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王泰最近接了一個大專案,已經帶著團隊連軸轉一個多月了,基本夜夜都要加班,有時下班回家之後,他自己還要在書房裏加班到淩晨兩點,經常躺在椅子上就睡著了。
他夢到了年輕的自己。
剛踏入大學校園的、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意氣奮發的自己。
那是新生軍訓,設計系與舞蹈系在同一片籃球場踢正步,烈日炎炎,每個人流滿汗水的臉上都佈滿了煩躁,教官還在旁邊撕心裂肺地喊著“擦褲縫!擦褲縫!”
王泰就在這時看到了張芳,她穿著不合身的迷彩服,帶著帽子,武裝帶緊緊勒著纖細的腰身,小臉只有巴掌大,佈滿了青澀與純情。
張芳也看到他了。
兩個方陣擦肩而過,他們對視了幾秒,王泰移開視線,繼續漠然地往前踢著正步。
卻不知道,張芳一直怔怔地看著他,都已經走到身後了,還轉過臉看向他的背影。
然後張芳就被教官抓出去罰站了。
這個蠢女人。
休息時,張芳被罰繼續站軍姿,舞蹈系的女孩子們坐在球場邊的樹影下起哄,設計系的男生們也在嘻嘻哈哈的推搡著王泰,讓他“拿出男人的擔當”去給張芳求情。
王泰沒去。
他坐在人群最外側,這裏的樹影稀疏,他半張臉暴露在烈日下,眼神陰鷙地看向那個孤零零站在球場中央的影子,沒有什麼心動的感覺,只覺得她幼稚。
直到一個月後,學生會舉辦的新生歡迎晚會上,王泰坐在台下,看著張芳穿一身舞蹈服,帶著水袖,翩翩起舞。
舞動著的身影和記憶中的影子漸漸重合,那一刻,他突然愛上了這個女孩。
兩人在一起談了四年戀愛,畢業之後順理成章地結婚,結婚之後卻一直沒有孩子,再後來……
王泰猛地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黑暗,胸口劇烈起伏:自己竟然又想起了張芳,這個蠢女人應該早已經去投胎了吧,可自己為什麼總是會夢到她?
難道說她真的陰魂不散?
張芳剛死的那段時間,自己總覺得她還沒走,無論自己睡在別墅哪個房間,都有種她慘白著臉站在旁邊的錯覺,以至於那段時間連家都不敢回,心急火燎地將別墅打折出手,才算是逃離苦海。
細算來,已經一年了,馬上就快到她的祭日,最近又開始接連夢到她了。
或許該找和尚來念念金剛經……
王泰想著,伸手去拿水杯,卻摸了個空,他詫異地轉頭看去——
一張兇神惡煞的臉出現在黑暗中。
“啊!!!!!”王泰慘叫一聲,霍地站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動不了了,他倉皇低頭看去,只見四道黃符貼在四肢上,像釘子一樣將自己死死釘在了椅子中。
耳邊響起一聲砂輪摩擦的聲音。
王泰猛轉頭,驚慌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刹那間感覺心臟幾乎驟停。
——在離自己一步之遙的地方,一個男人站在那裏,手裏拿著打火機,在點燃一根煙,跳動的打火機照亮他的五官,在黑暗中俊美得攝人心魄。
“你……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不是人。”那張兇神惡煞的臉說。
“什……什麼?”
“我們是惡魔,和惡魔的……夫人。”
“你們在開什麼玩笑?”王泰拼命掙扎,甚至對符紙用力吹氣,想要掙脫束縛。
那個男人淡淡地說:“我們是特偵組的調研人員,在下是組長陸行舟,來找王先生瞭解一點事情,希望您能夠配合。”
“什……什麼事?”
“你的前妻張芳,是怎麼死的?”
王泰錯愕:“你們問這個幹什麼?”
“我們好奇。”
“可惡!”王泰暴怒,“你們擅闖民宅還試圖打聽別人的隱私,我會去投訴你們的!”
陸行舟掏出工作手冊,在上面飛快地寫了一串字元,將那張紙撕下,放在王泰旁邊的桌子上:“這是投訴電話和郵箱,隨便投。”
“你!”
“現在請回答我的問題,張芳到底怎麼死的?”
王泰強橫道:“你現在的行為是違法的,我有權不回答。”
“不錯,”陸行舟挑了挑眉,露出一個無奈的神情,“一般來說,面對你這樣不配合的調查物件,我都是選擇直接奪取記憶。”
“什麼?”王泰一怔,“奪……奪取記憶?這不可能!不會有這種方法的……”
陸行舟道:“連引鬼嬰入腹都有可能,奪取記憶又有什麼難的?”
“……”王泰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沒想到眼前這個人竟然連這件事情都知道了。
這是自己最不可見人的秘辛。
“以骨灰為媒介,引鬼嬰入腹……”陸行舟唏噓,“王先生,你可真夠大膽的,這樣的邪術都敢用,你就不怕葉焚包藏禍心,害你嗎?”
“他……他跟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害我?”
