一分神智,難道沒有想過他有朝一日是會離開你的?”
沈燕歸沉默。
石飲羽突然問:“沈松棠有受虐傾向?”
“什麼?”沈燕歸一怔,聲音陡然憤怒起來,“胡說八道!”
石飲羽:“那你憑什麼認為他不想離開你?”
“因為……”沈燕歸張口結舌,遲疑半天,強硬地說,“他永遠也不可能離開我!”
石飲羽涼涼地笑起來,他的聲音淡漠,笑聲中透著陰桀和嘲諷:“憑你的床技嗎?”
沈燕歸暴怒。
只聽一陣風聲,彷彿一隻飛鳥從樹影下撲出,沈燕歸淩厲地撲到二人面前,卻虛晃一招,刀鋒一轉,劈向阿炫。
阿炫反應極快,兩把精緻小巧的手槍打著旋兒出現在掌中,抬手,毫不猶豫地打出兩梭子彈,接著腰身一擰,在急促的槍聲中,俐落地往後滾了幾米,躲在一株粗大的樹幹後。
沈燕歸悍然迎著子彈,揮刀劈了過去,他刀法奇快無比,鬼魅的刀影反射月光,只見一片碎光奪目。
子彈悉數被刀刃砍落。
沈燕歸飛掠向阿炫藏身的那棵大樹。
石飲羽指尖一動,一道結界擋在他面前。
與此同時,陸行舟揚手揮出骨鞭,燃著那落迦火抽向沈燕歸的後背。
感覺到背後呼嘯而至的鞭風,沈燕歸淩空一個翻身,衣角擦著鞭梢躲過,靈活地轉身,苗刀一把插進旁邊的樹幹中,穩住身形。
不等他有喘息的空當,骨鞭轉眼又至,沈燕歸抬眼,雙眸倒映火光,明亮而又瘋狂。
阿炫從樹後現身,舉槍射了過去。
三方夾擊,沈燕歸一看斷無勝算,於是毫不戀戰,身體猶如鬼魅一般,猛地往上一躥,借著黑夜的掩飾,縱身躍入龐大的樹冠中,隱藏住身影。
“想跑?”陸行舟冷笑一聲,甩出骨鞭纏住一根樹枝,猛地用力一拉,借力躍入樹冠。
已至仲秋,樹葉卻還未落盡,茂密的樹冠在黑暗中枝幹縱橫、影影幢幢,陸行舟定睛尋去,沒看到沈燕歸的身影,卻隱隱聽到前方的樹冠裏傳來幾聲輕微的穿梭聲。
他微微眯起眼睛,手臂一揚,骨鞭化作一條通體密佈花紋的巨型大蛇,迅疾地沖向穿梭聲所在的方向,悍然將大片樹冠撞成碎片。
樹冠不再遮擋,視野陡然開闊,陸行舟遠遠看到月夜下一個飛掠的身影,出聲:“石飲羽!”
“到。”石飲羽躍上樹冠,掌中悄然出現一張白色的大弓,他張弓拉弦,箭矢破開夜幕,尖鳴著射向那個身影。
只聽一聲痛呼,身影栽落下來。
“抓住他。”陸行舟命令,跳下樹冠,率先飛奔過去。
三個人穿過茂密的樹林,跑到那個地方,只見慘澹的月光從林間投射下來,照亮地上林立的亂石和滿地落葉。
沒有沈燕歸的身影。
陸行舟環顧四周,彎腰,從地上撿起一片落葉,乾枯破碎的葉面上,沾著一滴鮮血。
“他受傷了。”陸行舟沉聲說。
石飲羽看了一眼,點頭,同為魔物,他能感受到那滴血液中散逸出的魔息,沈燕歸是強大的惡魔,魔息中蘊含的精純力量讓他不禁精神振奮,本能地想要吞噬這股力量。
陸行舟感受到他的精神波動,戲謔:“抓到沈燕歸,不上報總局,給你吃,怎麼樣?”
阿炫大驚,詫異地看向他們,卻見石飲羽輕笑了一聲,附在陸行舟耳邊,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然後陸行舟就笑起來。
阿炫莫名其妙感覺自己有點多餘。
兩人的對視之笑只有一瞬,眼神卻豐富得好像過了很長時間,陸行舟輕咳一聲,收起笑容,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沒有告訴阿炫剛才石飲羽說了什麼。
畢竟“他有什麼好吃的,要吃也是吃你,又耐吃又帶勁兒”這種不要臉的話實在不適合傳達給一個剛認識的同事。
陸行舟將那片沾血的落葉遞給石飲羽:“能追蹤他的位置嗎?”
石飲羽點頭,閉上眼睛,集中精神力到雙眸,整個山林都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只見月色淒迷,看似靜謐的山林中處處湧動著黑色的魔氣,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卑劣的低級魔獸趴伏在亂石、樹坑之間,睜著警惕而又邪惡的眼神,在暗處觀察著他們。
枝蔓繁雜的山林裏,殘留著一絲誘人的魔息,那是沈燕歸逃離時沒能掩蓋住的痕跡。
“那裏。”石飲羽睜開眼睛,縱身追蹤著這絲魔息而去。
沈燕歸舊傷未愈,又中一箭,不可能躲得過他們的追捕,然而三個人在山林裏飛奔了半個多小時,卻始終沒有找到他的身影。
“不對。”陸行舟停下腳步,環顧四周,疑惑道,“有問題。”
石飲羽往周遭看去,草木看上去一切如常,然而帶著審視的眼光,卻又覺得處處透著詭異。
這裏處在疊翠山的一處山谷,四周都是高山,重巒疊嶂,在月下猶如一隻巨大的魔手,將這處山谷攥在掌心。
陸行舟掏出手機,發現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進山這麼長時間,一直都沒有信號,最新款的uphone智慧手機此時像個豪華的磚頭。
石飲羽道:“還沒到深秋,怎麼已經沒了蟲鳴?”