“那你跟張芳不但無冤無仇,還是夫妻,你為什麼要害她?”陸行舟猛地提高聲音。
他聲音狠厲,震得王泰顫了一下:“我……我沒有要害她,她不能生育,難道我……我還能一直沒有孩子嗎?”
“這麼說,你還是為她好咯?”
王泰聲線微微顫抖著:“我是為了我們兩個人的未來,雖然……雖然說現在我們算是中產階級,但誰知道以後會怎樣?養老金虧空那麼大,等我們老了,哪里還能領到退休金?有個孩子就是有個保障,她卻不能生育,引鬼嬰入腹,總比我和別的女人生好吧。”
陸行舟點了點頭:“說得還挺有道理,不過,王先生,你能告訴我,那骨灰是哪來的嗎?”
“是……是……”王泰支支吾吾,冷汗從他額頭流了下來,他支吾半晌,小聲道,“是從醫院買的。”
“你放屁。”
“真的!真的是從醫院買的!是別人流產打下來的死孩子……”
陸行舟冷冷道:“用這個邪術引來的鬼嬰就是骨灰的所有者,如果是別人的孩子,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會擔著傷天害理的罪孽來生一個跟自己沒有關係的孩子?做慈善嗎你?那你為什麼不直接領養一個?”
“我……”
陸行舟繼續道:“那根本就是你自己的孩子。”
秘辛被戳穿,王泰刹那間,臉色煞白,癱坐在椅子中,不用黃符定身,也再也沒有力氣逃跑了。
“那麼問題來了,”陸行舟道,“孩子的母親是誰?”
王泰嘴唇劇烈顫抖著,搖著頭喃喃道:“不要問了,求求你不要問了……”
“後悔了?覺得自己噁心?”陸行舟語氣惡劣地嘲道,“張芳死的時候你後悔過嗎?覺得自己噁心嗎?”
他盯著王泰面如死灰的臉,冷聲道:“我一直在思考張芳為什麼會自殺,她連骨灰拌飯都忍了下來,為什麼看到你和別人上床就忍不了了,思來想去,我覺得,恐怕是你上床的物件不一般。”
王泰痛不欲生地哀求:“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說了!”
陸行舟不顧他的哀求繼續漠然地說道:“不一般到什麼程度呢?恐怕是背德的,無法被世俗接受的。並且讓張芳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她想明白了多年前那兩個引入她腹中的鬼嬰不是別人的,而是你的親生骨肉,之所以變成鬼嬰引入她的腹中是因為他們根本不可以出生,因為他們是近親亂倫的產物,他們沒有資格活著來到這個世界上。”
“不!!!!”王泰撕心裂肺地哭吼起來。
“你說,我猜得對不對,王先生?”陸行舟說,“哦,還有,王太太……”
與此同時,書房的門被從外面推開,一個披著睡衣的女人走進來,她的腳步很輕快,是多年舞蹈功底造就的輕盈身姿,客廳壁燈的昏黃燈光灑在她的臉上,乍一看還挺年輕,待仔細看去,便能看到眼周和唇邊的皺紋。
這正是王泰的母親李淑貞。
她半夜醒來,見兒子還在書房,便過來看看,沒想到書房裏一片漆黑,她伸手去開燈,按了幾下按鈕,沒見燈光有絲毫亮起的跡象。
難道燈壞了?
她皺眉,抬頭往頂燈看去,只見一張兇神惡煞的惡魔臉出現在頭頂,她嚇得大叫一聲,腿一軟跌坐在地。
眼前景象忽然一晃,好像有個什麼將自己猛地拉進了一個空間裏,她驚慌失措地往周圍看去,看到王泰正癱坐在椅子中,滿臉是淚,已然崩潰的樣子。
“小泰!”她尖叫一聲,撲了過去,“你怎麼了?”
她的動作碰掉了王泰身上的黃符,但他已經完全崩潰,就算沒有黃符的定身作用,也沒有站起來的能力了。
“晚上好,王太太。”一個聲音響起。
李淑貞倏地轉頭,看到一個陌生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後,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誰?為什麼在我家中?你對小泰做了什麼?”
“我是特偵組組長陸行舟,來你家中調查你兒媳張芳的死因,我什麼都沒對你的小泰做,只是告訴他,將自己亂倫搞出來的死孩子骨灰喂給合法妻子吃,是不對的。”
他每說一句,李淑貞的臉色就慘白一分,等他將整段話都說完時,李淑貞的臉已經白得像鬼一樣。
她跌坐在地上,看著一步步逼近自己的陸行舟,絕望地搖著頭,喃喃道:“果然還是被人知道了……哈哈,你們是來懲罰我的嗎?”
陸行舟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知道有這一天?”
“我早就知道有這一天。”
“那你還要這麼做?”
李淑貞抬頭看向他,扯了扯嘴唇,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有些事,明知是錯,就不會去做了嗎?”
陸行舟漠然道:“明知是錯卻還要做,豈不是一錯再錯?”
“一錯再錯……是的,我就是一錯再錯,那又怎樣?”李淑貞昂著頭,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她低低地笑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會下地獄的,但我控制不住,他是我的,他這輩子都是我的,我愛他,就算下地獄,我也愛他!”