阿炫這才意識到問題:“是啊,太安靜了,不尋常。”
“搞不好我們這會兒正在迷陣裏。”陸行舟道,“這裏是沈燕歸的主場,他對周圍環境做出什麼佈置,我們都不得而知。”
石飲羽緩緩搖頭。
陸行舟詫異:“我說的不對?”
石飲羽:“沈燕歸不是陣法高手。”
“這麼說,還有個陣法高手跟他在一起。”陸行舟思索,“會是誰呢?”
石飲羽勾起唇角,冷漠地笑了一聲,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相比較而言,我更想知道,他把我們困在迷陣中,目的是什麼?”
“餓死我們?”阿炫嘗試著猜測。
陸行舟和石飲羽一起憐憫地看了她一眼。
阿炫不由得心虛:“我開個玩笑……不過,說不定真有這個可能呢?”
“唯一可能餓死的是你。”陸行舟道,“阿羽和我都修過辟穀術,十天半個月不吃東西也餓不死。”
“……”阿炫心口痛。
陸行舟繼續道:“其實連你也餓不死,實在不行,這樹上還有這麼多柿子呢,雖然澀了點兒,但顯然性命更重要。”
阿炫果斷地轉移了這個話題:“那你覺得沈燕歸為什麼要困住我們?”
陸行舟信口開河:“大概嫉妒我的帥吧。”
阿炫:“……”
“說不定是嫉妒我們的幸福。”石飲羽說,“畢竟像你這樣的完美情人,世間再也不可能找到第二個了。”
阿炫:“???”
這是什麼不合時宜而且不合邏輯的彩虹屁?
然而,陸行舟顯然欣然接受了石飲羽的讚美,並且夫唱夫隨,報之以吹捧:“他沈燕歸有什麼資格來嫉妒我們的幸福?就憑他和你的雲泥之別嗎?”
阿炫覺得跟這兩人一起執行任務很容易讓她陷入一個哲學問題——自己究竟存不存在?
為什麼明明和他們相距不到三米,自己卻彷彿置身在一個平行空間?
陸行舟看著周遭的亂石草木,問石飲羽:“你對陣法瞭解多少?”
石飲羽:“還沒有我對婚姻法瞭解的多。”
“……”陸行舟頓了頓,“以你淺薄的知識儲備來說,這個地方有什麼獨特之處?迷陣為什麼要佈置在這裏?”
石飲羽一怔,仔細看了看周圍:“我沒看出什麼獨特之處來,這裏和我們之前停駐的那個地方,好像沒有任何區別。”
“而沈燕歸卻彷彿是故意把我們引來這裏的,他剛才根本沒有出全力,虛晃一槍就跑了,”陸行舟回憶著剛才短暫交火的場景,“嘖嘖嘖,這小子居然還會拖刀計。”
石飲羽:“把我們引來這裏,卻又不動手,哇,簡直像個渣男,不娶何撩啊。”
陸行舟:“這個好理解,因為他跟我們動起手來完全沒有勝算。”
“那剛才他為什麼現身?”石飲羽道,“因為我說他壓著沈松棠夜夜當新郎?娘的,這不是好事兒嗎?”
陸行舟笑起來:“瞎說什麼大實話。”
石飲羽:“如果他真的忌憚我們的力量,不敢跟我們動手,那他從一開始只要沉住氣隱藏好不就可以了?何苦跳出來找這個存在感?現在一頓操作猛如虎,結果只是把我們從剛才那個地方給轉移到了這裏,他圖什麼?”
他這麼一說,陸行舟驟然反應過來:“他不想讓我們呆在剛才那個地方。”
石飲羽:“突然對那個地方充滿了興趣。”
陸行舟想說自己也很感興趣,話到嘴邊又洩氣:“首先,我們得先從這個什麼鬼迷陣裏出來。”
“小菜一碟。”
“哦?”陸行舟好奇,“魁首大人有妙招?”
“妙招談不上,但應該比較好用。”石飲羽伸出手,掌心出現一張白色的長弓,他沒有搭箭,舉起長弓,比照著做了個射箭的姿勢,笑著說:“我一箭把這山頭給夷平,任他什麼迷陣都沒用了。”
陸行舟大贊:“好主意!”
石飲羽一喜,沒想到愛妻如此認同自己。
就聽到陸行舟繼續贊道:“簡單粗暴得像個竄天猴。”
石飲羽:“……”
“你把山頭給夷平,是想後半輩子都呆在妖界的監獄裏搬磚嗎?”陸行舟說,“我不會去給你送飯的。”
石飲羽笑了起來,心想:我知道。
他笑著問:“那你說怎麼辦?”
陸行舟握住骨鞭,抬眼看向周遭的草木,自通道:“破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